龃龉(下)
初盈觉得心里难受,为什么要把兰舟给牵扯进来?自己还不能去问,不然只会把情况弄得更加糟糕。
如果这件事不是谢长珩做的,问了,便会让他恼火动气;如果是他,会不会惹得他恼羞成怒,继而更对兰舟下狠手?
可是兰舟,像一张白纸般单纯的兰舟啊。
「盈姐儿。」简妈妈不放心她,出去了,又忍不住再进来,坐在旁边安抚道:「兴许是叶二爷自己愿意的,又或许是别的什么缘故。」顿了顿,「不论如何,你可千万不能跟大爷怄气啊?为了一个外人不值当。」
初盈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对於自己而言,兰舟……,并不能算是外人的,可是如今已是谢家妇,这种话怎么说得出口?便是表露一下意思都不行。
简妈妈劝道:「事情都已经定了,难不成还能反悔不成?还是丢在一旁,好好的跟大爷两个过日子,其他的就别再想了。」
「妈妈。」初盈闭上眼睛,忍住那微微潮湿的泪意,「兰舟那么好,我只希望他过得平平安安,不论是他自愿,还是被迫接受这门亲事,都不是我希望看到的。」低头摀住了嘴,「这一切,总归和我脱不了干系。」
从前辜负了他的一番情意,现今又要害了他一生的幸福吗?
内疚就像针一样,尖锐的刺痛着自己的心房。
「奶奶,这怎么能怨你呢?」简妈妈有些着急,等下晌午大爷回来,要是瞧见盈姐儿这么一副模样,岂有不疑心的?不由喃喃道:「其实……」
「奶奶?」凝珠在外头传话,「傅家来人了。」
初盈闻言赶紧收起情绪,深吸了几口气,拣起一柄芍药望春图的绢面团扇,自顾自的扇了几下,心中略静,方才整理衣襟应道:「让人进来吧。」
来的是周顺媳妇,平时常替宋氏跑腿办事的,笑吟吟道:「四姑奶奶,咱们家二少爷要成亲了。」又道:「三少爷的亲事也刚定下。」
初盈松了一口气,还以为家里出了什么要紧事,原来是两个堂兄弟成亲,彼此间又算不上有多亲密,不过按规矩随礼贺喜罢了。
简妈妈笑道:「这可真是双喜临门呢。」
初盈让人端了冰镇甜汤进来,指了与周顺媳妇,「外头热,你先凉快凉快。」
周顺媳妇是个嘴快的,说起即将进门的傅二奶奶金氏,如何为母守了三年孝,傅家二爷又是如何的有情义,巴巴的等了媳妇三年。
都不是什么新鲜的,初盈和简妈妈早就知道了。
初盈心不在焉的听着,依旧想着兰舟和清屏公主的事,突然心中一动,叫了凝珠进来,「你去准备给二哥成亲用的贺礼,等下我回去一趟。」
众人都是一怔,周顺媳妇回神过来,笑道:「大热的天,不用姑奶奶亲自走动,交给我带回去也使得,改日让人送过去也使得,就是过来报个喜讯儿。」
初盈有些烦躁,催促凝珠,「快去准备。」
周顺媳妇冲疑道:「姑奶奶若是想回咱们家一趟,且先跟谢夫人说一声。」
「我知道。」初盈收拾收拾去了上房,把自己想回娘家的意思说了,因怕婆婆不愿意,又道:「去去就回,一准儿回来吃晚饭。」
谢夫人和周顺媳妇想的一样,以为她是新嫁娘想家了。
这不是什么大事,谢夫人并非那种苛刻的婆婆,况且两家本来就是通家之好,住的又近,因而爽快的点了头,「去吧,等下替我捎份贺礼过去。」
初盈心下有点愧疚,应道:「多谢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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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还亲自跑回来了?」宋氏见了女儿自是高兴,不过也有些担心,「仔细你婆婆说你,这才出嫁一个多月的功夫,就想着往家里跑了。」
「我婆婆准了的。」初盈回到自家浑身放松,搂着母亲歪缠了一会儿,「等下我还要去我的屋子呆一呆,睡一睡我的床。」
「你这丫头!」宋氏皱眉嗔道:「什么你的床?以后不会再说这种小儿女的话。」
嫁了人,就不是这个家的人了。
初盈的那点点欢喜被打落原地,慢慢安静下来,撵退了丫头,轻声问道:「娘,你知不知道兰舟要做清平驸马?」
这么大的一件事,身为官宦家眷的宋氏怎么会不知道?
但却微微沉了脸,「你问这个做什么?」
初盈明白母亲的心思,低了头,「那日清屏公主来谢家闹事,亏得长珩手快,不然我还不知道怎样,再说他从前还救过我一命,还在傅家最摇摇欲坠的时候提了亲,这些都记在心里,也想好好的跟他过日子的。」
「那现在呢?」宋氏气道:「为了一个外人,你心里就解不开疙瘩了?」
「娘……」初盈伤心道:「他说了会好好解决的这件事的,我信以为真,结果却是这么个解决法子!兰舟做错了什么?」
「你怎知一定就是长珩做的手脚?」
「我……」初盈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一时沉默无言。
如同谢长珩第一反应不相信自己,自己也不相信他,忽然想明白了这个道理,没有觉得任何惊讶,而是有点淡淡的难过。
一开始,彼此间就没有开一个好头。
本来就不是郎情妾意,而是因为各种原因才绑到了一起,要想彼此信任坦荡荡,不知道要走多少路,付出多少努力,还不如那些如未谋面的夫妻。
「傻丫头。」宋氏心疼女儿,更担心女儿女婿因此不合,安慰道:「现在说什么你都未必能信,还是等娘打听打听,兴许只是兰舟自己的主意呢。」
是吗?会是这样吗?
即便是这样,自己也高兴不起来啊。
初盈情绪低落,又不好在娘家逗留太久,在宋氏身边坐了一阵,便心下茫然起身告辞,坐着马车,摇摇晃晃的回了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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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了?」谢长珩随意问道。
初盈点了点头,应道:「和我娘说了会儿话。」
谢长珩端着茶慢悠悠喝着,又问:「兆荣兄弟几时成亲?」
「今年冬月。」初盈卸了头上的钗鐶,洗了脸,换了一身家常的藕荷色外衫,从凝珠手里接了一杯茶,低头连喝了几口。
谢长珩静静的看着妻子,放下茶碗,「大喜的事怎么还不高兴?」
初盈渐渐觉得气氛不对味儿,丈夫问得问题很平常,但是一个接一个,分明是意有所指,不悦道:「你这是做什么?是在审问犯人吗?」
凝珠见状不对,赶忙低头关门退了出去。
谢长珩嘴角浮起一缕笑意,「好好的,怎么生气了?」
初盈突然明白过来,他这是在故意激怒自己,如果自己不知道兰舟的事,只是单纯的为了兆荣回家,自然是高高兴兴的。
眼下自己的表现,分明就是有心事被揭穿了。
反应过来,忍不住怒目相向,「谢长珩,你别太过分了!我好歹也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你算计完所有人,连和我说话也要算计一遍吗?」
「妻子?」谢长珩笑容微敛,「所以呢,我的妻子一听别的男人出了事,不是等着丈夫回来问清楚,而是心慌意乱的往娘家跑?」不给初盈说话的机会,继续道:「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叶兰舟娶清屏公主都是我做的手脚?你可别告诉我,自己从来都没有这么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