琐碎(下)
今天初盈不用去给婆婆请安,加上人还软绵绵的,索性窝在被子里不出来,由简妈妈一口一口的喂粥,吃完笑道:「还是妈妈疼我。」
简妈妈在她额头上戳了一下,「你呀,就净淘气吧。」
初盈腻歪过去,哼哼道:「人家都病了。」
「病了还死撑着?」简妈妈从小把她奶到大,感情丝毫不输宋氏,甚至因为是一对一的关系,比宋氏还要多关心几分,「好好捂着,等下喝药发了汗才好。」
「妈妈别走,陪陪我。」初盈眼巴巴的央求,将头歪进了乳母怀里,像儿时一样享受温暖的怀抱,小声道:「等下长珩回来,你可要记得帮我说几句。」
简妈妈「哧」的一笑,「你也有怕的时候?」
「谁怕他了?」初盈的表情有些别扭,辩解道:「还不是因为昨儿夜里,害得他顶着大雪出去了,我欠他一个人情,所以才想着要让他几分的。」
「行了,少装大人。」简妈妈又好笑又好气,「也不知道是谁让着谁?」有些唏嘘,「连我都没想到,大爷会亲自去章太医家请人呢。」
初盈心里涌起淡淡暖意,嘴上偏道:「小题大做。」
「那也得愿意做才行。」简妈妈帮她捋了捋头发,柔声哄道:「盈姐儿,别再整天跟大爷生分了,我看大爷心里有你,你可不能把人往外面推啊。」
初盈抿嘴沉默,半晌问道:「妈妈,我是不是一个醋瓮子?」
「哪里是醋瓮?简直就是以个大醋缸子。」简妈妈一面笑话她,一面用手夸张比划了一圈,不免微微叹息,「大约当初夫人也没有想过,你会给人做嫡长媳,不似对皇后娘娘那么严厉,倒是把你带得太娇了。」
初盈在心里摇头,其实自己是想多了,想要的太多了吧。
「妈妈。」她突然轻声道:「其实那些道理我都懂,也都明白。」
一个明智的主母应该怎么做,一个完美的妻子应该怎么扮演,自己不是不知道,不是不清楚该去怎么做。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心里生出一点小小的坚持,那些笼络和讨好丈夫的心术,不愿意用在他身上罢了。
可是那份小小的坚持,在自己从小所接受的女子教育中,在母亲的谆谆教诲里面,是不应该存在的,也曾想要死心不去想的,偏偏又一次一次的燃起火苗。
简妈妈是过来人了,初盈又是自个儿一手带大的,如何看不穿她的心思?不由轻轻叹了一句,「傻丫头,情情爱爱都是靠不住的。」柔声劝道:「别太放在心里,不然将来苦得人可是自己。」
初盈活了两辈子,第一次朦朦胧胧知道情是什么滋味,那种甜蜜,哪怕只是在浓浓苦涩下的一丝,仍然能够蛊惑自己的心,宁愿甘之如饴。
「哎。」简妈妈连连摇头,只是也不好继续泼冷水深劝。
有些事情别人说没用,总得自己醒悟过来才会真的明白,自己看着小主人一点,只要大规矩上不出错,再添上一个小少爷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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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了?」
「嗯。」简妈妈看了看里屋,回道:「早上喝了药,说犯困,我想着发发汗也好,让人多加了一床被,睡着有一会儿。」
谢长珩点了点头,随手掀起帘子看了一眼,杏黄色的帐子挡得严严实实,犹豫了一下,还是轻手轻脚走了进去,用手指勾开帐子往里瞧了瞧。
那张白皙胜雪的脸庞,因为烧热未退带出一层粉粉的红,闭上了眼睛,两排漂亮的睫毛轻轻覆盖,透出一种淡淡的静谧安宁。
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摸一摸,又怕惊醒了她,最终还是放下了帐子。
於是转身去了暖阁,因为今儿回来的比平时早,还没到吃午饭的功夫,便随手找了本书翻开,还没翻几页,手边便突然多了一杯热茶。
谢长珩抬头看了看来人,继而伸手端起茶喝了一口。
秋绫像是得到了某种鼓励,立即露出一脸巧笑倩兮的笑容,问道:「刚泡的枫露茶,大爷喝着味儿可出来了?要不要再来一碟子点心?」
谢长珩放下了茶碗,再次抬头,淡声道:「你们奶奶病了,难道你不知道吗?」
秋绫莫名其妙打了个冷颤,赔笑解释道:「奶奶她睡了……」
谢长珩看着她精心收拾过的妆容,还有身上细节处的点缀,以他行走仕途的那份慎密通达,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只是自己一个大男人,不至於跟个丫头的心思较劲,眼里闪过一丝不耐,挥手道:「去里屋门口守着,你们奶奶醒了过来报我。」
「是。」秋绫站在那里,感觉自己上上下下被看了个透,心肝脾肺都是清楚的,再顾不得趁机讨好邀宠,忙不迭的出了门。
而这边,初盈一直睡到快吃午饭才醒。
简妈妈和凝珠进来服侍,前者道:「大爷让你不用起来,自己在屋里吃,他等下吃完了再进来。」一面过去帮忙穿衣服,低头小声,「盈姐儿,等下可不许再拌嘴了。」
「知道,知道。」初盈自己挽了头发,软绵绵嗔道:「妈妈你都说了快一百遍。」
哪知道人还没有下床,上房的良辰就带着小丫头过来了。
初盈下地喊了一声,「良辰姐姐。」
良辰笑道:「夫人听说大奶奶身子抱恙,让厨房单独熬了珍珠粳米粥,还配了几碟子小菜,免得大奶奶吃着味儿淡。」
其实初盈想吃什么,简妈妈一早就让人准备过了,然而婆婆送过来的是一份心意,赶忙道了谢,又让凝珠拿荷包出来给良辰,「大雪天的,辛苦良辰姐姐亲自走一趟。」
良辰传完了话,便不再代表谢夫人的威仪,赶忙扶了她,「大奶奶快回去捂着,一冷一热当心再冻着了。」又说了几句,便就笑吟吟告辞出去。
到了外面,正好赶上谢长珩从暖阁出来,道了一句,「良辰姐姐慢走。」
良辰是谢夫人身边的大丫头,不似别的人,一见了他就先害怕起来,抿嘴一笑,「大爷不用送了,还是进去瞧瞧大奶奶吧。」
屋里的丫头齐刷刷的低了头,一个个状若未闻。
谢长珩微笑着目送良辰出门,回头扫了屋子一圈,然后不疾不徐走到侧厅,在饭桌前坐下,对丫头吩咐道:「摆饭。」
等都饭菜摆了上来,却是一怔,两个人一起吃了半年的饭,今天又回到了没成亲前,说不出哪里有些不习惯,连饭菜也变得没滋没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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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长珩吃完午饭,进屋陪着初盈说了几句便走了。
天快黑的时候方才回来,进门先到里屋,伸手摸了摸初盈的额头,皱眉道:「还是有一点烧。」又问:「鼻塞好些没有?」
「好些了。」初盈有些发窘,小声道:「下午二弟妹她们过来坐了会儿。」觉得丢脸又丢人,昨晚这么一折腾,结果闹得全家上下都知道了。
谢长珩见她满面的赧然臊意,一副小儿女姿态,正看得入迷,忽然瞥见一支碧玉长簪,不由勾了勾嘴角,「不怕簪子被跌了?」
初盈愣了一下,继而看清了他眼里的戏谑之意,脸色更加红了,微微羞恼,「我在床上能往哪儿跌?」说着,反手把簪子拔了下来,「不戴了。」
谢长珩笑了笑,从她手里抽出簪子重新插了回去,「跌了也没关系,我再买一支赔给你就是。」
初盈咬了咬唇,拿眼瞪他,「回头每天跌坏一支,看你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