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九命猫(六)
如夫人娘家姓谢,虽算不得小李氏外家,到底血脉至亲。李管事一请,小李氏带了一个婢女匆忙赶来。
她两眼红肿,泪痕未干,哑声道:「三位随我来,姨外婆一家农门小户,胆小怕见生客了,又因我阿姨去得突然,伤心太过……」小李氏边说边又垂泪。
风寄娘安抚道:「娘子节哀,哭损康健,怕老夫人与如夫人地下有知,心中难安。」
她不说还好,一说小李氏又掉下一串泪,拿手帕拭去,自惭失态羞红了脸,道:「祖母年世已高我接了讣告虽伤心,到底……不曾想……」
风寄娘知她心中难受,本来归家吊唁祖母,结果生母遭人杀害,死状凄惨,难为她一个弱质窍窍的女子强撑着不曾卧倒:「人生而有灵,归后未必无知,老夫人与如夫人魂去未远,娘子与她们梦中相见,一诉离苦思念。」
小李氏喉中哽咽,风寄娘的声音柔绵温软如手,似能抚平心中哀痛,令人忍不住想要倾诉忧愁苦涩。
「我出嫁未有三载,家中便没了祖母与阿姨,连亲近的婢女与时追都跟没了……」
「时追?」风寄娘与雷刹阿弃均是一愣。
小李氏解惑道:「是祖母养的狸猫,取名叫时追,祖母去世前几日便没了,祖母待它跟子孙一般,还特地叫阿五专门伺侯。」
「阿五可是那个投缳的小婢女?」
小李氏点头:「阿五也罢,时追也罢,定都随着祖母去了。」
风寄娘睨一眼雷刹,见他冲着自己微微点头,便又问:「这般说,这猫倒有灵性。」
小李氏道:「时追与别的猫不同,祖母养了好几只猫,说来也怪,猫至多也只活个一二十年,每只将死便去外叼只花色相同的小猫来交与祖母养,只只都叫时追。」
「老夫人是个长情之人。」
小李氏低泣:「我幼时问祖母,养的猫怎的都叫时追,祖母道:时追便是时追,不叫时追又叫什么?现在想来,祖母也不过自欺欺人。」
「时追这名倒是别致。」风寄娘眸光流转,垂睫掩去。
时追时追,时岂可追?
阿弃在旁听她们东拉西扯,又说起猫来,按捺不住,问道:「李娘子,你可知如夫人可曾与有过嫌隙纠葛? 」
雷刹阻止不及,暗踹一脚,踹得阿弃一头雾水。
小李氏思及生母惨死,一时说不出话,摇了摇头,加快脚步领他们至客居小院。谢氏夫妇正闷坐伤心,见了雷刹等人 ,收泪站起来手脚都没处摆放。
风寄娘「咦」了一声,原来是前日寄住农户隔壁的老夫妇。
雷刹上前道明来意,谢氏心念女儿惨死,连屍身都要遭此折辱,跌坐在地哭道:「我可怜的女儿,怎这般命苦,这般命苦。」
韦氏另遣了两个仆妇与李家管事陪同谢氏一同到不良司,风寄娘怜她垂老,揖礼道:「若有失礼之处,还请大娘见谅。」
谢氏咽泪摇了摇手:「懂……懂……老身都懂……」雷刹令小吏搬了一张绳椅让谢氏坐了。
风寄娘想了想道:「大娘在此稍侯,我先查验另外两个婢女的屍身,大娘若是身有不适,告与我知。」
谢氏忙道:「不不不,老身要守在这,做娘的不陪着她,阿玉心中岂不害怕。」
停屍处长年阴森,即便外面艳阳高照,屋内都透着丝丝阴冷,何况雨天天昏,因生怕屍身腐朽,堆了冰块,一墙内外,隔生隔死,如分两季。
风寄娘利索得用臂绳挽了衣袖,露出两条雪臂,雷刹猝不及防,不自在地别过脸,暗骂:伤风败俗。
阿弃忙拿手遮掩双目,嚷道:「我岁尚小,不好娶亲。」
风寄娘笑起来,横他一眼:「我再年长几岁,都能做你阿娘了。」
阿弃张开十指,从后面瞪着风寄娘,狐疑:「长几岁便能做我阿娘?」又不知想到什么,惊恐地张大眼,指着她道,「你……你……你……与我义父相熟,莫不是年岁也仿佛……」
雷刹忍无可忍,狠踩了阿弃一脚,痛得阿弃唉哟一声在那抱着脚直跳。
「够了,正事要紧。」
阿弃连忙歇声,轻咳一声敛容挺身立在一侧。
风寄娘轻挑了下秀眉,转身取出一柄鹊尾香炉,执柄处蹲着一只怪模怪样的小兽,炉身造型奇特,一男一女对跪仰首,高举双手托起炉身,无论男女都生得恶形恶状,面目狰狞。风寄娘又取一丸香,点燃置入炉中合上炉盖,轻烟嫋嫋而起,她执炉绕着屋内,不快不慢地走了一圈。
阿弃抽抽鼻子,却不曾闻到香味,低声问雷刹道:「阿兄,你可曾闻到香味?」
雷刹摇了摇头。
阿弃又不解道:「先前许伯不曾燃过香,她这是有何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