醇王府在永安坊,朱红大门对街而开,雷刹与风寄娘看门口的守卫门役无一丝惫懒之态,醇王虽去,整个府邸却无颓丧之感,显然醇王妃治家有道。
二人刚下马,便有一个管事模样的仆役上前,躬身道:「郎君可是不良司雷副帅,王妃命小的在等此等候。」
雷刹将两匹马的缰绳交与小厮,道:「醇王妃消息倒灵通。」
王府管事揖礼道:「王妃吩咐小的几人在门口张望,事关大王,小人怎敢轻忽?」他说罢毕恭毕敬在前引路,穿过长长回廊,过前厅步中院,行至花园偏侧水上九曲庭桥,到尽头自雨亭处。
风寄娘和雷刹都有一丝诧异,自雨亭在这个时节,是夏炉冬扇。如要风雅,水车带动池水至亭顶倾泻,檐垂千丝线,冷得人打哆嗦;停了水车,不过冷水旁的一木亭,更添潇潇。
醇王妃只带了一个身着胡服的小婢女,伏案画着什么,她孀居之人,身上素淡,发间无一色饰物,脸上无一点脂粉。
管事一施礼,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小婢女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唇边轻嘘一声。
雷刹皱眉不耐,正要开口,醇王妃已经搁下了笔,抬头看着风寄娘与雷刹,清冷的眼眸中露出一丝兴味,道:「二位倒是一对璧人模样。」
「王妃说笑。」雷刹硬梆梆道。
风寄娘知她不知道自己是谁,屈膝一福:「奴家不良司仵作风寄娘,见过醇王妃。」
「风娘子多礼了。」醇王妃摆手,又道,「我知道你是谁,你不但是不良司的仵作,还是归叶寺的寄客,通请神扶乩。」
风寄娘也不慌乱,笑问:「不知王妃从何得知?」
醇王妃唇角一翘:「一叶和尚民间寻常,在贵女中却是赫赫有名。」
风寄娘一愣,忙掩袖偷笑,道:「王妃似与法师有交道?」
「也算也不算。」醇王妃皱眉,似有不满,她道:「一叶和尚如神佛般悲悯,亦如神佛般高高在上。」
更如神佛般漠然,雷刹在心中补上一句。他再看醇王妃时,不禁谨慎起来,连风寄娘的轻笑中都带了一丝异样。
醇王身故时有一妃二孺人五媵人,更兼若干通房侍婢,其妻殷氏,出身百年士族大家,族中出过两任皇后,殷氏更是知书识礼、进退有度,随母赴宫宴,被醇王生母杨贤妃一眼相中,磨着承平帝为爱子求娶殷氏女。
承平帝先时还有些冲疑,太子妃气度尚逊殷氏一截呢,架不住杨贤妃温软的枕头风,吹得整个人熏熏如醉,道:「我试试为三郎求娶。」
杨贤夫笑着奉承道:「求?圣上说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殷氏还敢拒不成?」
承平帝哈哈一笑:「便是皇家,婚姻也讲究个两姓之好,殷氏百年积淀,很有些臭讲究。」
殷氏虽不大情愿,到底没敢拒,杨贤妃好不得意,见太子妃时深感逊自己未来儿媳良多,看着端方,好生生硬无趣。
偏偏杨贤妃苦心求娶的儿媳,醇王本人却不大喜欢,比之殷氏,他更爱俏丽的表妹小杨氏,小杨氏常在杨氏跟前出入行走,时不时能见到醇王,一来二去,二人眉眼传情,彼此有意。
杨贤妃当什么大事,漫不经心道:「既然喜欢,纳了便是,你堂堂一个皇子,何必做小儿姿态?」
醇王惭愧,跪下认错,叩谢母亲教诲。
殷氏嫁醇王后,夫妻二人算不得情深,却也当得相敬如宾,小杨氏进府后,仗着宠爱,屡屡挑衅殷氏,殷氏却是一笑置之,并不放在心上。反倒是醇王过意不去,为此还与小杨氏拌嘴吵闹。
殷氏大度,小杨氏拈酸吃醋,妻妾间别有情趣,醇王享了一二年的齐人之福,出入都是满面春风,惹得众兄弟艳羡不已。
直至醇王踏春,偶遇萧氏,惊为天人,自此心心念念难以忘怀,辗转反侧间皆是倩影。什么殷氏,什么表妹,尽是凡俗。
「萧孺人,有倾城之姿。」殷氏的话语中满是追忆,佳人翩然而至,回眸轻笑,刹时群芳失色。
可惜,人间留不住这样的绝色。
殷氏道:「萧孺人不是自杀的。」
雷刹与风寄娘皆问:「王妃为何这般笃定?」
「因为,萧孺人并不识字。」殷氏冷笑嘲讽,「大概凶手以为美人缥缈若仙,定是琴棋书画样样皆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