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暗涌(十八)
天, 愈加寒冷, 即便阳光普照,照旧呵气成霜。
单什摸着后脖颈, 取下腰间的酒壶,晃了晃,不见半点的响动, 丧气地摇头, 拔开酒塞仰起头倒转葫芦,将壶中剩的几滴酒倒进嘴里,很不满足地咕哝几句。揪过清扫落叶的一个杂役, 摸出一小串钱:「小猴儿,去,帮某满沽一壶好酒来,再买热腾腾的肉饼, 余的就便宜你只小猢狲。」
小杂役接过钱,抛了抛,眯笑着眼:「单卫说话可算话, 不论余多少,都给小的?」
「罗嗦, 几个钱,还跟你反悔?」单什瞪着眼。
小杂役呵呵一笑, 又道:「单卫,副帅昨晚回了司中,今日说不定有事吩咐, 酒小的帮单卫沽来,只少吃一点。」
单什抬腿踹过去:「寸点高,就学了婆婆嘴,快走快走。老单我心里有数,误不了事。」他嘴上抱怨,行动上却不敢耽搁,别好腰间的剔骨刀,大摇大摆地前往司中正堂。路过旁边院舍,见院门大敞,无意侧头看了眼,却见风寄娘端坐廊下理妆。
她一身红衣,面前放着一枚菱花镜,贝齿衔着一枚红牡丹,高举着双手握着一股青丝挽着发髻,香袖褪滑,露出如玉的皓腕。
单什心里暗道:这风娘子也不嫌冷,怎在屋前理妆?又想:这千娇百媚的女娘,天天与屍首白事交道,也是奇怪得很。
单什抬腿就要进屋和风寄娘打声招呼,一粒石子破风而来,砸向门板,吱吖一声,院门攸得合上。
单什一愣,取刀在手,喝问:「哪个宵小,敢在不良司风找洒家的麻烦,看洒家不割下你的头颅盛酒吃?」
雷刹抱着长刀倚墙而立,很是不善地看他一眼:「割谁的头颅?」
单什见是雷刹,哈哈一笑,将刀别回腰间,道:「某还以哪个不长眼的小贼,吃了熊心豹胆在司中找死,原来是副帅。」看雷刹神色不对,醒悟过来,连忙摇手辩解道,「副帅误会,老单虽不是什么好人,可也不是窝墙角偷窥的小人。洒家不过路过,要与仵作打声招呼。」
雷刹点头,还是提醒一句:「男女有别,你我还是稍加避忌为妙。」
「副帅说得甚是,哈哈。洒家是个粗人,一时疏忽了,哈哈哈!」单什边应声,边在心里腹诽:往常你使唤起风娘子来,也不见多有优待,如今又论起男女之别来。他是过来人,不似叶刑司不通□□,也不似阿弃尚小还不知事,因此满是狐疑地看眼雷刹,猜测二人是不是互相情衷。
雷刹看他眼神古怪,不解问道:「单大哥频频看我,是不是有话要说?」
「哈哈,不过听说醇王案有些古怪罢了,哈哈。」单什体贴雷刹面薄,随意打个哈哈糊弄了过去。
雷刹虽知单什说的不是实话,只是,不知怎的,却知再问下去,定会无趣,干脆说了话头,隐晦看了眼虚虚掩就的院门,和单什一道走了。
风寄娘挽好发髻,将那朵牡丹插在鬓间,耳听院外人声渐远,不由轻轻一笑。伸指将菱花镜镜面往后推了推,铜镜许久不磨,已经暗沉斑驳,还是将自己的一张笑颜照得分明。
近日多阴雨,她嫌室内昏暗,又不愿点灯,看左右无人便在廊下理妆,将妆盒收好理了理衣裙。不良司虽有空的屋舍要宿,只是从上到下除了厨下几个粗仆是婆子,余下连打扫的杂役都是男子,住着委实有些不便。
一个差役在院门外了轻敲了几下门,问道:「风仵作可在?」
风寄娘见他不敢进来,拉开门。
差役礼了一礼,将一封信递给风寄娘,道:「仵作的车夫匆匆送了一封信来。」
「有劳了。」风寄娘接过给了赏钱,将人打发走,这才拆开信。当初李老夫人魂不知归处,雷刹派遣了叶刑司暗查京中同时辰出生之人有多少横死或死得存疑,事涉鬼神,她也嘱托了老叔夫妻。
这信正是老叔手笔。
叶刑司还不曾归来,倒是老叔已查出近百数之人,寿终却又横死,且魂消魄散。一世人一世终,一世魂一世消,寿既尽时运消,老叔显然也是大为不解,这些人命定三更死,为何还会横生枝节,死於生命,实是太过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