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暗涌(二十三)
醇王妃带来的粗使仆妇接过了担架, 白布上又覆一层锦被, 被上绣着戏水的鸳鸯,也曾在帐中随红浪翩翩, 轻裹红颜香肌,转眼,鸳鸯羽色仍鲜, 荷花依旧盛开, 红颜却已成了白骨。
「阿萧,随阿姊回去吧。」醇王妃对着萧孺人的屍骨低语一句。
香车的车轮潇潇,缓缓离开了官道, 萧孺人的遗骸会被寄在寺中,听佛音梵声,再挑吉日葬入醇王妃使人寻觅的宝地之中。
「风娘子。」醇王妃离去前,隔帘帐问道, 「一魂可转世?」
风寄娘摇摇头:「奴家不知。」她喜爱醇王妃与萧孺人之间的情意,想了想又道,「王妃不如将骨珠留在身边, 他日幸许另有机缘。」
「多谢风娘子赠言。」醇王妃笑了笑,道, 「我也另有一事说与风娘子知晓。」
「王妃请讲。」
「除却萧孺人,醇王旧案中牵连致死的人, 大都也魂飞魄散。」
风寄娘微怔,又苦笑:「王妃为何不再追查下去?」
醇王妃笑:「奇案死案,难道不是不良司之责, 再者,此案背后剑指皇家,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她说罢,摆手起身。
风寄娘屈膝一礼,目送醇王妃一行离开,思绪却紊乱不堪,千头万绪里扯出一个线头:旧案主使擅鬼神手段,行事心狠手辣,担心怨鬼喊冤惊到奇人异士,干脆将一干亡魂打散,真是斩草除根,不留一丝的余地。
雷刹几乎一路急驰到了徐知命的府邸,门房一通报,管事匆匆过来,却道徐知命在九王府。
「徐帅去王府可是要事在身?」雷刹寻人不见,告辞前多嘴问了一句。
管事放低声音,缓步相送,道:「这段时日因太子之事翻起醇王旧案,八王又在里面掺和一脚,九王宫里宫外转圜,身体顿吃消不住,从昨日便卧床不起。徐帅担心不已,昨晚歇在王府中,都不曾回来。」
雷刹吃了一惊:「九王康健一向不佳,倒不听闻什么凶险。」
管事道:「九王才多少年岁,夏惧热,冬畏寒,又有批命在先,徐帅哪里能放得下心。」又仰天一叹,「这人,总争不过天去。」
雷刹道:「我有紧要的事要禀告徐帅,少不得要走一趟九王府。」
管事拱拱手:「既如此小的不敢多扰。」
雷刹匆匆来,又匆匆走,好在九王离得不算远。圣上诸子,私下恨不得互食其肉,明面上也懒怠做兄友弟恭的戏码,只九王因身体不好,倒得手足了手足的关爱。
太子被幽禁,诸子蠢蠢欲动,九王一病,各王府都纷纷前来探望,一展皇家的深情厚意,承平帝见了都面露笑意:诸子虽各有盘算,心中还是有兄弟情意的。
九王府前车水马龙,王府管事在那迎不送往,腿都快要站细,猛得来一个人,风尘仆仆两手空空,惊得倒吸一口气,差点骂哪来无礼的田舍汉,定睛一看见是雷刹,忙拱手:「副帅行色匆匆,可是有要事?」
雷刹也不与他客气:「某有事禀报徐帅。」
九王身体孱弱,御下却极严,王府一干人虽态度高傲却无一人怠职,管事见有正事,忙招手叫来一个小厮,领着雷刹挑了近道入内。
雷刹拜见九王姜淩时,姜淩正倚在软榻上吃药,屋中除了小侍婢女还有徐知命与八王姜准。
徐知命等他吃完药,上前搭了一把脉,笑道:「虽还嫌虚浮,到底比昨日强健,还需好好将养才是。」
姜淩接过一块蜜饯含在嘴里,病容上添了一丝苦笑:「徐帅,从小到大这么多药汤用下来,吃这些香桃蜜枣也是一嘴苦味。」
姜准拖着肥大的躯体踱着步,竭力瞪大小眼,道:「这些名医圣手屁点用都没有,只会给小九用一堆的苦药汤,多年也没见个起色。徐帅啊,你可识得一些精通医理秃驴和杂毛老道?还有那些隐在深山名川里的世外高人。」
徐知命叹道:「世间哪有这么多的圣手名医,有名医也都闹市朝庭,那些所谓的世外高人,十之八九都是沽名钓誉之徒。」
姜淩久病,病中之人再有神仙之姿也添颓败苦闷,他再豁达也不禁灰心,道:「生死有命,随它去吧。」
徐知命被说得心酸,姜准小眼里更是直冒泪花,道:「小九,你有三长两腿,岂不是把哥哥我独个扔在世上喂虎狼,他们一个一个满肚的花花心肠,又毒又在阴,哥哥岂不是被欺负得生不如死。小九,你可不能扔下我不管啊。」
姜淩又好气又好笑:「阿兄在说什么……」他有心想说:何至於此。一想起自己的那些个狼兄虎弟,姜准虽霸道却也单纯,自己要是开口说不足为虑,他怕是要当了真,只好道,「阿兄岁长於我,不是应该照应我,怎反要弟弟照拂?」
姜准硕大的屁股一屁股挤开徐知命,自己坐在姜淩身边,涎着脸笑:「我的斤两,哪个不知?这些兄弟中也只你我一母同胞,哪是那些个蠢物能比的。」又搓搓手,看屋中似乎仿佛都是亲信,遂道,「小九,太子怕是不中用了,你可要养好身体,以后都是我们的。」
姜淩掩他嘴都来不及,更加无力道:「阿兄休要胡言,惹来事端可不是顽笑。」
姜准粗着嗓子:「怕什么。」三角环视四周一遭,阴森森地威胁,「今日的话泄露出去半个字就唯你们是为,左右听了我的话,我们就是一根绳上的蚱蜢,一个坑里的萝卜,我死了你们也别想喘气,不光你们不能活,连你们九族都没活口……」
「阿兄。」姜淩气急,胸口气血翻涌,直咳得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