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佑安来到她跟前时,她终究是顶不住这股压力,开口问道:「佑安,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秦佑安站在她跟前三步之外的地方,停了下来,冷笑一声问道:「母亲还问我怎么了?这句话难道不是该我问母亲吗?」
「你……」秦姝略有些难堪地移开了眼睛,心中生起的羞愧和心虚,让她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看佑安这个样子就知道,他已经知道昨天的事情了,今天来质问她来了。
秦佑安见状,心中越发愤怒了,既然猜到了答案,但他还想要看到她否认,就是给自己一个借口,或者哄骗一下自己也好呀。
「真的是他?」秦佑安听到自己用笃定的口吻再次问道。
秦姝无法再骗他,只能沉默以对。
「为什么非要是他?天下这么多男人,娘为什么非要看重他?」秦佑安被压抑地愤怒终於爆发了出来。
「他人呢?娘不要告诉我,他逃走了。」秦佑安紧盯着秦姝问道。
秦姝猛然抬头看着他,说道:「佑安你冷静一点,听我慢慢给你说……」
「我没办法冷静。他在我的地盘,在我的眼皮底下,强上了朕的母亲,朕能冷静的下来吗?这简直是对朕最大的耻笑和羞辱,若是连这种事,朕都能忍得下来,朕就是乌龟王八蛋。」秦佑安欺身上前,红着眼睛盯着秦姝怒吼道。
「啪——」
秦姝狠狠地甩了秦佑安一巴掌,冷冷地看着他说道:「这就是你的想法?简直不知所谓。」
秦佑安摀住自己的脸颊,那火辣辣的疼痛,既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为,他曾经挨过秦屠夫无数个巴掌,陌生是因为,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打过他了,让他几乎都忘了挨打的滋味。
这让他有些羞恼,但因为打他的人是秦姝,他连气都气不起来,只是这股羞恼被一股隐隐的委屈和伤心所取代,还有那么一丝后悔,后悔自己刚才说得太难听了,激怒了母亲。
不得不说,这一巴掌,还是让他清醒了一点。
秦佑安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情绪,忙跪下向秦姝请罪道:「母亲息怒,是儿子言语不当,冲撞了母亲,请母亲责罚。」
然而,他虽然认了错,但让他想要放过祁五,那是绝不可能的。
秦姝见他如此,心中的怒气,也消散了一些,淡淡说道:「责罚就不必了,以后记住教训,不要再这么口不择言,起来吧!」
「是,儿子记住了。」秦佑安说完,缓缓站起身来,看着秦姝说道:「只是母亲,一码事归一码事,祁五如此目中无人,羞辱於我,我是绝不能轻易放过他的。」
秦姝惊愕地看着他。可惜秦佑安神色坚决,寸毫不让,显然已经下定决心,她再怎么说也没用。
秦姝心中有些乱了,就在她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突见秦佑安甩身离开,向里间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既然母亲不肯将祁五交出来,那朕就亲自将他找出来,免得母后以后受他蒙蔽,为他受尽委屈。」所以,他还是尽快将他除去的好。
留着他,终究是心腹大患。
「等等,别去!」秦姝终於回神,连忙追了上去。
秦佑安刚进了里间的起居室,就看到了正坐在罗汉榻上的祁五,脸色瞬间变了变,说道:「果然是你!这就是你的真面目吧?果然一副好面相。」
祁五一点都没有被抓包的慌张不错,反而对他笑了笑,说道:「承蒙夸赞,不胜荣幸。」
「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孤身入宫,还敢大喇喇地出现在我面前,真以为我不会杀你吗?」秦佑安眯着眼睛说道。
「我没有这么想,我回来,只是为了姝妹,否则,我根本不会自找没趣,出现在你的面前。」祁五认真地说道。
听到祁五对母亲的称呼,秦佑安的眼皮又是一跳,感觉后槽牙更痒了。
秦姝也跟了进来,看到祁五不但没有躲藏,甚至还跟佑安聊了起来,顿时不只是该埋怨他还是该松口气了,心情十分复杂。
秦姝原本想要走过去,缓解一下他们之间的矛盾,却见秦佑安抬手阻止了她。
「母后,您先出去,我有话要单独跟他说。」
秦姝闻言,又看了一眼祁五,祁五对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又对她点了点头,让他不要担心,秦姝才忧心忡忡地去外间了。
起居室内,祁五开口说道:「我也不想绕圈子,有什么话,咱们就敞开了直说吧!您看呢?」
「如此甚好!」秦佑安走过去,撩起明黄色的衣摆,在他对面坐下,说道:「朕先说,朕是不会同意你跟母后在一起吧,你就死了这条心吧!若是你肯就此离开,朕可以对你既往不咎。但是,若果你还想肖想不该肖想之人,朕必然将你碎屍万段。」
祁五闻言微微一笑,亦是认真说道:「你就算是杀了我,我也不会放弃心爱之人,恕在下难以从命了。」
「你可想好了?」秦佑安问道。
祁五说道:「不用再想,无论何时问我,我都是这个答案。」
「敬酒不吃吃罚酒,看来,你是真不想要命了。既然如此,朕就成全你。」秦佑安冷笑。
「不过,你在杀我之前,我有件事,还想请陛下替我解惑。」祁五抢在秦佑安下令之前突然问道。
秦佑安动了杀心之后,到是对他大方起来了,说道:「你问吧!」
祁五的眼睛锐利了几分,盯着秦佑安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陛下这次举办这个中秋文会,最终目的根本不是为了自己选拔人才吧?」
秦佑安倒是有些意外,饶有兴致地说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祁五说道:「若你只是为朝廷选拔人才,那无可厚非,但是,如果你是打着选贤才的幌子,替太后挑选面首的话,那我就必须要为自己说句话了。」
秦佑安皱起了眉头。
他的真实目的,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即便是他的亲信手下,他相信也不会有人看穿,这祁五又为什么会知道?
难道是母亲告诉他的?
不不不,母亲也不知道这件事,否则,她对文会的态度,不会这么平静,甚至还颇感兴趣,她必定早就阻止他了。
「看来被我猜中了。」祁五打量他的神情,知道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自嘲一笑说道。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秦佑安避而不答,反问他道。
「我只想问问皇上,为什么宁愿为姝妹挑选面首,也不愿意跟他在一起呢?难道只因为对我的偏见和仇视,你就想要毁了她的幸福?」祁五看向他的眼神带着几分锐利,气势骤然增强,隐隐透出几分压迫感,显然他对这件事为不悦。
「真是好笑!我怎么会毁了母亲的幸福?天下男人那么多,挑选谁不成,凭什么非你不可?你怎么知道母亲不会喜欢他们呢?」秦佑安不屑地说道。「有了他们的陪伴,母亲根本不会想起你!」
祁五盯他良久,方缓缓说道:「天底下男人虽多,但祁五只有一个,我相信她,正如她相信我。你该庆幸,你没有把你的目的告诉姝妹,否则,你娘非得被你这个不孝子给气死不可。」
「胡说八道!朕这是为了母后排遣寂寞才会这么做,母亲怎么会因此而生气?」秦佑安不以为然地说道。
在秦佑安看来,爱情什么的,根本就是不靠谱的东西,他也不相信什么爱情,他更相信亲情。
这世上,谁缺了谁不行?
没有人是不可替代的。
何况,母亲跟祁五相处时间并不长,又能有多深厚的感情?母亲喜欢他,也不过是他迷惑了母亲罢了。
等被其他人转移了注意力,母后自然会将心从他身上收回。
祁五看着他,突然嘴一撇,嘲讽地说道:「若是没有感情,只为享乐和繁衍后代,那人跟禽兽又有什么区别,不,恐怕连禽兽都不如。另外,你打着举办文会的幌子,私底下却是为太后娘娘寻找面首的举动,不只我一人知道。你说此事若是传了出去,以后那些读书人谁还肯继续投靠你,替你卖命?」
秦佑安听到这里,猛然站起身来,怒极反笑说道:「好!好极了!不愧是祁王,死到临头还这么嚣张,连朕都敢威胁辱骂,可惜,就算如此,朕也不会改变主意。来人……」
秦佑安正要喊人,却不防祁五突然动起手来,幸亏,他被母亲敦促着没有荒废了武艺,堪堪避开了他的攻击,跟祁五打了起来。
可他一向不以武见长,即便狠学过几年武技,平时也没有真正的荒废了,远不如祁五的这样的绝世高手,再加上毫无防备,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不出十招,就被祁五箍住了喉咙。
真是风水轮流转,秦佑安之前差点掐死路青苗,如今,他又被祁五以同样的方式挟持。
但是,即便在这种情况下,秦佑安依旧不慌不忙,脸上只有冷笑和狠辣,说道:「你若是有种,现在就杀了朕,要不然,以后可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祁五尚未说话,就听秦姝突然说道:「你们闹够了没有?」
祁五和秦佑安的目光同时望了过去,只是秦姝已经换了一套便服,长发也绾好了,跟平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现在,她的脸色不怎么好看。
秦姝梳妆回来,就看到两人打了起来,心情能好吗?
她走过去,打量着他们,沉声说道:「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打个你死我活的?」
「娘,是他先动的手。」秦佑安立即向秦姝告状,抹黑祁五,当然了,他说的也是事实。
秦姝面带责备之色地看向祁五。
祁五苦笑一声,说道:「的确是我先动的手,但是,我若不先下手为强,你以后大概就要做寡妇了。」
「就凭你做下的这些事,难道朕不该杀你吗?」秦佑安毫不在意喉间的那只手,冷冷地嘲讽道,「还有,别往自己脸上贴金,母亲还没有嫁给你。」
秦姝见状,十分头疼,问道:「你们俩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现在也不是争锋相对的死敌了,为什么还要揪着对方不放?咱们一起和和气气地谈一谈不好吗?」
祁五和秦佑安都没有说话,都抗拒了她的提议。
「你们……」秦姝见状,觉得头更疼了。
她看到祁五挟持秦佑安,到底十分心疼,便说道:「五哥,你先放了佑安,有话好好说。」
秦佑安的唇边翘起一丝得意的笑容,他就知道母亲还是更偏向自己。
祁五微微一怔,对秦姝道:「姝妹,你真让我放了他,若是放了他,我们可就真得走不了了。」
秦姝对上祁五真诚的目光,又看向佑安隐隐带着祈求和不安的眼神,心中实在难以下决断。
「我们要离开,这是唯一的机会。」祁五再次说道。
只要他放开秦佑安,他必定会第一时间将他抓起来。
秦姝也知道祁五面临的危机,但是,让她这么跟祁五离开,她也做不到。
她还是希望能够得到儿子的谅解和祝福。
否则,这跟私奔又有什么区别?她就算得到了幸福,她的心,也会一辈子不得安宁。
「母亲,不要上他的当。他对您根本不怀好意。」秦佑安也适时说道。
「姝妹,跟我走!你该去寻找你自己的幸福,不要为了一个已经不需要你的儿子,赔上你的一生,在皇宫里虚耗你的青春,这根不值得。」祁五诚恳地说道。
「秦佑安本性极为自私,凡事都为他自己着想,何曾真正为你考虑过?」
「祁五,你少在这里信口开河,离间我们母子感情。」秦佑安闻言大怒,冷冷反驳他道。「朕对母亲的孝心,又岂是你一个外人能够了解的?」
「那不过是你的自以为是的孝顺罢了。」祁五说道,「你何曾真正设身处地地为她考虑过。就比如这次的文会,你可曾事先询问过姝妹的意思?一切都是你的自作主张。」
「什么文会?这个文会跟我有什么关系?」秦姝听到这里,终於忍不住问道。
之前,她就觉得很不对劲了,现在听祁五这么说,心中更生疑窦,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但真相总是隔了一层纱,让她在一旁干着急。
「你问问你的好儿子。」祁五嗤笑道。
「佑安,你老实告诉我,那个文会到底是怎么回事?」秦姝冷下脸来,质问秦佑安道。
这一刻,看到秦姝的眼睛,秦佑安莫名觉得有些心虚气短,尽管他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说呀!」秦姝见他不说,再次开口催促道。
秦佑安总算是开口道:「母后您别生气,儿子只是想要给母亲找个合心意的人陪伴,以解寂寞之苦。」
「什么?!」秦姝闻言,简直都快被气晕了,「你怎么会这般胡来!我何曾说过要人陪自己解闷了?怪不得你之前你一直问我看重谁,是否合心意,原来竟是这个意思。若是被人知道,百姓们还怎么看待我们母子?说不定我就要跟前朝的周太后一样丑名远播了,还有你,天下的读书人知道你这般糟践他们,他们岂会服你?你这次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母亲多虑了,朕没有透露口风,不会有人知道。」秦佑安说道。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的,谁都不是傻子。」秦姝说道,要不然祁五又是怎么知道的。
「最重要的是,我根本就不需要你这么做。不是我中意之人,你就是选一百个人来也没用。」
秦佑安听到这里,知道自己此举是实在是不合母亲心意,尤其是母亲刚被这个人迷惑,正是情浓之时,怕是他现在说什么也没用,怪只怪他晚了一步,让祁五给钻了空子,只好低头认错,说道:「母亲,都是儿子考虑不周,儿子知错了,再也不敢这般胡闹了。但是母亲,您要相信儿子,儿子是真心为了您好的。」虽说没有用对方法。
秦姝捏了捏额头,说道:「我明白,你不必说了,只是我希望你以后关於我的事情,你事先一定要通知我,不要像这次一般,让我被蒙在鼓里。」
秦佑安忙答应不迭,说道:「母亲放心,儿子记住教训,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神色颇有些可怜巴巴的,秦姝一看他这样就心软了。
佑安一直以来都是无所不能的样子,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看着自己了。
她有些受不了,眼睛祈求似地看向祁五。
祁五看着秦姝,神色颇有些复杂,他知道他们母子感情深,自己怕是远远比不上,但是真正遇到的时候,他心里还是觉得很不是滋味,难以平衡。
怪不得,他一直看秦佑安不顺眼,嫉妒秦姝更看重他,也是原因之一。
他知道秦姝的意思,还是想让自己放了他。
可是他真得不能放,放了他,别说要带秦姝走了,就是他自己,恐怕都走不了了。
秦姝也看出祁五不想放了秦佑安,她想了想说道:「五哥,你怎样才会放了佑安?他是大佑的皇帝,可容不得半点闪失。」
祁五有些无奈地道:「不是我想放了他,是他不想放过我。不如你先问问他,肯不肯放我们离开?」
秦佑安神色冷漠,避重就轻地淡淡说道:「若是你想要离开,朕自是不会拦你,但你带走母亲,那绝不可能。」
在母亲面前,又受制於人的情况下,他自然不会讨嫌的说要杀了祁五。
可祁五却不放过他,说道:「若我执意要带她走呢?」
秦姝紧紧地看着秦佑安,想要听他的答案。
可秦佑安却是没有说话。
秦姝的目光,也由一开始的期待,变成了失望。
她沉默了,知道此事不能再这样继续僵持下去了,她必须要做出一个决断。
要么不顾一切地跟祁五离开,要么就留下来,辜负了祁五这番心意。
人生不能两全,她总要做出选择。
良久之后,秦姝总算是得到了答案。
她抬头看向两人说道:「佑安,我若是留下来,你真得会放祁五离开,不会对他做什么对吧?」
一听这话,秦佑安和祁五心里,便都清楚她的选择了。
秦佑安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几分笑意来,而祁五则是有神色莫名,说不清是失望还是苦涩。
只是秦佑安是真没打算放祁五走的,但是,秦姝这么直接问他,反倒让他不好再对他下手了。
虽然有些遗憾不能处置了这个宿敌,但母亲到底还是留下来了。
他犹豫了一下,就点头说道:「那是当然。我会放他离开,不会追杀他的,请母亲放心。」
秦姝点了点头,又看向祁五,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此时,有些无颜面对祁五,心中十分的愧疚,觉得很是对不起他。
每一次,她都是选择放弃了他,他对自己,怕是也失望了,放弃了她吧!
想到这里,秦姝突然觉得心里针扎似的疼。
而这时,祁五突然对她粲然一笑,无声地说出两个字来,下一刻,他骤然放开了对秦佑安的禁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出窗外,转眼不见了踪迹。
秦佑安被他推了一把,差点摔倒在地,秦姝连忙上前搀扶住了他,急切地问道:「佑安,你没事吧?」
秦佑安心中恨极,很想立即派人追上去杀了他,但是,他之前答应了母亲,到底不敢阳奉阴违,除非他不想认这个母亲了。
他什么时候杀祁五都可以,但决不能因为他而失去一向疼爱自己的母亲,因此,到底收敛了杀心,咽下了这份仇怨。
察觉秦姝担忧的眼神,他连忙露出一个笑容来,说道:「娘,我没事。」
接着,他又跪下向秦姝请罪道:「之前儿子让母亲失望了,若是母亲心中有气,尽管打骂儿子初期,千万别因为儿子做下的蠢事生气,伤了身子。」
「你是该打!」秦姝板起脸来斥道,「你做事一向稳重,从没让我担心过,我也一直对你的很放心。没想到,你这次竟然做下这等不靠谱的事来,简直太儿戏了,你以往的稳重和谨慎都被狗吃了。不要以为,当了皇帝,就可以为所欲为,更要谨言慎行才是,你的每一个决策可都影响着全天下的百姓,容不得你如此胡来。你早就当了一世皇帝,应该比我更懂才是,我也不多说了,你好自为之。」
「母亲教训的是,儿臣记住了。」秦佑安对此没有一句反驳,诚心诚意的认错。
同时,心里也怪上了尤贵,都是他给自己出的馊主意,偏偏他脑袋一热,还答应了,都是那个狗奴才的错。
不过,他也知道,尤贵并不知道他的真实目的,倒也情有可原,便暂且饶他一命,只是惩罚是必不可少的,回去就收拾他。
「好了,我累了,你也回去吧!今天就不留你吃饭了。」秦姝叹了口气说道。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她需要好好整理一下。
「是,母亲好好保重身体,儿臣告退。」秦佑安应了一声,就离开了,他还要处理一下文会的后续,还得遮掩祁五进宫的痕迹,总之将今天的事情彻底抹平,不能露出半点风声。
而今天早上这么大的动静,想必也惊动了不少人,也得处理一下,最好是请个太医去慈宁宫瞧一瞧,只有太后「病」了,才能解释他今天的反常。
秦佑安走后没多久,御医就跑了一趟慈宁宫,接着,就传出了太后昨晚受凉生病的消息,病情比较严重。
怪不得今天皇上没上早朝呢!
就连萧贵妃率领众妃请安,都被拒之门外,只让她们在慈宁门外磕了个头。
做戏做全套,秦姝这几天都不打算见人。
夜深了,秦姝躺在床上,却辗转反侧,睡不着觉。
原本觉得很舒适的大床,此时,却觉得十分空荡荡的,越发显得她孤单影只,她伸手摸了摸昨晚祁五睡过的地方,那里彷佛还残留着他的体温。
她心里是觉得对不起祁五的,虽然祁五看起来不在意,最后离开时,还让她等他,但她知道,他心里必定不好过,因为,他总是被她舍弃的那一个。
怀着满心的愧疚的担忧,到了半夜,秦姝才握着胸前的平安扣勉强睡着。
而在另一边,祁五早已经出了京城,正向南疾驰而去。
「主公,您真得不打算带主母离开了?」曹牧骑在马上问道。
祁五的神色冷峻,开口道:「时机未到。放心,我总会将你们主母给带回来的。」
他是绝对不会放弃她的。
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三年,他不信,就带不走她。
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回去发展好自己的地盘,总不能让她来了后,看到一堆烂摊子。
跟秦佑安抢人,还是得有跟他对抗的实力,他对秦姝所说的海上帝国,很感兴趣,说不得还得再上进一把了。
方圆和曹牧都十分失望,原本兴致勃勃而来,还以为能解决主公的终生大事,没想到又是扫兴而归。
看来,他们主公还得继续光棍了。
时间悄无声息的流逝,很快几天就过去了。
当时文会的那些才子,真正有才华,又热衷於仕途的,都被秦佑安给破格录用了,而其他的不是徒有才名,就是对当官不感兴趣,但无论如何,他们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名声,总算是皆大欢喜。
所以,这次的文会还是比较成功的。
众人也将文会当成了皇帝选拔人才的一种手段,而不是其他,甚至还有不少人期盼着来年再举办一次文会,可惜,他们注定要失望了。
几天过去,外面也并没有传出什么不好的流言来,一切都风平浪静,这件事总算是过去了,秦姝的身体也渐渐开始「痊癒」,偶尔还去御花园走走,时不时召见一些诰命夫人进宫说话,看起来已经恢复了正常。
秦佑安也放下了一颗心,开始专注於政务。
九月初,忠顺侯宋良秀娶妻,秦姝还专门命人送了贺礼。
九月十三,是秦姝的生辰。
秦姝没让大办,就连二月秦佑安的万寿节,也都没有办,停止朝贺筵宴,秦姝也不愿意折腾在,只让人在慈宁宫摆了酒席,自家人庆贺一回也就罢了。
赵涵秋总算是被被禁了,有她在,这个生辰,过得也颇为热闹。
也难怪秦姝喜欢她,谁她能逗秦姝开心呢!这点,其他宫妃就是羡慕也羡慕不来。
赵涵秋虽然被将了位份,成了贤嫔,可是,她依旧是贵妃下第一人,无论是之前的和嫔还是刚册封不就的惠嫔、康嫔,虽然同列九嫔之一,却依旧不如她位份靠前,更别说,她还有个儿子傍身。
谁都知道,她的位份早晚会升上去,因此,倒也没有人自讨没趣去得罪她。
果然,十月初,赵涵秋就因为教养二皇子有功,而被重新升回了贤妃。
什么教养二皇子有功,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众人不服,也只能憋着。
十月份已经比较冷了,大家都换上了厚厚的冬衣。
慈宁宫重建的时候,修了地龙,又烧着银霜炭,因此极为暖和。
前殿暖阁里,秦姝正穿着一袭秋香色的便服,发髻上带了几点金玉收拾,坐在临窗大炕上,在跟欧氏以及她的儿媳妇焦氏说话。
欧氏是特地带着焦氏进来报喜并向太后谢恩的。
因为焦氏已经怀孕了,并且怀孕三个多月了。毕竟焦氏是选秀选出来的,算是从宫里出去的。
何况,赵笙还是秦姝看着长大的,情分不比寻常。
秦姝让人给她们赐了座,跟他们说一些家常话。
一般都是欧氏说,秦姝在一旁含笑听着,焦氏只含羞低着头,偶尔插一句嘴。
「……现在的日子,以前真是想也不敢想,若非太后娘娘当初买下我们,又待我们如同家人一般,否则,我们这一家子,怕是连屍骨都找不到了,哪还能给儿子娶上媳妇,抱上孙子。」欧氏说完高兴的事情,回想起曾经的苦日子,又变得感性起来,拿着帕子抹了抹眼泪。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曾经是下人的身份,有多丢人,甚至时常将这件事挂在嘴边,时刻感谢秦家的恩德,当然,也有一种炫耀的意思在。
原本欧氏跟秦姝说话,每每自称奴婢,经过秦姝的几次提醒之后,她才慢慢改口。
秦姝说道:「这也是你们家赵笙争气,赵家的荣耀都是他卖命挣来的,否则,我们再看重你们也没用。」
欧氏听了这话,心里极为高兴,但嘴上还是说道:「若没有太后和皇上的栽培和看重,他哪能建功立业?」
秦姝微微一笑,手肘撑在炕桌上,一手支头,微微闭上眼睛,看起来有些疲惫。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最近总觉得困乏无力,每天都像是睡不够似的,有时候,跟人说着话都想睡着。
这不,说着说着,她又想困了。
欧氏和焦氏见到太后似乎睡着了,不由惊疑地对视了一眼,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最后还是欧氏大着胆子喊道:「太后娘娘……太后……」
好在,她刚喊了两声,秦姝就醒了过来。
「太后娘娘,您没事吧?」欧氏担忧地问道。
秦姝揉了揉额角,说道:「不要紧。就是最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老是犯困。」
说着,接过丹琴递上的茶,喝了一口,方觉得精神了一些。
欧氏着急地道:「娘娘既然身体不适,就该找御医看看呀,总不能这么拖着。」
「又不是什么大毛病,大概是最近太累了。」秦姝说道。
欧氏正想说,自己儿媳妇刚怀孕时,也是经常发困,后来她觉得不对,才请了太医来看,结果就发现儿媳妇怀孕了。
但是,话未说出口,她就闭上了嘴。
这种话可不能对太后娘娘说,要不然,被人听到像什么话?太后娘娘说不定怪罪下来。
这宫里谁都能怀孕,就是太后不能跟「怀孕」联系起来。
当然了,欧氏也没有将秦姝跟怀孕联系起来,她只是怕自己这张嘴犯了忌讳。
「既然太后身体不适,那老奴就先告退了,以后再进宫看望娘娘。」欧氏适时地提出告辞。
「也好,那我就不虚留你了。」秦姝说完,又让丹琴送她们出去。
欧氏和焦氏行礼退下之后,秦姝直接就靠在了炕上的靠枕上,闭上眼睛休息起来。
中午的时候,秦佑安过来了,跟他一同过来的,还有吴御医。
这位御医,就是当初在小南上的那位吴郎中,之后又做了随军郎中,医术极为高超,如今在太医院任职。
上一次,秦姝「生病」,就是他帮忙遮掩的。
秦佑安行礼之后,对秦姝说道:「母后,儿臣听说您身体不适,特意请了御医来为您诊治。」
秦姝也觉得身体有些不对劲,便点了点头,对吴御医说道:「老先生,有劳了。」
「不敢,这是老臣分内之事。」吴御医连忙行礼说道。
之后,秦姝坐在后殿起居室的罗汉榻上,伸出手来,放在炕桌上的脉枕时,让吴御医替自己把脉。
吴御医两只手轮流把了一遍,耷拉着眼皮沉思,神色有些奇怪,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吴御医,有什么话就直说。」秦佑安皱眉说道。
吴御医抬了抬眼皮,拱手说道:「陛下,太后,还请屏退左右。」
秦姝跟秦佑安对视了一眼,秦姝挥了挥手,让众人都退下。
等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三人之后,吴御医方说道:「启禀陛下,太后娘娘这是有喜了,如今已经快两个月了。」
「什么?」秦姝和秦佑安皆是大惊,而秦姝更是伸手按住了自己的小腹,不敢相信自己的腹中竟然有了一个新的生命,心里不免又惊又喜。
相对於秦姝的惊喜,秦佑安就完完全全是惊怒了。
算算时间,正好就是在八月十五那天怀上了,不用想,这个孩子肯定是祁五的。
没想到,他费尽心机赶走了大的,却偏偏又来了小的。
这个祁五,怎么就是阴魂不散呢!
而吴御医则将尽力缩起脖子,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同时,他心里也暗暗叫苦,怎么让他碰上了这种事,皇上和太后不会要他的脑袋吧!
万一传了出去,他就是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呀!
秦佑安压抑着怒气,对吴御医说道:「吴爱卿,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是,老臣知道。」吴御医跪下来,哆哆嗦嗦地叩头道,「老臣什么也不会说出去,如果传出一句话,老臣全家老小,都任凭皇上处置。」
秦姝见他吓成这样,便开口安慰说道:「吴老先生,不必如此惊惧,只要你保守秘密,谁都不会把你怎么样。我和我腹中的胎儿,以后还要仰仗你呢!」
「是,谢太后娘娘,老臣必定竭尽全力为太后娘娘效劳。」吴御医连忙说道。
吴御医开了保胎的药方之后,就惶恐地退下了。
所幸秦姝空间里就有各类药材,十分全面,完全不用去宫里的御药房抓药,倒也省去许多事。
「娘,这个孩子,你打算怎么办?」秦佑安冷着脸,不悦地问道。
秦姝抬头看了秦佑安一眼,说道:「自然是生下来了。」
「可生下来之后,他的身份该怎么办?难道母亲想让他的身份一辈子都见不得光,或者一辈子被人指指点点?」秦佑安压抑着怒火问道,「再说,万一被人发现了,可是一桩丑闻,外面的人,还有后世之人,还不知道如何编排娘亲呢!为了他,值得吗?」
依照他的意思,就直接流掉这个孩子,一了百了。
但是,他不敢说,他怕母亲会伤心。
秦姝听完之后,沉默良久,才开口说道:「值得,无论什么后果,我都会承受,这个孩子,我必须要保下。佑安,娘从来都没有求过你什么事,这一次,你一定要帮我。」
秦佑安抬眼看向秦姝,看到了她眼中的渴望和请求,他还是心软了,还是不忍心看她伤心,即便心中对这个孩子十分不喜,依旧点头答应了。
「好!」
秦姝的脸上终於露出开心的笑容,说道:「佑安,娘先谢谢你了。」
秦佑安老脸一红,移开眼睛说道:「我是娘的儿子,娘何必跟我见外。」
秦姝心里说不出的熨帖,含笑认真地说道:「佑安,我今生最大的幸运,就是做了你的母亲。」
无论佑安变成什么样,他对自己这个母亲,真得是好得没话说。
秦佑安不自在地轻咳一声,说道:「儿子也一样。」
她让他感受到了前世从未感受到的母爱,无论他做什么,她在背后默默的、无私的支持者他,让他竟也有了可以依靠、信赖之人。
他是真得非常看重母亲。
正因为如此,他才不愿意让别人将她走。
这样,他跟母亲就永远都是彼此最亲近信赖之人,他不希望有人破坏这一点。
所以,祁五的出现,才会让他如此愤怒。
但他同样知道,这对母亲很不公平。
母亲他两世都没有嫁人,没有喜欢过什么人,没有体验过嫁人生子的滋味,这一世,她好不容易喜欢一个人,还被他千方百计的破坏阻拦,想想,他的确十分自私。
就算她现在成了世上最尊贵的女人,心里怕是也留有许多遗憾。
既如此,倒不如顺了她的意,只要她喜欢……
秦佑安即便心里不舒坦,但还是勉强想通了,事情已经这样了,他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母亲不管。
於是,秦姝就安心地在慈宁宫养起胎来。
因为经常召见御医,因此,就传出了太后以前率军出征时落下毛病,一直好不了,如今天冷了,便犯了旧疾,正在闭门养病。
偶尔身体好了,她便见一见宫妃,说说话,身体不好,就谁也不见,只一味地休养身体。没多久,几乎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太后打仗时受了伤,经常生病了。
对於她的深居简出,也不觉得奇怪了,每逢节日或者诰命夫人们进宫请安时,秦姝不得不出现,也都是穿着宽大的凤袍常服,众人也都不敢抬头看,根本不可能发现什么。
到了正旦。
这时候,秦姝已经怀孕四个多月了,所幸,她显怀比较晚,又穿着厚重的礼服,诰命夫人们进宫朝贺时,除了有细心之人发现太后圆润了一些外,其他的根本看不出半点异常。
秦姝松了一口气。
过了年之后不久,秦姝就动身去郊外的皇家园林养胎了。
毕竟再留下来,肚子可就遮不住了。
濯清园换了一批人,都是秦姝和秦佑安的亲信。
二月份,佑安刚过了生辰不久,萧贵妃就发动了,一夜之后,生下了一个大胖儿子。
秦姝极为喜欢,立即赐下了许多珍稀物品,遣人送到了宫里。
三月初,秦佑安悄悄出宫,来到濯清园探望秦姝,并告诉了她一些宫里的情况。
提起了刚出生的三皇子,听他的语气,对於这个三儿子,也十分喜爱,满口夸赞,称他长得最像自己云云。最后,又主动跟秦姝提起了立后之事。
秦姝见他对萧如萱没了心结,也十分高兴,商量了一下立后的日期。
秦姝的意思是自然是越快越好,冲则生变。
秦佑安的意思是,等秦姝生下孩子,过了满月之后,再立后。毕竟封后大典之时,总不能缺了皇太后。
最终,还是秦佑安胜了。
这时候,秦姝已经怀孕七个月了,萧如萱要立后,至少还得等四个月的时间。
好在立后也需要做很多准备,大家都等得起。
时间又过去了两个月,端午节刚过,秦姝的身体已经非常沉重了,她每天都在院子里散步,孩子也不怎么闹腾,看来是个非常安静的性子。
秦佑安来的也勤了一些,他的神色看起来有些紧张,平时也经常送东西过来,御医和产婆们都已经准备就绪,就连红莲军里的女医生和女护士都来了几个。
秦姝为了以防万一,还教给了她们剖腹产的方法,万一她难产,就剖腹取子。
五月下旬,秦姝躺在水上长廊上的凉亭里休息,她躺在躺椅上,腰间只搭了一条薄毯,四周都放着冰盆,再加上湖面上吹来的凉风,亭子里里十分凉爽袭人。
秦姝闭着眼睛,神色平静,唇边还带着几丝笑意。
梦中,秦姝正看到一条金龙从海面上升腾而起,腾云驾雾,明明是威武不凡的外表,摇头晃脑的时候,却透着几分憨厚可爱。她看着那条龙在一会儿腾云驾雾上了天,一会儿又翻腾着入了海,不时地昂首放出几声龙吟。
秦姝不知为什么,看着它,心里就生出一股莫名的亲切感来,看着它的时候,眼中总是带着一种纵容宠溺的笑容。
不知道那条金龙玩了多长时间,它彷佛是玩累了,最后吐了吐舌头,猛然向秦姝冲了过来。
秦姝吃了一惊,顿时被惊醒了。
打量四周,却发现自己正在凉亭之中,周围一片水域,但水里风平浪静的,哪有什么龙?可见是她在做梦了。
秦姝摇头笑了笑,在丹琴的搀扶下,从躺椅上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想到那个梦,不由又露出了一丝微笑。
这时,她忽然听到有人喊了她一声。
声音宛若从天边传来,又彷佛近在耳边,秦姝有些恍惚,不知道是出现了幻听,还是自己是在做梦。
「姝妹——」
直到声音再次响起,她才堪堪回回过神来。
循声望去,就见不远处的长廊上,一个身材高大,极其俊美的男人正在含笑向她走来。
秦姝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却发现他并不是幻觉,她不由惊喜地喊了一声:「五哥——」声音未落,便已经转身向他扑了过去。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