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四激动之下扯动伤口,疼得龇牙咧嘴,缓了缓,接着道“罗云瑾说我们绝对不是精骑的对手他要属下回来复命,他在军里待过,留下断后。”
他们武功再高强,也是双拳难敌四手,何况对方还动用了精骑。
朱瑄眉头皱起。
老四道“属下自然不肯答应,千岁爷吩咐过,不能伤及罗云瑾可是那时候情况紧急,属下身负重伤,被他绑在马背上,糊里糊涂冲出了重围第二天属下在野林里醒来的时候,马早就不见了”
他在原地停留了一段时间,只有他一个人逃了出来。
扫墨忍不住问“你确定只有你活着回来了”
会不会还有其他人侥幸躲过追杀
老四抬起头,脸上神情古怪“只有我一个人活着因为我亲眼看见罗云瑾杀了其他人。”
他们一行人死的死,伤的伤,躲在被烈火烧得滚烫的院墙之下。墙外是训练有素、手执、缨枪的精骑,墙里是张牙舞爪的无情烈焰。
伸头是死,缩头也是死,他们根本无处可逃。
最后只剩下老四、罗云瑾和另外两个人还能喘气,其他人倒在角落里,不知道是死是活。
性命攸关之际,罗云瑾依旧面无表情。
他手执长刀,背对着众人,彤彤的火光映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身姿挺拔如山。
老四当时已经不能动弹,躺在地上,怔怔地望着罗云瑾的背影。
下一瞬,罗云瑾转身,手中长刀毫不留情地斩向他自己的下属。
手起刀落,干净利索。
火光照亮他英挺俊俏的面孔,凤眸斜挑,目若朗星,剑眉横扫入鬓。
眉目如画的脸庞,眉宇间却杀气腾腾,宛若修罗。
老四瞪大眼睛,无力阻止。
他知道罗云瑾在做什么,他们都受了重伤,只剩一口气了,落到对方手里还得受一番折磨,不知道对方的来头,罗云瑾不会给他们暴露身份的机会。
罗云瑾亲手杀死自己的属下,确认在场没有活口。
然后抓起老四,拼死把他送出重围。
“属下掉下马背之前,看到罗云瑾被合围十几杆长在他背上”
老四说不出对罗云瑾是什么感受,他不可能狠得下心肠对自己的同伴下手。
像罗云瑾那样的人,尸山血海里拼杀才能爬到如今的高位,可能早就麻木不仁,下手的时候刀风稳健,手都没抖一下。
老四不行,他做不到。
罗云瑾已经死了那个阉人虽然心狠手辣,冷酷无情,怎么说也救了自己一命。
老四停顿了很久,平复下来,道“属下确认没有人发现属下还活着,这才敢返回京师。”
当时所有人都在追捕罗云瑾,并不知道罗云瑾逃出重围时还带了一个累赘,抓到罗云瑾后,那些人就离开了。天快亮了,他们可能怕引起事端,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朱瑄伫立良久,挥挥手。
扫墨会意,给老四使了个眼色。
老四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书房里安静下来,烛火渐暗。
朱瑄沉默了半晌,淡淡地吩咐“一丁点风声都不要让太子妃听见。”
扫墨应是,等了一会儿,问“千岁爷,是谁下这么狠的手,居然能调动精骑”
朱瑄一言不发,心里已经隐约猜到了几分。
罗云瑾宁死也要把只剩一口气的老四送出来,就是为了不牵扯到东宫,为了提醒他。
朱瑄掩唇咳嗽。
幸好圆圆不知道这一切。
一轮圆月渐渐浮上柳梢。
谢太傅天天沉着脸,谢骞劝不住祖父,每天下朝先去坊间找相熟的歌伎吃酒,等喝得醉醺醺的才回家。
管家扶着一步三倒的他回房,喂他喝了碗醒酒汤。
他扯开衣襟,胡乱倒下,抱着枕头翻了个身,脚搭在竹夫人上,开始打呼噜。
轩窗半晌,清冷月光倾洒而下,笼在架子床前的地坪上,满地霜雪。
谢骞睡得迷迷糊糊,忽然觉得浑身发冷,扯了扯被子。
幽凉的夜风送来一道清亮的嗓音“表哥。”
谢骞心有所觉,翻身坐起,揉揉眼睛。
寝房里黑魆魆的,没有点灯,一个穿月白襕衫的年轻书生走了进来,面如冠玉,丰神俊朗,头上戴纱帽,双眸比月色还冷冽。
谢骞茫然地问“季和,你可以参加考试了”
罗云瑾被他问得一怔,谢骞定睛细看,发现罗云瑾身上穿的原来不是只有士子才能穿的襕衫,而是变成了一身太监大红罗袍。
“你怎么成太监了”谢骞脱口而出。
罗云瑾没有理会谢骞,问“我的东西呢”
谢骞呆呆地望着他“什么”
罗云瑾肩披粼粼闪动的皎洁月华,回头看他,凤眸里寒光浮动,“我的东西,就麻烦表哥了。”
他说完,转身离去,背影挺拔倔强。
夜风吹进内室,床帐被高高扬起,拂在谢骞脸上。
谢骞打了个冷颤,猛然惊醒,愣了片刻后,光脚下地,疾步冲到窗前。
满院幽凉月光,庭阶寂寂,风吹枝叶沙沙作响。
“季和”
谢骞心口绞痛,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