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嫉妒(1 / 2)

罗云瑾虽然是被押解进京,押解他的人却是唯他马首是瞻的锦衣卫。

官员们想想就知道罗云瑾这一路肯定不会吃苦, 缇骑们一定会好吃好喝伺候着他。

弹劾钱兴的文官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上个月福州府知县得罪采选太监, 太监随便找了个理由诬告知县。锦衣卫奉命将知县逮捕归京, 途中知县患病,锦衣卫故意拖延治疗,知县刚出了福建就病死了。

监察御史上报此事, 嘉平帝只说了三个字知道了。

金乌西坠, 悠扬的钟声响起,晚风拂动檐铃, 晚霞漫天,连绵的琉璃瓦殿顶染了一道道金边。

官员们陆续出了值房, 下马碑前人声嗡嗡,众人议论纷纷, 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

孙檀和谢骞同行,马车轧过坑坑洼洼的砖地,驶出宽阔的长街。

进出过一次诏狱,亲眼看见张公公触壁而死,孙檀的胆子反而变大了, 刚出了宫门就道“不知道罗云瑾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他怎么会为民请命他会不会是以此邀名”

连市井妇人都知道锦衣卫是受太监驱使的鹰爪,罗云瑾被锦衣卫逮捕, 并没有得到文官的丝毫同情。

谢骞没有说话, 靠在车窗边, 手里拿了把洒金折扇, 轻轻摇着。

孙檀又道“钱兴和人内外勾结、靡费内帑,令祖父多次弹劾,圣上佯装不知,如今内库都被搬空了,圣上为顾及颜面,没有惩治钱兴,也不知道到底要包庇钱兴到何时内宦阴险,圣上偏偏信任他们,到了这个地步还庇护钱兴”

谢骞笑了笑,摇了摇扇子。

钱兴内外交结,用的就是嘉平帝给的本钱。他和人做生意,大肆敛财,中饱私囊,其中有一半好处都进献给了嘉平帝和外戚。嘉平帝贪图享受,一年四季天南海北的鲜货,历代名人字画,古董珍奇,宝石珠玉,域外异物、珍奇异兽、精巧的玩器这些东西都是宦官为他搜罗的。

因此嘉平帝才会纵容宦官与民争利。

文官势力膨胀,皇帝稍稍有一点个人爱好就可能被文官群起攻之,只能通过借助宦官来达到纵情享受的目的。

嘉平帝登基之初被文官管束得很严,后来君臣离心,他干脆不理朝政,渐渐和朝臣对立。在嘉平帝眼中,朝臣将他视作傀儡,只想让他做一个无情无欲、任他们摆弄的圣人,不允许他因为个人私欲影响到朝政,而宦官是他的家奴,对他忠心耿耿,不管个人品德如何,至少不会对他的私事指手画脚,而且身份低微,即使位居高位也不可能威胁皇权。

所以只要文官弹劾宦官,嘉平帝总是偏袒宦官,文官是外人,宦官是奴才,怎么处置家奴,由他说了算,容不得朝臣置喙。

身边的文官几乎每天都会长篇大论地痛骂钱兴之流,谢骞听得耳朵都要长茧子了。

他合起扇子,出了一会儿神,忽然问“孙兄,你和张守勤是知交莫逆,张家人有没有和你说过,张守勤和罗云瑾是不是私底下曾有过什么龃龉”

孙檀一愣,不知道谢骞为什么会突然提起张守勤,回想了一下,摇摇头“张守勤为人豁达,平时很照顾内书堂的小内侍,我不曾听说他和罗云瑾有什么个人恩怨。他爱惜人才,耐心教导那些小宦官,还拿出自己的俸禄给他们买吃的玩的,内书堂的学生都很尊敬他。”

谢骞摸了摸胡子,淡淡一笑。

他悄悄查过,没有人知道张守勤和罗云瑾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张家人也不知情,罗云瑾宁死都不说出真相,不可能是为了张守勤的名声,他在保护什么人。

谢骞没敢查得太深,因为他发现张守勤的案子居然牵扯到了东宫。

曾有文官上疏,要求为一批蒙冤入狱的文官恢复清名,那些后来经过查实证明罪名是被诬告的文官都洗刷了冤屈,唯独张守勤的案子没人敢碰。

据说东宫发过话,张守勤这辈子都不可能翻案。

谢骞不寒而栗,立刻召回自己的家仆,不敢继续追查,他虽然轻浮,也聪明识时务,知道有些事不能深究。

马车驶入小巷子,孙檀下了马车,邀谢骞去家中喝几杯。

谢骞笑着摇摇手“下次再来叨扰,先帮我存着。”

他回到家中,管家迎出来,告诉他说谢太傅在书房里写折子,删删改改写了一下午都没出门。

谢骞道“送些容易克化的汤粥进去,你们劝不来的。”

连罗云瑾都如实禀报了周家占地的事,谢太傅更不会闲着。钱太后的神龛画像没能挪回奉先殿,他极为不满,翻出之前周家公子打死人命的事,紧咬着周家不放,正好周家占地事发,他连夜修改奏本,估计又痛痛快快骂了周家一顿。

谢骞不怕祖父得罪周太后。

虽然眼下司礼监势大,内阁被死死压制,但是文官仍然能克制住外戚,而且本朝后妃出身见识有限,周太后眼界狭隘,蛮横固执,又不得人心,翻不了天。

第二天谢太傅的折子就递了上去,和以前一样,嘉平帝没有理会。

内库没钱的事终究还是不胫而走,科道官连番上疏弹劾钱兴,嘉平帝依旧置之不理。

孙檀义愤填膺,每天下朝之后就拉着谢骞痛骂宦官。

谢骞敏锐地发觉这一次文官对钱兴的弹劾和以往不同,他们不慌不忙,隔几天上一回奏本,根本不在乎嘉平帝的态度是什么,仿佛只要将奏本送上去就行了。

不久之后宫中举办赏荷宴,唱滑稽戏的内官直接在嘉平帝面前讽刺钱兴,把民间百姓对钱兴的憎恶惧怕全部编入曲目之中。

嘉平帝分明听出内官的讥刺之意,一笑而过。

内官之中互相攻讦以此争夺圣宠的事并不少见,官员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谢骞却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等他发现谢太傅也参与到其中、和其他科道官一起联名弹劾钱兴的时候,只能摇头叹息。

赏荷宴之后,天气愈发炎热。

一到盛暑天,金兰的胃口就不大好,之前养胖了点,进入伏月之后,又瘦了下来。

这天她忙完宫务,坐在水阁里赏花吹风。

宫人过来禀报,说湖广那边贺家的节礼送到了。

金兰看着眼前莲叶田田、一朵朵菡萏迎风亭亭玉立的景象,正好有些思乡,拿了礼单细看,笑着吩咐小满“许久没吃着家乡口味了,让膳房蒸一道熏鱼,别搁什么香油、芝麻、雪花糖,用热水洗净了上蒸笼蒸熟就行,蘸碟就要点醋。干笋先泡发一夜之后再用温水过一遍,上次送来的干笋发涩。”

小满笑着应了,捧出一封贺老爷亲笔写的家信。

金兰看完单子才看信,刚看了一会儿,眉头轻蹙。

身边几个近侍对望一眼。

金兰看完信,撂在一边,淡淡地道“湖广那边送来的节礼都收进库房去,就不必抬上来了。”

小满不敢多问,躬身应是。

夜里朱瑄回东宫,长廊前静悄悄的,竹丝灯笼罩下一片朦胧晕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