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迎上前,小声说“千岁爷,殿下在暖阁看书睡着了,小的没敢叫醒殿下。”
朱瑄解开披风,走进内殿,道“不要吵醒她,今天什么时候睡的”
小满跟在他身后,慢慢地道“殿下晌午的时候还好好的,领着宫女采莲蓬、摘荷叶,说要煮荷叶粥、炸荷花饼吃。外面的人过来禀报说湖广贺家的节礼送来了,殿下很高兴,说想吃家乡的熏鱼,不过等殿下看完湖广那边的信之后,就闷闷的,坐在水阁里发怔。傍晚殿下回来,晚膳也用得少,就喝了一碗莲子汤,然后就去书阁看书,睡了才不到半个时辰。”
朱瑄皱眉“贺家的信呢”
莲子汤不扛饿,她暑天胃口不好,白天吃得少,也就晚膳能吃一碗饭,怎么今天只喝一碗莲子汤
小满回答说“殿下自己收着了。”
金兰发现朱瑄会偷偷查看她和贺枝玉来往的信件,晾了朱瑄好几天。朱瑄难以忍受她的冷落忽视,这段时间非常老实,虽然仍旧派人监视贺家,但没有私下里截留贺家的信。
朱瑄叫来扫墨“你去拿贺家的信,小心点。”
扫墨也不是头一次干这种事了,抱拳应喏,不一会儿就把金兰收在匣子里的信偷了出来。
朱瑄站在壁灯前,看过贺老爷亲笔写的信,冷笑了一声。
他走进暖阁。
屋中灯烛都撤去了,烛光从槅扇透进来,灯影幢幢,里间纱帘高卷,宫女坐在小杌子给金兰扇风,看到朱瑄走进来,忙站起身朝他行礼。
朱瑄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接过宫女手里的扇子,眼神示意她出去。
金兰靠在凉榻上,侧身而睡,手边一本翻开的书,天气热,身上穿着海天霞的薄衫,底下系浅碧色画裙,裙琚间露出里面的雪青窄腿裤子,薄纱轻薄,即使光线暗沉,也能隐隐约约看见起伏的线条。
娇艳轻盈香雪腻,仿佛有幽香透过纱衣浸透出来。
雪香浓,檀晕少,枕上卧枝花好。
朱瑄坐在榻沿边,垂眸看着金兰,手中蒲苇织扇轻轻摇动。
他哪里有宫女会伺候人,刚扇了没一会儿金兰就醒了,揉揉眼睛,看到他静静地凝视着自己,轻笑“怎么敢劳动太子殿下为我打扇”
朱瑄扶她坐起来,摸了摸她的脸,低头亲她,手指捏住她下巴“心情不好”
金兰愣了一下,沉默了片刻,拉下朱瑄的手,伸手搂住他的脖子。
朱瑄觉得她今天格外柔顺,顺势抬腿上了凉榻,俯身抱起她。
金兰蜷缩成一团,窝在他怀里,小声道“贺家那边来信问我怎么一直没有动静,还说挑了几个家世清白的人”
贺老爷倒是一片心为她考虑,不止把祝氏当年试过的求子秘方全都随信送了过来,还提醒她早做打算,别让其他人钻了空子。
朱瑄神色微冷,抬手摸她的头发“以后别看他们的信了。”
金兰笑了笑“我不是因为这个烦心”
朱瑄抬起金兰的脸,双眉略皱“那是为了孩子的事”
金兰仍是摇头,紧紧搂住朱瑄,轻声说“五哥,小的时候,我看到祝氏和姨娘们为了父亲争风吃醋,那时候我就想,以后我长大了,绝不会变成她们那样我敬爱我的丈夫,丈夫也得敬爱我嫁给你的时候,我心想,你要是对我好,我也对你好,假如哪天你不喜欢我了,我就躲着你,随你去风流快活”
反正她是太子妃,只要她规规矩矩的,依旧能锦衣玉食好好过日子,就像薛娘娘她们那样,每天逛逛园子,看看书,下下棋,自自在在,清清静静。
入宫之前,枝玉嘱咐过金兰,她可以喜欢太子,但是绝对不能真的把太子当成自己的丈夫,太子是储君,是日后的天子,他的后宫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她要做好和其他女人共侍一夫的准备。
金兰进宫的时候不怎么在乎朱瑄。她冷静从容,觉得就算自己对朱瑄动心了也不要紧,她喜欢他,感激他,他对她这么好,她已经满足了,哪天这份感情淡去,她依然会珍藏这份感情,不会歇斯底里地纠缠他,为他伤心痛苦。
人心易变,既然拦不住,那就好聚好散。
后来金兰才发现,她的想法有多天真。
她枕着朱瑄的胸膛,喃喃地道“现在我不那么想了我也会嫉妒,会放不下,每次你拒绝太后的时候,我都很高兴。我一点也不想洒脱,假如哪天真有人把人送进东宫,我才不会大度地安置她们,我要把她们全都送得远远的”
假如朱瑄不喜欢她了,她不会恨他,但是她会很伤心很难过,她会忍不住想,朱瑄是不是也对其他人这么温柔也会每晚摸摸她们的脚,提醒她们穿上袜子每天早上帮她们掖被角,亲她们的脸记住她们的口味,让膳房做她们喜欢吃的菜
朱瑄没有说话,凝望金兰许久,手指捏着她的下巴,低头吻她。
金兰有点不好意思,咬了咬他的唇,脸埋进他怀里蹭了蹭。
朱瑄紧紧地抱住她,低头吻她发顶。
她不知道他听到她说这些,心里有多高兴。
金兰不喜欢表露自己的感情,那会让她觉得不安全,有种当着人一点点把自己剥光的羞耻感。
她咳嗽了两声,推开朱瑄坐起来,轻声问“要不要请太医来看看”
说的是她一直没动静的事。
朱瑄知道金兰这是在岔开话题,她从小在嫡母阴影中长大,习惯隐藏自己的心事保护自己,刚才说出那番话,这会儿一定是后悔了。
就像山林中长大的小兽,天真单纯,又对外人抱着深深的戒备,稍微受点惊吓,就会头也不回地躲进山里。他不能急躁,得好好呵护她,疼爱她,一点一点让她放下心防,不能吓着她。
他没有戳破,含笑说“不必,这事以后不许再提。”
金兰无奈地道“我是没什么前朝大臣们会不会拿这事为难你”
朱瑄给她扣好散乱的薄衫衣襟,拉着她站起来“没人为这事烦我,只要我尽好本分,他们找不到理由抱怨什么。”
说完,又道,“你就别管这事了,不然我去请太医来给我诊脉”
金兰知道朱瑄干得出这样的事,赶紧摇他的胳膊“好了,我不说就是了。”
大张旗鼓让太医给朱瑄请脉,那不是明着告诉世人太医怀疑他不行吗到时候朝堂动荡,东宫麻烦更大。
朱瑄低笑,沉静的双眸里也盈满笑意,握着金兰的肩,吻她眉心“你别多心,我喜欢现在这样,我想要你多疼我一点。”
金兰失笑,轻轻嗯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