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遗诏(2 / 2)

没有储君,继承人自然只能从宗室藩王中择选,各地藩王蠢蠢欲动,不断上疏关心皇帝的病情。

罗云瑾回到司礼监,每天批复奏折,看到藩王看似关切皇帝、实则打探朝中情形的折子,一律撂在一边,吩咐下属抄录副本。

朱瑄早就定下合适的人选,在那之前,他不会露一点口风。

刚刚批改完各地藩府呈送的请安折子,廊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扫墨疾步冲进值房,眉头紧皱“罗统领,圣上召见。”

廊外众人大惊失色,扫墨如今掌管锦衣卫和东缉事厂,轻易不会亲自来司礼监传话。

罗云瑾合上折子,放下手里的笔,站起身。

两人匆匆赶到乾清宫,杜岩打起帘子让两人直接进内室。

朱瑄靠在宝榻上,没戴乌纱翼善冠,只束了网巾,面色苍白,眼神空茫,面庞比半个月前愈显清癯,神情却还算平静,道“朕恐时日无多,你今天可以出发了,朕赐你御剑,若有异变,尔可先斩后奏。”

几名内侍偷偷擦了擦眼睛,取出御剑,交予罗云瑾。

罗云瑾接过宝匣,看一眼朱瑄。

朱瑄肩膀轻颤,咳嗽了几声,挥挥手“走罢,夜长梦多。”

罗云瑾沉默了一会儿,告退出来,清点人手,悄然离京,直奔藩王府。

假若朱瑄离世,他护送新君入京,便是从龙之功,新君势必要倚重他来压制内阁,京中有扫墨和谢骞坐镇,出不了大乱子。

朱瑄是皇帝,习惯未雨绸缪,走一步看九步,登基的第一天就想过假若驾崩该怎么处理后事。

一行人马不停蹄,五天之后,赶到藩王府。

罗云瑾做事谨慎,没有透露真实来意,也没有惊动地方官员,递上帖子,说自己是来拜访德王的。

德王和德王妃连忙吩咐下人准备接风宴席,夫妻俩虽然离京多年,还记得罗云瑾的秉性,没有准备歌舞助兴,只让厨下备了一桌丰盛菜肴,海味山珍齐备。

罗云瑾在王府前下马,松了缰绳,刚刚踏上石阶,忽然觉得眼前发黑,一阵心悸。

他双眉略皱,捂着胸口出了一会儿神。

德王盛装吉服,站在府门前迎候,见他突然站着不走了,心头惴惴不安。

罗云瑾站了一会儿,霍然转身。

他还记得十八年前巡视西苑时见到她的场景,捉拿刺客的事情根本不需要他亲自出面,他带人巡查西苑,只是因为她昏迷的时候断断续续说过在西苑遇见我的时候,放了我。

感觉何其相似。

罗云瑾蹬鞍上马,身形依旧矫健利落,骏马撒开四蹄,掉头离开王府。

属下面面相觑,连忙打马跟上。

王府门前,德王眼睁睁看着罗云瑾过门而不入,挠了挠头皮,长长舒一口气,对身边同样一头雾水的长史道“太好了,这个煞神就这么走了我就怕和他打交道告诉王妃,席面先别撤,我们自己吃。”

长史抿嘴偷笑。

罗云瑾直接出城,属下战战兢兢,正准备劝他回头,前方官道传来惊雷般的马蹄声。

一骑红尘如电光闪过,飞驰至他们跟前,马上骑手认出罗云瑾,不等马停下,滚鞍下马,摔倒在他跟前,上气不接下起地道“统领,京中急召圣上口谕,命您速速回京”

恍若万钧雷霆在耳边炸响,罗云瑾握着缰绳的手猛地颤了颤。

尘土飞扬,温暖的夏风呼啸而过,吹起他巾帽上的绦带,衣袍猎猎飞扬,官道两侧沃野千里,天际处群山连绵,晴空湛蓝如洗。

罗云瑾颤抖着握紧缰绳,所有的激动情绪尽数敛下,轻轻踢一下马腹,朝着京师的方向驰去。

南下的时候花了五天,北上归京,罗云瑾只用了三天时间。

他什么都顾不上了,只知道要即刻赶回京师,一路吃饭喝水都在马背上,感觉到坐骑慢慢乏力,立刻换马,喝口水的工夫都不耽搁,属下渐渐跟不上他,一个一个掉队,他浑然不觉。

五月十八,烈日炎炎。

快马如离弦的箭一般驰回京师,轰然倒地,戍守的禁卫中刚好有一位十年前也曾轮值,见过相似的情景,拦住准备拔刀的同伴,一面扶起昏死过去的罗云瑾,一面让人进去通传。

片刻后,几名缇骑骑马赶至宫门前,提起力竭虚脱的罗云瑾,送他进宫。

宫中气氛沉重肃穆,缇骑一路上一言不发,将罗云瑾带到乾清宫,暂时安置在一间值房里,内官喂他喝水。

罗云瑾猛地惊醒,攥住内官的手。

喂他喝水的人正是扫墨,扫墨脸上神情古怪,硬灌了一杯茶给他喝下,道“你先收拾干净了,我再带你去见圣上。”

像是有只手在五脏六腑间搅动,罗云瑾心脏皱成一团,无法呼吸,强忍着痛苦咽下茶水,起身梳洗。

他站都站不稳了,却又好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支撑着他,宫人送来干净的衣袍,他匆匆换上,跟在扫墨身后,一步一步踏出值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