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季明还穿着窄袖圆领的衣袍,退朝后因为事关吐蕃,她也去了书房。宫人们通知,难免就也传进了殷胥耳朵里,他气的把折子一合,先骂了崔季明这个不负责任乱教的阿娘一顿,才赶紧赶过来。
崔季明仰头看季曌:「二十七,抓着了?」
季曌扯了扯嘴角,拿起了芦苇杆子给她看,但面上却显露了几分恐慌。
崔季明道:「那你下来。」
季曌这才往后退了一步,身子立刻就晃了几下,她惊得连忙停住了脚,下头的黄门也出了一身冷汗。
崔季明摇头叹气道:「你不把脚横着踩,走出去一段容易,退回来就麻烦了。光想着怎么出去,不想着回来是吧。就跟你爬上去容易,要是没有宫人,你一个人能下得来?」
季曌小小的身子站在飞檐上微微摇晃,两腿战战,冷汗都要下来了,殷胥看崔季明居然还两手插袖聊起来了,忍不住生闷火,伸手摁了她脑袋一下:「你要干什么,看她快掉下来了,你不上去把她抱下来?!她才多大,五岁都没到就上房揭瓦,你小时候没摔断过腿是你命大,别这么教她!」
崔季明被他摁的怪没面子的,准确来说自打冠上皇后娘娘这个身份之后,她就一直没什么面子过,忍不住咳了咳道:「不是要教育她为自己做的事情负责么!就算真掉下来了,下头那么多东西垫着应该也不要紧。平时说她也不听,这是好机会啊。」
殷胥心想她这样不还是你崔季明教的,怒道:「她要是没掉准,摔在地上,我看你还教育不教育。快点——」
崔季明这才无奈的点点头,扫视了旁边一圈,那些跟看戏似的宫人立马缩起脑袋低下头去。她走到大树旁边,脚下一蹬,两三下攀上树,踏在粗枝上,从茂密的树丛中跳上了屋顶,一把拎住了季曌的后领,站在了房顶上。
季曌觉得自己有点丢脸,她撅着嘴不肯道谢。
崔季明挑了挑眉毛,有意装作脚滑在屋檐上夸张的踉跄一步,吓得宫人和殷胥都惊叫出声,连那两个互掐的少年少女都转过头来。
季曌也惊叫一声,一把抱住了崔季明的脖子。
崔季明笑道:「该说什么?你不说我就把你扔下去。」
季曌只得道:「……谢谢阿娘。」
崔季明眯眼:「不许加阿娘。」
季曌扁嘴:「谢谢将军。」
崔季明满意这个称谓:「还有呢?」
她半天才低头,有些不情愿的道:「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崔季明刚要大笑揉揉她也有点微卷的头发,就听到殷胥气的肺都要炸了似的在下头怒道:「崔季明!你这么爱玩是么?还要吓所有人一跳么!你把孩子放下来,你要自己在屋顶上打滚都没人管你!」
崔季明和季曌一齐翻了个白眼,紧接着又哈哈大笑,她这才抱着季曌跳进地上一团被缛软枕之中,两个人不知道在被缛枕头里说笑了些什么,打了个滚才走出来,崔季明把丫头放在了殷胥面前。
殷胥大概能体会到崔式被崔季明小时候气到半死的感觉了,他蹲下身子,正要开口教训,二十七把那金蝉往殷胥眼前一推:「阿耶,我是看这金蝉叫起来忒烦人,这里离书房又近,万一打扰了阿耶做事怎么办。打、打扰了阿耶做事,就是要这天下的大事被耽搁,女儿哪能让这小东西害了大邺江山,就决定一定要把它逮下来。听说金蝉明目,要不一会儿让人炸了,给阿耶明目。」
殷胥听着她一脸僵硬,磕磕绊绊的往外背这些词儿,就知道是谁教的。
这孩子就是一天说不了三句话的类型,那些流里流气强词夺理的话,如果从崔季明嘴里说出来是什么味儿,殷胥都能想像的到。
殷胥就怕孩子学了崔季明那些缺点去,道:「阿耶没有怪罪你的意思。那你也不能胡说,这只蝉的声音,书房哪里能听得到。」
季曌可从小就知道「阿耶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就等於「阿耶过会儿再跟你算账」,挤出一个三年见不了一回的甜甜笑容:「我也不知道呀,我以为阿耶会听见呢。阿耶这几日好像很烦躁的。」
殷胥心道:我烦躁是因为你后头那个让人不省心的家伙!
他又是教训一番,季曌知道自己犯了错,心里都想抱头不听了,面上还不敢表露,实际点头一阵,才被放走。
崔季明看着殷胥站起身来,抱臂满不在乎笑道:「孩子嘛,折腾折腾才有童年。过几天还是回崔家玩,弟弟妹妹多,博和彤比她大太多啦。」
殷胥清了清嗓子,扫视了周围一圈,宫人连忙收拾东西躬身退出这小院去,殷胥这才道:「这倒无所谓,你是什么意思?在书房里顶我的话,说要带孩子回建康一趟,莫名其妙就闹起脾气似的,你要干什么?」
崔季明一脸冤枉:「我要干什么?你整天跟别人欠你三条命似的沉着脸,不哄就不肯好好说话,我早就跟你说了吐蕃那事儿不能乱动,你还固执己见,我作为臣子就是发表自己的想法而已。」
耐冬退的不是很远,毕竟他都要算不上外人了。
他也有点忧心……这已经是最近不知道第多少回俩人斗嘴到不欢而散了啊。虽然每次不跟对方说话的时间从来没持续超过六个时辰,但天天这样,谁也受不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