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得也太妖气了些,只怕不是个有福的人。」
「可不,近来楚王府里闹那么多事,说不定就是她带过来的秽气。」
「你知道她娘是谁吧?当年我可见过,一个丫头就把楚王迷得神魂颠倒的,若不是出身太低,差点就做上娘娘了……」
冷着脸在席上独坐的朱蕴娆,此刻当然听不见众人的议论。她天生唇角上翘,一抿嘴就是两个梨涡,瞪着眼发呆也像含情脉脉,於是什么也没做就成了男人眼中的西施,女人眼中的沙子。
席间觥筹交错,应酬的水酒没多少真心,朱蕴娆也无可无不可地喝着。
楚王这一支的女眷都聚在王妃身边,仗着背靠实权的优越,表现得自然要比旁人更亲热些。於是自然而然地,朱蕴娆也和柳姨娘打了一个照面,她在推杯换盏间忽然觉得面前的女人很是眼熟,稍微想了想才从记忆里翻出这么一号人,於是信口问了一句:「你最近有没有丢过一幅画?」
朱蕴娆这一问很是莽撞,却也出於无心——她觉得宫里的女史既然能来审问自己,自己又担下了这份冤枉,那么私下问问别人也不算什么,哪知这一问,却往有心人的肉里刺进了一根针。
只见柳姨娘一瞬间脸色煞白,难掩慌乱地问:「你说什么?」
朱蕴娆皱起眉,也不知该怎么措辞,才能让自己问得隐晦些。她若是能有女史那种打人不伤脸的口才就好了:「我前阵子常见你在园子里走动,所以才问问,你真没丢过什么要紧的东西?」
「没有。」柳姨娘想也不想便矢口否认,一双眼狠狠瞪着朱蕴娆,尖利得像两把刀子。
奈何朱蕴娆却根本不会看人眼色,迳自点了点头,还不忘好心地提醒她:「你在园子里玩的时候,也要当心一点。」
这一句话把柳姨娘气得半死,她做贼心虚,认定朱蕴娆在自己身上起了疑心,因此才会故意当着众人的面,话里有话地讽刺她。
这丫头,果真不是一个肯吃闷亏的主。
这一厢柳姨娘正在心中暗自思量,一名小内监却慌慌张张地跑来向王妃禀报,说是正在前府宴饮的男宾们有的喝高了,又为了楚王是不是先王骨血的事起了争执,当着王爷的面就闹起来了。
王妃一听这话便气得面如金纸,当着一众命妇的面,竟然怔怔掉下泪来:「我看如今这偌大的王府,也快保不住体面了。我知道我们这里,有人心比天高,眼里嘴里尽挑着王爷的不是,却不想想自己的上一辈当年做了什么事,才被褫了世子的名分!如今一个个不是郡王,就是将军,竟然借着酒疯就在前头闹起来,真是一点体统都不顾了……」
在座的女眷们听了王妃的哭骂,一个个都低头屏气,不敢出声。只有朱蕴娆照旧在一旁嗑着瓜子,心中回想着夫君告诉自己的陈年旧事。
大约六十年前,她的祖父楚恭王朱英?,还只是当年楚愍王的庶出第三子。而楚愍王曾经册立庶长子朱英耀为世子,然而父子二人后来为了一个妓-女闹翻,世子朱英耀竟然在元宵酒宴上,唆使手下杀了自己的父亲。
事后朱英耀被押往北京处以分屍极刑,焚屍扬灰。几年之后,她的祖父才袭封做了楚王。而近来频频质疑父王出身,一直觊觎楚王之位的辅国中尉朱华趆,是世子朱英耀同母弟弟的幼子。
朱华趆如今若想取得王位,唯一的方法只有扳倒现在的楚王,证明先王的子嗣已经断绝才行。
而眼下的情况坏就坏在:她的父王是先王的遗腹子,是在楚恭王薨逝之后才出生的,若真要追究起来,也确实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疑点。
如果她的父王最后真的被认定是个杂种,那她就是杂种的野种,更不知道该算个什么东西了。一想到这里,朱蕴娆便木然地用门牙磕开了一粒瓜子,心想:怕什么,最多再回山西放羊呗。
眼看好好的一场端午酒宴被搅得不欢而散,众人纷纷识趣地告退。朱蕴娆也意兴阑珊地准备回毓凤宫,哪知半道上忽然杀出一个程咬金,趁她拐到后花园鱼池边上时,一把将她拽进了水边的石舫。
近来在脑中无数次浮现的白色道袍,此刻正在眼前晃动,让受惊的朱蕴娆瞬间忘记了挣扎——呸!这个臭道士,终於忍不住先来找她了。
当朱蕴娆踉踉跄跄地跌进石舫,在雕屏掩映的船舱里看清眼前人时,她的心竟像落网的小鹿一般懵然乱撞,刹那间涌上了一股浓浓的暗喜,脸上却故作恼怒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这时齐雁锦春风得意地站在她面前,抿着唇没有说话——他有法宝,还能告诉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