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2 / 2)

瞅着外头天蒙蒙亮了,她索性起身穿好衣服就去找婆婆了。

这时,赵红英正在屋里给喜宝梳头发,喜宝的头发很好,又黑又亮,小时候都是稍微留长了点儿就叫赵红英给剪了的,现在瞅着喜宝大了,她就想着要不干脆留长点儿?扎个小辫子多好看呢。

才这么想着,袁弟来就来寻她了。

「妈,你能给我点儿钱吗?我想带着臭蛋上医院看看。」袁弟来欲言又止,没个准信儿,哪怕心里再笃定,她也不想说出儿子是傻子这种话来。可她这么含含糊糊的,赵红英咋可能答应呢?

往窗户外头瞅了一眼,赵红英满脸的狐疑:「臭蛋这不挺好的吗?你自个儿看,他在院里蹦躂呢,都蹦躂了有半拉钟头了。」

袁弟来抿了抿嘴,哀求的看着赵红英:「妈,你就给我点儿钱吧,我、我想带臭蛋上县里的医院瞧瞧。」

「你到底想瞧啥?」想起昨个儿的事情,赵红英悟了,「你就死心吧,医院不给看笨病。瞅瞅我前头生的那仨,各打各的蠢,那咋办啊?还不得照样过日子?行了,你别搁这儿杵着了,不就是笨了点儿吗?爹妈都蠢,他笨点儿算啥呢。」

眼见要不到钱,袁弟来只能弓着身子苦着脸走了出去,正好一眼看到臭蛋笑得无比灿烂的站在院子里蹦蹦跳跳的自得其乐,她一个没忍住,又再度落下泪来。

一咬牙,她索性简单的扒拉了一口早饭,回头就自个儿去了县里。去县里的路倒是不难找,统共就那么一条大道,笔直往前走,哪怕雪天路滑,磨磨蹭蹭的走上一个小时,也总能到县里的。到了县里就好办了,寻了个人问路,不多会儿袁弟来就来到了县医院门口。

因爲兜里没钱,她自然没法去挂号找医生,只想蹲在医院门口眼巴巴的望着,好不容易盼到人家医生下班,她赶紧逮了个面善的白大褂,舔着脸上前问:「那个……大夫,我问你个事儿。」

「你说。」那医生有些上了年纪,脾气倒是好,看对方一副乡下妇女的打扮,以爲她是找不到地儿,停下脚步等着她发问。

袁弟来紧张的咽了咽口水,算起来这是她第二回到县里来,说起来也真是讽刺,上一回她是送臭蛋来县医院看病的,这一回还是因爲臭蛋。

「大夫啊,我就是想问问,小时候发烧对娃儿有没有影响啊?」

人家医生楞了楞,直觉认爲这人家里有生病的小孩子,当下就职业病上来,好一番叮嘱:「小孩子发烧可大可小,作爲家长,你一定得仔细照料,千万马虎不得。我跟你说,这发烧是看轻重的,重的脑子烧傻了也是有的,孩子越小影响越大。尤其这天冷着呢,反正你记得好好照看,有条件的话,还是送医院来吧。」

袁弟来眼圈一红,又想哭,可还是下意识的反驳了一句:「才不是呢,我家臭蛋不是傻子,他可聪明了,打小就特别听话,长得也好看,又爱蹦躂又淘气的,他不傻!」

医生纳闷的瞅了她一眼:「又不是不动不说话才是傻子,傻子有很多种,生活完全不能自理是最严重的一种。像有些人,就是反应慢,还有人脑子记不住事儿,跟他说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说过就忘。」

「我、我……」袁弟来再也忍不住了,捂着嘴就开始哭。

「你这样吧,啥时候把孩子抱过来瞧瞧,光听你说没个准儿。」那医生原本都有些不耐烦了,见人家哭成这样,心知家里肯定有病孩子,略缓了缓语气,劝她,「早治早好,没病看过心里也能安生点儿。」

「好,谢谢您了。」袁弟来哭着道了谢,别看她刚才反驳得很是大声,其实心里却已经信了七八分。

臭蛋可不就是记不住事儿吗?

不过,这会儿她还没死心,顶着寒风回到家里,她第一时间寻上臭蛋,跟他说:「臭蛋,你帮妈一个忙,去隔壁二奶奶家借个擀面棍。」

「好。」臭蛋依旧乖得很,重重的点头。

转个身,他就跑了,眨眼间就冲出了院门。袁弟来抆了抆眼泪,赶紧跟了上去。

此时的臭蛋已经出了门,他站在自家和隔壁的中间,开始思考起了严肃的问题。

他咋在这儿呢?他来这儿做啥呢?是谁叫他来这儿的?

「臭蛋!咱们去玩警察抓坏蛋,你来不?」不远处,几个小孩子聚在一起,冲着臭蛋招手,他们都是队上小学的孩子,不同班,有几个更是不同年级,不过无所谓,横竪都是一个队上的,大家伙儿都熟悉得很,正好缺人拉上臭蛋挺好的。最重要的是,臭蛋脾气好,怎么惹他他都不会恼,哪怕叫他一直当坏蛋,他都笑呵呵的。

臭蛋正思考到一半呢,听到有人叫自己,立马迎了上去,脑子里还顺便把事儿给圆回来了。

哦,原来我在这儿是等人家叫我一起出去玩儿啊!!

可怜袁弟来就慢了两步,臭蛋已经跑远了。她站在院门口,望着远处跑得只剩下几个小点的熊孩子们,突然一个没忍住,蹲下来抱着膝盖哭了起来。

万幸的是,这会儿其实已经不算早了,袁弟来跑了一趟县城,问清楚了才回来,加上冬日里天暗得很早,过了差不多一个半小时,臭蛋就回家了。

没办法,跟臭蛋一起玩的小伙伴们都回家吃饭去了,他一个人玩不起来,加上领头的那个临走前催他回家,他想了想,决定先回家再说。

「臭蛋你上哪儿去了?」袁弟来哭了半晌没见着人回来,就回屋歇着去了,等听到院子里有臭蛋的声音,忙把人叫进了屋,高声盘问着,「你说,你刚才到底干啥去了?我不是让你去隔壁二奶奶家借个擀面棍儿吗?你上借去了?」

臭蛋一脸的茫然:「啊?」

「我让你去借擀面棍儿!」

「有吗?没有。」臭蛋睁着无辜的大眼睛,脸上除了迷茫还是迷茫。

「你再好好想想,妈叫你干啥去了?是不是叫你去隔壁借擀面棍儿?」袁弟来急了,心口噗通噗通的急速跳着,却仍然不死心的追问着。

可惜,臭蛋的答案依旧,他完全不记得有这回事儿了:「没有,妈你没说。」

袁弟来原本就有些不好了,听了这话,只觉得天都塌了,脑子里「轰」的一声响,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哭:「我的天啊!!」

臭蛋吓了一大跳,赶紧改口:「妈,我这就去给你借,借、借……我这就去!」

借啥来着?

还没走出屋子,他已经忘了要借啥,至於去哪儿借就更迷茫了。

等他出了院门,脑子里已经迷糊上了——好像妈叫他干啥来着?

等再外头转了一圈——我爲啥要待在这儿?

「臭蛋!」愤怒的毛头从不远处冲到他跟前,二话不说一把拽了他的手腕,「走!」

臭蛋好奇怪啊,毛头哥哥好像生气了,爲啥要生气呢?

毛头当然要生气,晚饭都摆到桌子上了,臭蛋这小子又冲出去了。虽然已经饿得肚子咕咕叫,可半年里养成的习惯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毛头看到这一幕,脑子还没转过来,人已经跟着冲出去了。还好,到底是叫他给逮回来了。

怒气冲冲的把臭蛋拽回了家,毛头把人往院子里一推,然后返身就把院门给栓上了:「你跑啥跑?都要吃饭了你还往外跑,去堂屋!」

这一回,臭蛋没有跑,他一眼就看到亲妈坐在自家那屋门口哭,忙蹬着小短腿跑过去:「妈,你咋坐在地上啊?你爲啥要哭啊?」

袁弟来:……………………

费了点儿力气,赵红英终於弄明白了前因后果,接着她也傻眼了。

真没想到啊,没想到家里那么多傻子,居然还能出个更傻的。先前见臭蛋写不出自个儿的名字来,她还当孩子年岁太小了,结果却是真的傻了?小时候发高烧,把脑子给烧坏了?这话还不是袁弟来瞎掰的,是问过县医院里的医生?

别看平日里赵红英看不上袁弟来这个儿媳妇儿,可说真的,在这件事情上,她还是很信任袁弟来了,明显当亲妈的不可能这么咒自己的孩子。

可这事儿……

「要不我去问问曾校长?好歹人家是从大城市里头来的。」赵红英懵了好一会儿,决定去谘询一下有文化的人。

说干就干!

等赵红英去了曾校长家把事儿一说,人家曾校长也没辙儿,他是真没想到臭蛋原来是这么个情况,不过既然赵红英问了,他也尽量给出了建议。

「要我说的话,这孩子年纪是小,一般城里的孩子都是七岁上学,咱们队上多半都是八岁九岁的。我还是建议,你给领回去养两年再说。」

再一想,他又劝道:「其实吧,读书也不是唯一的出路,你看知识分子不都下乡了吗?连高考都已经取缔了,真没必要一门心思放在这上头。」

赵红英听明白了,这是在说臭蛋不是读书的料:「唉,也对,大不了就跟他爹妈一样,种地呗。」照袁弟来那说法,臭蛋应该只是记不住事儿,又不是只会流口水啥都不懂的那种傻子,倒也不至於太绝望。

正想走人呢,赵建设跑了过来:「姑啊,还真是你,我还以爲宏斌那小子又唬我呢。呶,这个给你,强子和大伟的卷子成绩单。」

听赵建设提起赵宏斌,赵红英立马就问:「你家那个,宏斌啊,现在咋样?」

「啥咋样?他不一直都挺好的吗?」赵建设一时没反应过来,赵宏斌是老赵家出了名的笨小子,不过他个头高力气大,他爹妈一早就决定了,再过两年就叫他下地干活。

这赵建设没听明白,一旁的曾校长却懂了,开口说:「赵宏斌是反应慢,脑子僵住了。像这回考试,他两门功课都只考了三十分多,可他这情况跟你们家宋涛不太一样,他第一年读书时,也考了十来分。」

不用再说了,赵红英全明白了,人家赵宏斌是笨、是蠢,而她家这个,就是个傻子!

赵红英摇着头走人了,倒是赵建设被弄了个一头雾水,留下来问是啥情况。

……

等赵红英回到家里,一家子老子都还坐在堂屋里等着她呢,她随手就把捏着的卷子和成绩单拍桌上了,然后点了毛头的名字:「你去念。」

毛头得令!

「宋强,语文五十三分、算术六十五分、思品五十八分。」毛头惊讶极了,抬头冲着强子就说,「哥,你居然真的及格了一门!」

赵红英催他:「继续啊,别停。」

「宋伟,语文六十一分、算术六十八分、思品七十一分。」毛头更惊讶了,却没对大伟说话,而是仍然冲着强子说,「哥,你就算及格了还是在家里垫底啊!」

强子一口血堵在嗓子眼里,要不是全家人都在堂屋里,他真想狠狠的揍毛头一顿:「啥叫垫底?臭蛋呢?他不是考了两个零蛋吗?」

这回,毛头还没开口,喜宝先不干了。

喜宝虽然最喜欢毛头哥哥,可对於臭蛋这个白白嫩嫩又乖巧可爱的弟弟,也是很喜欢的。眼见弟弟叫哥哥欺负了,她立马站起来打抱不平:「强子哥,臭蛋才五岁,五岁!」五指张开,她冲着强子遥遥的摆手,「你是咱们家最大的,你怎么能跟臭蛋比呢?」

「因爲咱们家除了臭蛋,他没人可比了。」毛头毫不犹豫的跟上去捅了一刀。

强子:……………………

刚才不是在讨论臭蛋的事儿吗?

爲啥就偏偏扯到他了呢?

最惨的还不是被两个小豆丁联手欺压,而是全家人这会儿都把谴责的目光投向了他,仿佛在说,你可真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