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禹都的百姓并不清楚朝堂内的暗涛汹涌,他们只知道左相日姬凤离大败北军,阻住了北军铁蹄南下。
漫天烟火,满城灯火,锣鼓喜庆,彩绸飞扬,这一切,都是为了欢迎北征回来的英雄。花着雨在街上缓缓走着,身侧是涌动人潮,喧闹的声浪。似乎人人都很欢喜,只有她是悲伤的。
天色愈晚,人也渐渐多了起来。花着雨感觉自己几乎不用走,就被人潮推动着向前而去。曳她的衣摆被谁踩了一脚,花着雨踉跄了一下,扶了一下身侧的人,才稳住了身形。久不穿女装,还真有些不习惯。
「哎呦,佳人投怀送抱啊!」身侧一道醉醺醺的声音传来。
花着雨侧眸,只见身侧之人眯着酒意熏熏的眼睛,仰头笑着说道。显然,这是一个喝醉酒的登徒子。她多年男装,倒是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冷冷眯眼,扭身避过扑面而来的酒气。她不欲惹事,待要抽身离开,发现裙角还在此人脚下踩着。
那人身后还有几十同样酒意熏熏的男子,看样子都是世家子弟。一看这边情况,都笑着涌了过来。街上行人看到这边情况,都不敢惹事,纷纷绕道而行。
男子踩着花着雨的衣袂不放,一手拽着花着雨的衣袖不放,另一只手抬起试图去掀开花着雨脸上遮面的丝巾。
「慢,要不要打个赌,是上货、中货、还是下货?」
「下货!戴着面纱遮遮掩掩不敢见人的,肯定是下货!」几十醉酒的男人发出-阵轰笑声,七嘴八舌地嚷道。
「我看中货,别的不说,瞧这身条,比醉仙坊里的小梨妖一点也不差!
「我猜上货,赌不赌,五十两银子!」
「我押五十两赌下货!」
花着雨冷然站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眯眼听着身侧几人的争执,唇角勾起-丝冷笑。
「爷儿,你们今夜不能惹事啊,一会儿相爷的车撵从这里过!」一个家仆趋步上前,规劝道。
可叹,这几个人醉得有些糊涂了一把将家仆推开,将花着雨团团围在中间,其中一人伸手去揭花着雨的面纱。
花着雨心中早已怒了,眼见此人伸手朝着面门抓来,她微微侧首,躲过了伸来的手。足下暗暗用力,正要将几人齐齐撂倒。忽听得不远一阵骚动,就听得有人欢呼道:「相爷来了!」
一时间,烟花威放,火树银花,将暗夜点染。街上百姓奔相走告,锣鼓齐鸣,好不热闹。
身侧几人也愣了愣,花着雨抬眸望去,只见面前的人潮瞬间分开一条道路,几匹相府侍卫骑着马缓援奔过,其后是一队持着长枪的将士,再后面,一辆华丽的丰撵缓缓驶来。
这是姬凤离的车撵,不过此刻,姬凤离却并未坐在车撵之中,而是骑在马上,在几位将士的拥簇下,越行越近。
百姓纷纷向他欢呼,他唇角挂着笑意,领首从人流中穿过。
他的笑容,虽然很淡,却也足够颠倒众生。
花着雨凝视着他唇角那株笑意,待眸中冷光乍威。
凭什么,当她如此狼狈悲凉的时候,他却可以笑得如此淡定优雅。说刭底,她今日的一切,都是拜他所赐,尤其,是她腹中的这个孩儿!
可是,当她为此痛苦纠结之时,这个罪魁祸首却如此逍遥自在。
凭什么?
姬凤离后面,华丽的车撵辗蓝而来,车撵窗子上的布帘被一双窍窍玉手掀开,一张娇俏的面客出现在窗衅,神色淡淡地扫过外面的人群。
花着雨心中乍然一滞,那车撵中坐着的,是锦色。
花着雨万万没想到,锦色也随着姬凤离回到了禹都。原来以为,她说不嫁姬凤离,不会再随着他回禹都的。她觉得自己当日抢亲的行为,足以让锦色明白她的意思了。为何,她还要跟着姬凤离来到禹都,将自己置身在这龙潭虎穴之中?
花着雨凝立在人群中,心潮起伏。身侧原本意图调戏花着雨的几个醉鬼看到姬凤离策马而来,似乎也不愿被左相看到他们调戏美人,拥簇着拽住花着雨的衣袖想要将她拉到旁边一侧的巷子里。其中一个醉得比较厉害,喷着酒气说道:「美人,我猜你是上货,若是对了,今夜你便陪小爷共度春宵」说道,也伸手来扯花着雨。
花着雨看到姬凤离,胸臆间的烈火正无处发泄,她冷笑着扬於扯回衣袖,可是那人拽的太紧,只听得一声裂帛声响,衣袖竞被扯下来一块,露出了皓白的雪腕。
一瞬间,寒意侵肤,冷意渗人。
几个人齐齐朝着她裸露的手腕瞧了过来,花着雨心中顿时大怒,眼角余光瞧见姬凤离似乎也朝这里望了过来。她清眸冷冷一眯,丝丝锋锐从眸底掠过。
这边的骚动引姬凤离勒马驻足。
他侧道朝着这里望了过来,只见几个世家子弟围着一个女子,那女子的衣袖都已经被扯坏了。他唇角的笑容一凝,正要挥手让身侧的侍卫过去,就见得那女子忽然伸足一施,衣袂飘飞如夜花初绽,就在众人被她一旋身的风致所迷醉时,只听得接连几哀嚎,身侧围着她的几个男子便被她踢倒在地,摔得四脚朝天好不狼狈。
在那些人还没有爬起来时,她便一闪身挤进了人群中。
姬凤离的目光从那几个哀嚎的男子脸上扫过,勾唇轻勾超一丝笑意,倒是未料到那女子竟然还会武功。他的目光扫过人群中,却见熙熙攘榱的人群中,那女子早巳淹没在人群中,消失不见。
他一甩疆绳,座下马儿哒哒奔了起来。
花着雨人群中回首,盯着他愈行愈远的身影,宽袖之中,玉手已经不自禁握起。当他的身影终於消失在视线内,她拢起身上衣衫,转身向着相反的方向而去。
夜色已深,冷风扑面,愈发寒烈。
姬凤离回到相府,却并未回他的凤园,而是漫步去了馨园。
馨园一切还是走时模样,只不过走时尚是秋日,回末,却已经是寒冬。
最重要的是,这里再没有那一个人的身影。
他在屋内枯坐良久,眼前浮现出不自禁浮现出宴会上她倚在皇甫无双身侧,言笑晏晏的样子。胸臆间只觉得憋闷的难受,他起身,快步出了馨园。
吩咐姬月和姬水道:「你们两个,日后就住到罄园。」
姬月和姬水嘴里答应着,心中其实着实不情愿的,怎么也想不明白,相爷何以忽然要他们住到那个元宝住过的屋中。
姬凤离摒退下人,一个人漫步向后园而去。
已是十一月底,空中无月, 只有繁星满天。
湖中心水榭的亭檐上,挂着一盏风灯,晕黄的光晕从湖面上扫过,新结的薄冰被光亮一映,闪着幽冷的亮光。姬凤离在湖畔凝立片利,漫步穿过九曲栏杆,来到湖中心的水榭之中,缓缓坐在冰凉的石椅上。
他在石椅子上尘了很久,终从袖中掏出玉笛,放在唇边,吹了起来。
凄冷的夜雾在他身畔缭绕,让他的身影在夜色之中越发朦胧。
他一遍又一遍地吹奏着《弱水》,漂缈动听的曲子,在薄冰覆盖的湖面上飘过,不知是否因为这冬夜的寒冷,这吹了多年的曲子,在今夜听来不知为何,竞是分外孤苦。
远处夜空中,偶尔有烟花盛放。那一瞬间的绚烂,将夜空映得璀璨而美丽。
只不过,那美丽终究是那样遥远,又那样虚无缥缈,让他,永不能触及不远处传来-串轻巧的脚步声,如凤离执着玉笛的手微微颤了颤,笛音也因此变得淩乱起来。
他倾听着那脚步声穿过丸曲栏杆,越来越近。
「相爷。」一声低低的呼唤从身后传来。
姬凤离的手一顿,笛音乍然变得凝噎起来。
「你来做什么?」他慢慢放下笛子,淡淡问道。
锦色唇角的笑意慢慢凝住,她将手中的披风披在姬凤离身上,柔声说道「相爷,这里风凉,别冻坏了身子。」
「本相无事,你早点去歇着吧!」姬凤离把玩着玉笛,淡淡说道。
「我想在这里陪着相爷!」锦色慢慢走到姬凤离身侧,悠悠说道。
「你这是何苦呢,这里风凉,你不宜吹风,若是冻坏了身子,感染了风寒可如何是好。回去吧!」他负手起身,和锦色一道从水榭中走了出去。
两人结伴从后园子回了凤园,到了凤园门口,姬凤离才惊觉,他还未给锦色安排住处。好在府中多的是闲置的院落,忙命侍女收拾了一处院落。
「四儿,你暂时到香雪园居住。」姬凤离慢慢说道。
锦色施礼道:「园儿知道了,一路劳顿,相爷也早点歇着吧。」
姬凤离朝着锦色淡淡笑了笑,便漫步进了凤园。他方在床榻上坐下,宫中的密报,便由下人一个接一个地传了进来。
姬凤离在琉璃灯下淡淡扫了一眼,便命姬水和姬月去传了蓝冰、唐玉和铜手过来议事。
蓝冰、铜手和唐玉进来时,姬凤离已经在几案上摆好了棋局。蓝冰慢慢走到姬凤离对面的座位上,缓缓坐下,说道:「属下以为自从相爷和元宝对弈后,再不会和属下对弈了。」
姬凤离神色一僵,眸中划过一丝锐寒,他抬手放下一粒白子,冷然道:「日后,再也不许提这个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