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这日,花着雨又出了一趟宫,去医馆抓了保胎药,那味血莲外面医馆果然奇缺,一时都没货,她只得作罢。回宫时,因为提着东西,被看守宫门的御林军检查盘问了一番,虽被她蒙混过去,但觉得这样出宫抓药实在不是长久之计。
花着雨无奈,便击了一趟丹泓的水棠宫。如今,唯一的法子,恐怕也只有借着丹泓的庇护 才能顺利的服用保胎药了。
丹泓看到花着雨过来,极是欢喜。她摒退左右随行的宫女,起身亲自为花着雨斟茶,笑意盈盈地捧了过来。
花着雨伸手接过茶盏,望着丹泓素颜上绽放的花一般喜悦的笑意,心中极是不忍,她棒着荼盏,将盏中茶水一饮而尽,慢慢放在桌案上,缓缓说道:「丹泓,我对不住你,有件事我瞒你很久!」
丹泓从未听过花着雨如此沉重艰难的放气,唇角笑意慢慢凝住,有些诧异地问道:「将军,什么事?」
花着雨极是艰难地说道:「丹泓,我是女子!」
丹泓脸上的血色一瞬间退得干干净净,美目瞪得圆圆的,眸中全是不可置信。她摇着头,凄然一笑道:「将军,就算是你做了太监,就算你不能娶妻。可是,你也不能阻止我喜欢你,我愿意一辈子陪在你身边。可是,你不能为了让我死心,就说自己是女子吧!」
「我没有骗你,是真的。」
花着雨看到丹泓犹自不相信,叹息一声,举手将头上箍发的发簪拔了下来,一头乌发瞬间披垂直下,宛如山间清泉一群淌至腰间。
丹泓的身子摇了摇,她几乎昏倒在地,好不容易扶住身侧的几案,才稳住了身形。她扶着桌案,一遍一遍地喃喃说道:「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声音越来越低,最后转为悲泣。
花着雨知道丹泓终究是信了,她缓缓走到丹泓面前,伸手抚上她的肩头,缓缓说道:「丹泓,我不该瞒你这么久,当年,因为爹爹特意吩咐过,要我决不能暴露女儿之身,否则便是欺君之罪,会连累整个花家。所以,我才瞒了你们所有人。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你就不会为了我,陷入这深宫之中。」
「将军........」丹泓抬首望向花着雨,美目中一片凄然,她惨然一笑:「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好吗?」
花着雨点了点头,伸手将发髻绾好,缓步从屋内退了出去。院子里静悄悄一丝人声,她负手凝立在长廊上,仰望着院内一棵光秃秃的大树出神。
她知道这件事对於丹泓打击极大,唯有给她时间,让她慢慢接受了。但是,她又不放心离开。
在廊下不如站了多久,天色都渐渐暗了下来,她终於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她缓缓回首,只见丹泓红着眼睛慢步而来,走到她面前,慢慢顿住了脚步。
「我忽然觉得将军是女子真好,这样我就不用再执着於将军为何不喜欢我了。看来并非丹泓没有魅力,是不是?」丹泓望着花着雨,长长的睫毛上似乎还挂着泪珠,唇角却扬起一抹苦涩而清傲的笑意。
「丹泓。」花着雨心中一热,抬袖紧紧握住了丹泓的手。
己是深冬,一场雪纷纷扬扬飘了两日,整个九重宫阙一片玉树琼花,银装素裹。
一大早,不到卯时,花着雨便自行醒了过来,这日是她当值,她是宿在皇甫无双外殿的临时卧榻上的。其实,作为值夜的宫人本不能歇息的,但是,皇甫无双特意准她在外间卧榻歇息,花着雨便也没有推辞。
她看了看天色,听到内室传来皇甫无双起身声音,便披上外衫,到内殿门前等候。不一会儿,便听得皇甫无双低声唤人的声音,噪音醇厚低哑,不再是之前那样粗噶的公鸭嗓了。
她勾唇笑了笑,便缓步走入内室 看到皇甫无双已经穿好内衫,正坐在床榻上打哈欠。
花着雨扫了他一眼,迳直走到衣橱前,将内廷司依制新作的冬衣朝服取了出来。皇甫无双伸手接过,懒懒披在身上,花着雨慢慢走过去,伸手为他束带理衣。
花薯雨以前做皇甫无双的太监时,这些事也没少做过。而今日做来,却总觉得和以前感觉不太一样了。
这小子真是长高了,站直他面前,她都得仰首踮着脚才能为他扣上最上面的一个盘扣。真不能再拿他当小孩子看了。
室内静悄悄的,除了衣衫的窸窣声,就是彼此间或急或缓的呼气声。穿好衣衫,花着雨后退了两步打量了他一眼,看到少年长身玉立,贵气凛然,忍不住感叹了一句:「殿下,原来你都长这么高了。」
皇甫无双束好腰带,长睫毛忽闪了几下,无限委屈地说道:「你才看出来啊!」
终於是意识到他长高了,真是不容易啊!
他不知道为何,竟是分外地期盼元宝知到自己长高了长大了。
「以后,不能再当本殿下是小孩了!」他笑吟吟地说道。
花着雨勾唇笑道:「奴才哪里敢将殿下当小孩看啊!」
有宫人端了水过来,皇甫无双自行去洗漱,这要是从前,恐怕得让别人动手服侍他了。花着雨靠在屏风前,低声问道:「殿下,不知这宫里的御药房,可有血莲这味药?」
「血连,比雪莲还要珍贵的药?应当是有的,怎么,谁要吃这味药?」他洗漱完毕,拿着锦帕抆去脸上的水珠,望着花着雨问道。
花着雨幽幽一声叹息,蹙眉道:「是宋昭仪,她原本就体寒,如今又是冬日,就病倒了。听御医说,需要有血莲做药引。奴才想着,她总归救过奴才一命,实在不忍眼睁睁看着她被病痛折磨。」
皇甫无双皱了皱眉头,刚洗过的脸庞带着-股清新的气息,沾着一丝水汽的长睫轻扬着,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黯淡,他随手将锦帕丢给身侧的宫女,不经意地说道:「小宝儿,,你对宋昭仪倒是很上心啊。」
「知恩,自然要图报。」花着雨轻声说道。
「准了,御药房的药你可以随意去取,不用再回我,」皇甫无双言罢,负手大步走了出去。
花着雨心中如释重负,终於不用愁药了。
雪后初霁,整个皇宫被落雪覆盖,犹如广寒仙境,巍峨而壮丽。两人踩着碎雪,一路到了勤政殿。
这些日子,皇甫无双并未称帝,只是代替康帝监国,是以每日里也不用上早朝,只命小太监到金銮殿将大臣们的奏折带过来,在勤政殿批阅。
今日,两人一到勤政殿,便看到外面的雪地上,跪着十几名大臣。此时正是卯时三刻,天色将明未明。在往常,正是皇帝早朝的时辰。而今,皇帝病重,这些大臣每人手中都拿着一个折子,看到皇甫无双过来,都伏地叩头道:「请殿下让微臣等前去探望康帝病情。」
皇甫无双剑眉一凝,快步走到大臣们面前,冷笑道:「本殿下说了多少次了,伤弟的病情是传染的,本殿下是顾虑到你们的安康,你们怎么还这么固执!」
花着雨站在一侧,眯眼扫过那些大臣。只见其中并无姬凤离,据说自从回到京中,他便称病没有上朝。但,花着雨却明白,他虽然没有到,但是,这些闹事的大巨却无疑是得了他的授意。花着雨冷眼看着那些大臣互递眼色,很显然是见不到康帝皇甫无伤是不会罢休的。」
「殿下!」花着雨趋前一步道:「既然各位大人心系康帝病情,不如就让大人们去探望也好,如此冰天雪地,大人们若是冻坏了身子,岂不是我南朝之祸。」
皇甫无双凝了凝眉,惊异地扫了一眼花着雨,皇甫无伤眼下是被他囚禁的,自然是不能见人的。
花暑雨微笑着朝皇甫无双做了一个手势,皇甫无双心领神会,回首冷然道:「既然各位大人一定要去探望康帝,那便随元宝去吧。不过,本殿话说在前面,不管是哪位大人,但凡前去探望了康帝,需在宫中隔离幽禁一段日子 。」
那些大臣原来是要起身的,但是听到皇甫无双后面的话,脸上顿时一僵。谁都明白,在宫中幽禁一段时日代表看什么。那岂不说明有去无回,皇甫无双自可对外放出,他们探望了康帝,也同样感染了病情,甚至於病重而亡。
「哪位大人要随小宝儿前去,请了!」花着雨淡淡说道。
一众大臣面面相觑,脸上俱都闪过思量之色。
「伤弟的病,可并非寻常之病。众位大臣还是回去和家人商量一番再来吧。」皇甫无双轻快地笑道,言罢,负手漫步进了勤政殿。
「这些个老东西!」皇甫无双一进到勤政殿,便坐在龙椅上,拍了一下桌子,愤然说道:「当日本殿下要登基,没几个敢出来反对的,如今左相回了禹都,一个个都像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一会儿要见什么康帝,一会儿什么若是见不到康帝本殿下就不能登基。哼!本殿下偏要八日后登基。」
花着雨慢慢拧紧了眉。姬凤离从十五岁入朝为官,到如今已有多年,在朝中根基很深。今日这些闹事的臣子中,也不知有多少是被姬凤离唆使。
皇甫无双若要顺利登基为帝,光有太上皇炎帝的诏书恐怕还不行。
「殿下,没有康帝的让位诏书,殿下登基总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但是,这个死瘸子就是死也不写诏书,本殿倒是未曾想到,他的骨头竟是这样的硬,以前倒是小瞧他了。而且,他还不信父皇的诏书是真。 皇甫无双咬雅说道。
花着雨思量片刻,缓缓道: 「不如,让奴才去试试!」
皇甫无双点了点头道:「小宝儿,你能劝动他?」
「奴才并没有十分把握,但是,如果殿下能写一纸诏书,言明日后登基绝不伤他,奴才觉得此事便十有八九能成!」花着雨缓缓说道。
丹泓无论如何也是皇甫无伤的妃子,不管丹泓是否对他有情意,花着雨都觉得有必要暂时留下他的性命。
皇甫无双闻言笑道:「小宝儿,伤弟是本殿下的皇弟,本殿怎会伤他,你磨墨,本殿来写。」
花着雨抬袖磨墨,皇甫无双执起狼毫,蘸墨在宣纸上挥洒自如,片刻书好。
花着雨扫了一眼,只见皇甫无双威念了康帝皇甫无伤让位之贤,并封皇甫无伤为康贤王,赐封地南诏颐养天年,并承诺有生之年定护得皇甫无伤周全,绝不伤他。
皇甫无双将诏书卷起来放入衣襟中,淡淡道: 「今夜,你便随我去见康帝!」
花着雨点了点头。
左相府,凤园。
姬凤离自从回京后,便称病末去上朝,然而朝中局势他却了如指掌,宫中的密报更是由铜手每日里送呈。
此时,他尘在卧榻上,伸手接过铜手的最新密报,慢慢翻阅完,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相爷,今日一帮老臣们都败在元宝手下了,她一句话便让他们打消了去探望康帝的主意。」蓝冰在一侧缓缓说道。
姬凤离将手中密报放在烛火上慢慢点燃,火光映得他狭长凤眸中一片幽寒他勾唇冷冷一笑:「他的确做的很好,不过,本相猜他和皇甫无双也应该明白了一个事实,没有康帝的诏书,皇甫无双是不会顺利登基的。如若本相猜得不过,今夜,他们必定会去见康帝。你命人盯紧皇甫无双和元宝,看今夜他们去哪里。务必,将关押康帝的地方寻到,一有消息,立即派人送回来。」
铜手点头称是,匆忙下去布置了。
夜色浑浓,寒星不倦,皇宫内万盏灯火通明。
花着雨去了一趟水棠宫,将装扮成太监的丹泓带了出来。两人和一众小太监,簇拥着皇甫无双的车撵,一路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