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1 / 2)

凤隐天下 月出云 3967 字 1个月前

【第一百二十三章】

花着雨的目光直直看入到姬凤离的眼眸中。

纯黑的,深幽的眼眸,如流水赦明澈的眼眸,似乎随时都能将她的心吸附进去的眼眸。此时,他正有些错愣地望着她。似乎,完全没有料到,她———— 会做监斩官。

随即,他的眸中便闪过了然的神色,他慢慢地转过身,沿着台阶一步步登上了行刑的高台。

行刑的时辰还没有到,花着雨和刑部尚书吕定之、右相聂远桥一起在监斩台上落座。

御林军执着刀剑,将临近刑台四周方圆两丈清场,数千御林军将刑台四周围成了水泄不通的大铁桶。

作为监斩官的花着雨拿起文书,将姬凤禹的罪名念了一遍,又将皇甫无双的圣旨和官文念了一遍。刑场上静悄悄的,除了落雪飘零落地的声音,便是她清澈无尘的声音,一字一句念着姬凤离的大罪。

谋逆,造反,把持朝政,甚至陷害康帝……罪名数都数不完。

花着雨越念心越寒。这就是朝廷内的争斗,当你倒下时,所有的罪名都向你压了过来。

「定於正月初六午时,淩冲处死。」当花着雨念完幕后一句,她觉得全身的力气似乎都被耗尽了,手软软的几乎抬不起来。

她将文书放下,缓缓朝着姬凤离望了过去。

寒风凛冽,飞雪迷离,他在风中央,他在雪中央。

他在看她。

目光满带着穿心刺骨的疼痛,就那样隔着漫天飞雪一瞬不瞬地望着她。不知是他憔悴,还是囚服宽大,在风里招展着,猎猎作响。乌黑长发斜落眉前,薄唇紧抿,凤眸微眯,面容有些许憔悴,却依旧那般俊美无俦,摄人心魄。

修薄的唇角忽然懒懒一勾,一字一句说道:「嗓音很雅,只可惜念得却不是姬某想听的。其实啊,宝儿,一直以来,都很想听你为我唱一首曲子呢,只可惜,这一生,却是永远无法听到了。」他故意懒洋洋地拉长了尾音,带着一丝调侃。

因为花着雨刚才宣读文书时刑场上很是寂静,姬凤离的声音传得很远。就连台下的百姓都听到了,花着雨所在的监斩台和姬凤离的行刑台很近,更是听得清清楚楚,花着雨隐约听见身后的官员有人倒抽了一口冷气。

她眸光淩厉地扫了一眼姬凤离,冷然喝道:「大胆,死到临头了,还敢口出狂言调侃监斩官!」

姬凤离凝视着她,声音嘶哑地说道:「就是因为快要死了,所以才敢将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啊。」

花着雨身形一僵,心中顿时有些五味陈杂,脸上竭力保持着波澜不惊,翩然转身回到了监斩台上。

行刑时刻未到,高台下一件又一件的骚动声,就在这时,一阵袅袅的琴声突然传了过来,琴声极清澈,飘飘荡荡而来,骚乱声渐渐被琴声压了下来。

众人循着琴声望去,只见刑台不远处的人群里,停靠着一辆华丽的马车,马车前面,垂着重重帷慢,琴声,便是从马车的扉窗中传出来的。透过扉窗,隐约可以看到里面有一个云鬟高髻的窍影,正在拨动着琴弦。

泠泠琴音流泻而出,铮铮淙淙,缠缠绵绵,低回而轻柔,缓慢而伤感,带着不可言喻的忧伤,透露出无奈的悲怆,就那样绵绵不绝,蔓延成曲。

漫天的飞雪,在琴音袅袅下,好似漫天琼花绽放,朵朵带雨,片片随风。琴声,勾起人无边的伤痛,令人几乎悲从中来。

这是辞别之曲!

虽然悲伤,却也充满了淡泊宁静,将刑场的肃杀阴冷之气一一驱遂,让人的心头感到了一丝温暖。

抚琴之人,琴技极是高超。

「何人在抚琴?」坐在花着雨身侧的刑部尚书吕定之为身侧的官员。

那官员低低说道:「本官也并不清楚,应当是一些贵家小姐前来为姬犯送行的!来人,过去问一问,是谁家小姐?」

不一会儿御林军过来回报道:「禀大人,抚琴之人是三公主。」

原来是三公主皇甫嫣!

禹都人人皆知,三公主皇甫嫣爱慕姬凤离,虽然姬凤离拒了她的婚事,但她对姬凤离依然痴心不改。今日来送姬凤离,倒是不足为奇。

琴曲一曲而终。

又一阵铮铮的琵琶声响了起来,这一次却是从另一辆华丽马车中传出来的。

「这又是何人在弹琵琶?」吕定之再问道。

御林军过来回报道:「禀大人,这一次是温小姐。」

花着雨听在耳中,不由得苦笑一下,整个人有些木木的,心中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似乎什么滋味都有,却又品不出来。

皇甫嫣来了,禹都爱慕姬凤离的女子都来了,就连温婉,虽然害了姬凤离,却也来了,她们,都是来给姬凤离送行的。只有她,高高地坐在监斩台上,做了那个要杀他的监斩官。花着雨坐在监斩台上,细细地聆听着琵琶声。

终於一曲而终,御林军走上前禀告道:「宝大人,三公主要为姬犯逆行,她说要为他斟一杯送行酒!」

「可以!」花着雨淡淡说道。

皇甫嫣的马车慢慢地穿过人群,驶了过来。到了高台不远处,帷慢掀开,三公主皇甫嫣从马车中走了下来。她没有穿华丽的宫锦罗衣,只着一袭素白色衫裙,墨发椎了一个简单的反绾髻,什么钗环郝没有簪。

素衣衫裙的三公主皇甫嫣,轻移莲步,缓缓朝着高台边走了过来,窍窍素手中,执着一杯酒盏,秀美娟丽的面庞上,神情凄然而悲痛。

她的白色衣裙,白的凄然,白的好似这漫天飞舞的落雪,白的———好似孝服,白的——刺痛了花着雨的眼睛。皇甫嫣执着酒杯走到了高台前,立刻有刑部的官员接过来,那处银针各种试毒的针试了一番,被判淩冲极刑的犯人,绝对不能在行刑前死去。

检验了一番,没有问题,那刑部官员躬身将杯子交到了皇甫嫣手中,皇甫嫣冷哼了一声,提裙子慢慢地登上了行刑台。

「相爷,我来送你了!」皇甫嫣本是一个羞怯的女子,在朝中,每一次遇到姬凤离,都有些不敢直面他。这一次,她却凝神一瞬不瞬地盯着姬凤离憔悴的面庞,好似永远看不够一般。

「多谢三公主!」姬凤离接过酒盏,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朝着她温雅地笑了笑,「三公主,我可以叫你一声妹妹吗?」

皇甫嫣红着眼圈点了点头。

「嫣妹,我很喜欢你,是哥哥对妹妹的喜欢,相信三公主一定会找到自己命定的如意郎君。我去了,公主保重!」他轻轻说道。

就在这时,两声炮响,行刑的时辰快要到了。

御林军上前来请皇甫嫣下去,她忽然失控地哭喊着道:「不要,不要……」

御林军强行将皇甫嫣拉了下去。

花着雨也听到了炮响,这炮响让她心中骤然一缩。

两声炮响,是让刽子手做准备。一炷香后,便是一声炮响,那时,便是行刑的时辰了。

花着雨艰难地将目光移向行刑台,姬凤离还是在那里静静立着。

其实,花着雨打心里觉得姬凤离不会死!

因为,她知道他的能耐。

她想他一定是有后路,不然,他绝不会这么从容地没有任何反抗被人打入牢中,不会这么从容地步上行刑台。

可是,时辰快要到了,刑场周围还是毫无动静。

寒风凛冽了起来,姬凤离的宽大囚袍很薄,被风吹起,微微垮着。

风灌满衣袖,风吹动囚服,风扬起墨发。

似乎,一眨眼,他便会消失在风里,消夫在这个天地间。

一种恐慌忽然就攥住了她的心。

高台下的百姓一阵又一阵的骚动,便在这时,刽子手出场了。刽子手穿一袭宽大的黑袍,将自己浑身上下包裹的很严实,脸上也同样蒙着一块黑巾,只露出一双眼睛。

淩冲之刑实在是太过惨烈,惨烈到就连刽子手都不敢坦然地面对受刑者,生怕受刑者死后,变成厉鬼向自己索命。所以,行刑时,刽子手都是将自己浑身上下蒙个严严实实的。

刽子手身后还有随行的一名帮手,他上前,将姬凤离囚服的上衫剥了下来,露出肩膀,露出了被镣铐穿过的琵琶骨,露出了胸膛。姬凤离的整个上身已经光裸,那人又要去脱姬凤离的裤子,人群顿时一阵骚动。

有人高喊着:「给相爷留一点面子吧!」

群情激奋,花着雨银牙咬着下唇,宽袖中的手不断地抖着。

刽子手闻言上前,用力一扯便将姬凤离的纨裤的裤腿撕成了两半,两条腿顿时光裸着暴露在寒风中。

那名帮手又取出了一张大大的渔网,将姬凤离罩在了里面,渔网绷紧,将他身上的肌肉勒的一块块鼓了起来。

郐子手从容不迫地打开手中的木箱,亮出了十几把刀具。这些刀具有的大而宽,有的小而薄,形状各异。

淩冲之刑俗称千刀万剐,受刑者要身受九千九百九十九刀才死,多一刀少一刀都不行,所以刽子手必须准备十几把不同的刀具,才能完成这难度极高的行刑。

刽子手挑了一把窄而尖锐的小刀,用帕巾抆了抆,凝立在行刑台上等待着,等待着一声炮响,等待着花着雨手中的行刑权杖落地。

人群里,哭声越来越多。

花着雨坐在监斩台上,忽然觉得有一种微微失衡的感觉,她觉得天地似乎正向着她这个方向倾斜了下来,一阵锥心的难过,在心头蔓延。浑身血液似乎在一瞬间凝结成冰,通体生凉,力气如同被抽空了一般,如果不是坐在椅子上,她想她可能会倒地。

一炷香后就是一声炮响,就是行刑的时辰,不,已经不多一炷香了。

花着雨猛然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快步走了过去。

「宝大人,你要做什么?」聂相惊异地冷声问道。

花着雨回首,勾唇笑道:「姬犯是杂家的仇人,杂家要亲眼看着他被淩冲,方解心中恨怨。」她一字一句嫣然说道,眉目间却满是丝丝冷厉。聂远桥一愣,皱眉看着花着雨快步向行刑的高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