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错了,之所以想要除掉他,并非因为这个原因。而是因为孤发现他和前朝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只是没有想到,孤的皇子,不知何时被他换做了前朝之人。」炎帝眯眼说道,显然也已知道花穆的身份。
「孤知道你也是前朝默国之人,今日要你来,没有别的事,就是要告诉你。那时的默国,已经千疮百孔,战乱连连,民不聊生。如若不是孤推翻默国,同样也会有别人推翻默国。孤这一生失去了挚爱的女子,不希望无襄也失去。如果你真心喜欢无襄,希望你不要再为花穆做事。」
花着雨心中大惊,没想到,这一切炎帝竟然都知道,她凝眉说道:「你错了,我没有为他做事。」
炎帝目不转睛地望着花着雨,犀利的眸光似乎能将花着雨看透。他似在分辨她话里的真假,良久,方缓缓说道:「如此甚好。你回吧,孤要歇了。」
花着雨看着他状若珍宝般捧着那张画像,目光痴迷,她心中百感交集,缓步向殿外退去。
「还有一事,当初,要你去北朝和亲,并非无襄的主意,而是………无双的主意。」炎帝低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花着雨顿了一下脚步,唇角扯起一抹苦涩笑意。这个事情,其实她早就猜到了。当初,皇甫无双喜欢温婉,不管是真喜欢还是假喜欢,他恐怕都不会允许温婉去北朝和亲的。要她去代嫁,正好离间了花家和姬凤离。
回到桃源居,姬凤离迎亲的鸾轿已经到了,宫女们匆忙为她换上大红广袖织云霞帔,戴上华丽繁复的凤冠,最后再细细为她整理了一遍妆容,便搀扶着她向门外而去。
花着雨心头一片恍惚,任由她们搀扶着走了出去。
屋外,鼓乐喧天,热闹非凡。
不到半个时辰,花轿就已经到了干庆殿,鸾轿落地,鼓乐暂停。寂静之中,只听得三声破空箭响,是新郎拉弓向轿门射出三支红箭,这是民间驱邪之意。其后,轿帘被掀开,一双修长的手朝着她伸了过来。
略一恍惚,就听得姬凤离低低说道:「宝儿,从此后,你就是我的妻,日后,无论生死祸福,危机险境,我都会用生命来保护你。一生一世,不离不弃,莫失莫忘…………」
花着雨颤抖着伸出手,手指相触的那一瞬,心慌乱地跳个不停。十指交叠的那一刻,一颗心终於平定下来。
头上凤冠霞帔,她看不清眼前的一切,任由他执着她的手,沿着华丽绵延的红毯,一步步走进了庆安殿内。在礼官的唱喏声中,跪拜行礼。
「夫妻对拜!」就在礼官最后的唱喏声响起时,只听得殿外有浑厚的钟声蓦然响起。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彻底打乱了礼官的唱喏声。
八声,这是丧钟。
是国丧规格的丧钟。
花着雨心神俱震。
国丧!除了太上皇炎帝,再没有别人。
她上轿前才刚去见过炎帝,难道说,这才不到半个时辰,他就已经薨了?
礼官的声音早已被丧钟声淹没,再也不闻。
大殿内瞬间乱了起来,已经有不少太监和宫女脚不沾地地飞奔了出去。
今日这大婚,真是一波三折啊!这一次恐怕是无论如v何都不能行礼了。
便在这骚乱之中,姬凤离的声音压过了一切声浪,悠悠传来。
「继续行礼!」他说,语气低沉,没有任何情绪,令人难辨喜怒。
这一瞬间,所有的人都呆住了。
礼官半晌才反应过来,尖着嗓音喊道:「夫妻对拜!」最后拖长的尾音竟带着不可遏制的颤意。
「王爷,不能再行礼啊。太上皇薨了,是被人刺杀而亡的。她可能是凶手啊,最后一个见过太上皇的人,是她啊!」一人扑倒在殿内的红毯上,不断地磕着头。这人的声音,花着雨听得出来,是太上皇炎帝身边的常公公。
花着雨猛然伸手将头上的大红喜帕揭了下来,窍瘦身形决然挺立,目光高傲疏离地扫过眼前一众大臣,最后凝注在咫尺天涯的他身上。
一身吉服,灿若火莲,烧得她心口灼烫,烧得世间万物都烟灰飞散,烧得她眼里只有他。
那双深邃的墨色凤眸,依然是一贯的艳惊红尘,优雅从容,只是眸底,却隐隐透出一抹绝望。
最后一次相见,还是那一次他醉酒后的缠绵。短短两日未见,她早已有些想他了。原以为再相见,会是洞房之夜,却不料,会是在此时此刻。
「姬凤离,我没有杀他!」她凝视着他的眼睛,静静说道。
姬凤离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黯沉,他一言不发,从花着雨手中扯过来大红色喜帕,手指颤抖着再次盖在她头上。
「继续行礼。」他一字一句好似从齿缝里挤出来一样,仿若将一生的力气用尽。
「礼成,送入洞房」礼官扯着嗓子,颤声喊道。
「王爷,您不能包庇这个弑杀太上皇的疑犯啊,王爷,您这是罔顾我朝律法!」是温太傅痛心疾首的声音。
「即使是疑犯,本王就不能娶了吗?本王有说要包庇她吗?来人!」冷冷的声音,好似沉着冰,又好似凝着火,使人听起来有一股莫名的冷肃之感:「送王妃入牢房!」
干庆殿好像一下子变得很空旷,而其他人的声音都好似从极远处传来。
刑部大牢阴冷潮湿,气味逼人,比之内惩院的牢房,更加森冷。这里不管白日还是夜晚,终年昏暗阴沉,犹如鬼狱。暂且不说那些刑罚,光是在这种阴暗的地方生活久了,人也会闷疯魔的。
花着雨坐在牢房一角,听着墙角处空灵幽怨的滴水声,心头不知是何滋味。从内惩院两进两出后,花着雨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她还会光顾刑部大牢。
青白色的月光从狭小的牢窗透进来,映在一身的大红霞帔上,这红色的喜服,此时看上去没有丝毫喜气,反而流转着惨澹的幽光,让人心中陡升凄凉。
洞房变牢房,这个世上,恐怕也只有她花着雨才会遇到吧!
她轻叹一声,抬手将头上的钗环一支支拔下来,最后将凤冠摘了下来。凤冠上的珠玉流苏作响,在幽暗的牢房内,听上去格外清脆。
牢房内极是阴冷,她将凤冠放在身侧,便曲起膝盖,用力抱紧自己。
炎帝死在她去探视后,她就是最大的疑凶。而姬凤离是堂堂摄政王,或许不日还将登基为帝,天下多少双眼睛盯着他看。太上皇炎帝薨了,对於整个朝廷乃至南朝,都是一个不小的打击。毕竟,他可是开国之君。姬凤离若不将她送入牢房,那便是徇私枉法,只怕这南朝的律法再也约束不了旁人,往后,他还如何去治理天下?
在事情没有查清之前,她这个疑犯是该被送入牢中,只是,她不确定他心中到底如何想的,是否认为炎帝真是她所杀?
她想起他知道太上皇炎帝过世时,他望着她的目光是那样绝望,心头忽然涌上来无穷无尽的寒凉。
她知道他恨炎帝,但毕竟那是他生身父皇,就这样被刺杀,他心中定然也不好受,对凶手定然也恨之入骨吧。
她靠在墙上,暗自推敲谁是凶手。
毫无疑问,炎帝的死,是有人要嫁祸她。如此,一来除掉了炎帝,二来可以阻止她嫁给姬凤离,三来,还可以趁机除掉她,这端得是一石三鸟的好计策。她知道有太多人不想他们成亲,但敢向炎帝下手的,这天下却没有几人?刺客到底是谁呢?
温婉?会是她吗?很显然,温婉是肯定不愿意她嫁给姬凤离的。
花着雨静坐许久,站起身来在牢内踱步,衣带当风,寒色清冷,足下的镣铐在寒夜内作响。
她想起了当日被关押在阳关的牢房内时,姬凤离带着唐玉去救她的情景。那一日的情景,恍如昨夜。每每想起,都让她心中暖意一片。而今夜,他恐怕再不能来了。
冷夜如墨,万籁俱寂,四更的更漏声遥遥传来。
花着雨靠在墙上开始运功,这些日子,虽在宫中,花着雨也没敢偷懒,经常在桃林中练功,被皇甫无双废掉的内力虽然无法一时完全恢复,却也增长了些。
半夜里,听到牢门处有动静,花着雨立刻警觉,跃身而起,房门已经被打开,一道黑影轻烟般闪了进来。借着牢内黯淡如冥火般的光亮,花着雨隐约看清,来人一身黑衣,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犀利黑眸。他看清了花着雨,压低声音说道:「宝姑娘,我是来救你的,请速速随我离开这里,外面有人接应。」
「你是谁?为何要来救我?」花着雨冷声问道。不知来人是谁,她哪里敢贸然随他们离开。
「我们是奉命行事,现在不是说话之时,到了外面再说。」黑衣人低低说道。
「可我不能离开。」花着雨缓缓说道。
她如果越狱而走,便相当於承认了炎帝是自己杀害的,所以,她不能走。她相信姬凤离会查出真凶,还她清白的。
「你们还是赶快走吧,私闯刑部大牢若是被抓,后果是很严重的!」她不清楚到底是谁派来的人,他们敢闯天牢,胆子真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