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1 / 2)

凤隐天下 月出云 3655 字 1个月前

【第一百六十六章】执子之手

姬凤离的蛊毒发作得越来越频繁,沉睡的时候也越来越多。每每看到他在床榻上睡着了,她都生怕他一觉醒不过来。

这一日,雪后初晴,花着雨搬了软椅,扶着姬凤离在桃林中晒太阳。日光,透过落满了积雪的树枝,千回百折地照在姬凤离苍白的脸上。他长睫微翘,眸中含着淡淡的笑意。

「宝儿,这个时候御花园中的梅林风景一定很美,我们去梅林走走。」姬凤离微笑着说道。

花着雨凝眉道:「御花园离这里很远,我去吧,我去折几枝梅花插到花瓶里,放到屋中。」

「也好!」姬凤离含笑道。

花着雨颔首道:「那我去了,你在这里乖乖地晒太阳。」

姬凤离微笑起来,狭长的丹凤眼弯成了漂亮的月牙状。花着雨转身而去,姬凤离深深地凝视着她的背影,目光灼灼带着刻骨缠绵。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桃林中,他的眸光一点一点变得黯淡。

「蓝冰,唐玉,你们出来吧!」姬凤离淡淡说道。

桃林中,蓝冰和唐玉缓步走了出来。

「皇上,你真的要离开了?」蓝冰凝眉问道。

姬凤离点了点头,深邃的眸中滑过一丝决绝。他不能让她眼睁睁看着他死去,这样她会痛苦,他不愿让她痛苦,那样就算他死了,他也会心疼的。

一辆马车悄无声息地穿过桃林,驶到了桃源居门前。就在姬凤离要上车时,安和泰从林子里快步走了过来。他们从花老夫人处打听到花着雨来了皇宫,早在两日前已经到了。

安上前一步,沉声说道:「陛下,您就这么离开吗?您不觉得,这样做,她会更难过吗?」

姬凤离淡淡道:「我就是怕她难过。我不要他看到我最后的样子,这样以后,她可以很快忘了我。」

安闻言,忽然笑了出来,「你以为她这一生还会忘记你吗?你难道不知道,上一次,你设计假死,她差点随你而去吗?她买通了刑场上不少官员,想要让你假死以救你出去,没想到你自己早安排了假死。她以为你真被她所杀,唐玉带人劫杀她时,她连躲都没有躲,掉到水中,她甚至都没有挣扎一下。我救她上来时,她在昏迷中,一直喊着你的名字。」

泰沉声说道:「当日她抱了必死之心,若非我救得及时,恐怕她早就不在人世了。后来,如若不是为了洗清你的冤屈,我想她不会活下去。皇甫无双大婚之时,你可知萧胤为何指出丹泓才是北朝公主,为你洗清谋逆的罪名。那是她求他那么做的。」

唐玉闻言,慌忙跪在了姬凤离面前:「皇上,属下罪该万死。」

当日报仇心切,如今想来,那时她确实是没有躲闪。

「难道真是如此,那一次,属下也发现我们从刑场上离开,比我们想像的要顺利。」蓝冰低低说道。

这些事,姬凤离早已经知道,可是从安和泰的口中再听一遍,又是不一样的惊心动魄。

是的,她不会忘记他,永远不会的。

「带我去见她。」既然如此,那就珍惜这不多的在一起的时光吧。

花着雨立在梅林之中,眼前,犹若浮世隔云。千百树梅花,竞相争放。轻风扫过,处处都萦绕着疏梅的幽香。

那一树树的梅花,开得如此肆意浓烈,花瓣上点缀着点点白雪,晶莹剔透,傲骨清香。可是,再美的景,再美的花,看在她的眼里,却只余凄凉。

阿贵说了,泰也说了,所有宫中的御医也说了,蛊毒已深,怕是熬不过这个冬日了,他恐怕连他们的孩子都见不到了。

为什么会这样?

你说过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你说过要陪我生生世世。你说过你生我生,你死我死。可是如今,你却要丢下我和孩子了。

她在一块古拙山石上坐下,仰望着满林子的梅花出神,似乎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从眼眸中流出,沿着脸颊肆意横流。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在前方响起,花着雨抹去泪水,恍惚抬头。只见前方的梅树下,多日不见的锦色淡然凝立。她身形单薄,衣裙在风里飘展,好似风里一朵落花。

花着雨绝想不到会在这里看到锦色。只是,这还是曾经的锦色吗?脸色苍白憔悴,表情淡漠无情,和过去的英姿勃勃巧笑嫣然判若两人。

花着雨掏出锦帕,悄然抹去脸上的泪。

「锦色,这么久以来,你都在哪里?」她望着锦色,心中,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锦色,说到底,也不过是花穆的一个棋子罢了。

「在哪里,自然是一直被他囚禁了。」锦色苦笑着说道,她的视线从花着雨的腹部扫到她的脸上,忽然盈盈一笑,然而,那笑里的凄楚,还是狠狠地刺痛了花着雨的眼。

花着雨万万没有想到,锦色一直都是被姬凤离囚禁起来了。她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当初,和无双互换的那个公主,被花穆抱走的公主,会是谁?

「锦色,你如今,是在皇宫里吗?」花着雨缓缓问道。

「是,我是在宫里,住在宫中的佛堂里,那里有一个人,她说是我的母亲。」锦色勾唇,一抹嘲弄的笑意慢慢漾开。

花着雨心中一滞,住在宫中佛堂中的,是聂皇后。

「锦色……」花着雨望着平静的好似一抹幽魂的锦色,忽然没有了言语。此刻,无论说什么话,都是苍白的。

「其实,从一开始,陛下他就并没有真正地相信我。不过,当他知晓整个计画后,他并没有杀我,而是派人将我囚禁了起来。当时,他以为我怀了他的孩子。可是,他万万没想到,给他解媚药的人根本就不是我,而是你!」锦色声音凄楚地说道。她的眸光从花着雨的脸上掠过,最后停留在她隆起的腹部上。

「原来,小姐有了他的孩子。这么说,他的蛊毒,是小姐下的了。我还以为,小姐是真得爱他,却原来,你也不过是为了害他!」锦色仰面长笑,泪水从眸中滑落:「可怜他那么爱你!」

花着雨心中一滞,上前一步,抓住锦色的手急急问道:「锦色,你说什么?」

锦色盈盈笑道:「说什么?难道你不知道?」

花着雨摇摇头。

「你真的不知道?」锦色扬眉不可置信地问道,随即凄然笑道,「陛下所中的魅杀之毒,是先下在女子身上,对女子并无丝毫伤害,但女子和男子同房后,此毒便会导入到男子身上。若非是你,还有谁能在他身上下这样的蛊毒,谁能有这个机会?小姐,陛下那么爱你,你为什么要害他?还用这种狠毒的方式。」

花着雨脑中一片眩晕,一颗心更是像被利刃刺穿,痛得无法呼吸。

魅杀!

原来,他身上的蛊毒是她下的?怪不得,她问他,问阿贵,问蓝冰,他到底是怎么中的蛊毒,却无一人肯告诉她。

原来,是她身上早就被种下了蛊毒,然后,传到了他的身上。

她可以想像,当初,他知道自己是默国公主,又知道被她下了蛊毒,他心中,该是多么痛苦。或许,他一直都以为她留在宫中,甚至嫁给他,都是为了害他!

可是,到底是谁将『魅杀』这种蛊毒下在她身上的?

既然,当初在军营中那一夜,他没有被染上蛊毒。那么她身上的蛊毒就是后来被种上的,是谁?无双?花穆?还是……萱夫人?

她忽然想起,那一次斗千金带她去见萱夫人时,萱夫人对她异常的亲密,还为她梳头,那时她还嗅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

可如是萱夫人、花穆还是无双,无论是他们中的哪一个人,却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花着雨上前一把抓住锦色的胳膊,扣住她的脉门,冷声道:「你告诉我,有没有解蛊之法?」

有泪水从锦色眸中滑落,她凄然道:「无药可解!」

无药可解!

都说无药可解!

日光透过疏斜的梅枝,映照在她脸上,脸色苍白近乎透明。风,无孔不入地钻入到她的体内,刺骨地冷。她浑身颤抖着,发髻上簪着的珠钗微微颤动,冰蓝色珠子摇摇晃晃,映着她没有血色的脸颊,愈发剔透。

原来,是她害了他!

他就算认为是她害了他,可是他却只是默默承受,从未责难过她。甚至,知晓了这种蛊毒无解,他对她依然不怨不恨,还要将天下奉给她。她心中五味杂陈,竟然品不出满心满腔到底是一种什么滋味。

原来,是她害了他!

她让他承受了这么久的痛苦,想起他每当蛊毒发作,那痛不欲生的样子,心口处一阵阵发愣。她靠在一棵梅树上,整个人犹若被抽去了灵魂,似乎早已死去了一半。

飞鸟穿林而过,漫天雪沫洋洋洒洒兜头落下,冰凉凉地侵入到脸颊之上,冷得彻骨。任由日光透过枝桠照在她的脸颊上,照在她已经哭得干涩得再也流不出泪的双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