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离恨铁不成钢看过去,“你也不用脑子想想!六少爷、七小姐、十少爷都是我生,个个有出息。这时候你冒出来,六少爷、七小姐、十少爷多了你这么个舅舅,怕不被人笑话死!谢家能不恼么?你是良民,谢家拿你没辙,我可是谢家妾侍,死活都是谢家说了算。”
何老大愣了半晌,“那,我们偷偷摸摸,不说,什么也不说。”何离微笑,“如此,不如你们回老家去罢。只要你们安安生生吧,不外面乱说话,不乱认亲戚,每年腊月初十,就能收到一百两银子。如果有什么不好听话传出来,我连自己都保不了,保不住你们。”
下人房里,许嬷嬷也逮着何老大媳妇又哄又吓唬,“乱认亲戚会要人命!活好好,何苦来呢。”何老大媳妇本是打算跟着“小多”吃香喝辣,闻言傻了眼。
日铺时分,赶谢四爷回家之前,何离命两名精壮仆役、两个健壮婆子送何老大一家上了路。何老大临走前,不安搓着手,“小多,每年腊月初十?”何离微笑,“只要你们安安生生,只要外面没一丝风声,每年腊月初十,铁定有一百两银子送到。若是再不安份……”
何离目光冷冷,明明是大热天,何老大却没来由背上一寒,忙不迭答应,“一准儿安份,一准儿安份。”带着妻子、儿女,上了马车。
黄昏时分谢四爷牵着小十回全园,何离微笑迎出来,面色如常。三人和往常一样同桌吃晚饭,饭后花园中转了两圈,回房给小十洗漱了,哄他上床睡觉。
“毕竟是亲人,提携提携也无妨。”谢四爷温和劝道。何离讥讽笑笑,“亲人,不是用来卖。”再怎么还报父母养育之恩,卖三回也够了吧?自己不管怎么着都行,棠儿、小七、小十,不能有这样亲戚。
谢四爷沉默,抱过何离轻轻拍着,以示安抚。夜深人静,何离轻声说着心里话,“我是个没志气人,从没有什么心气儿,也从不想跟人争什么抢什么。只要能活着,能安安生生过日子,已是心满意足。可是棠儿、小七、小十不一样,不能受这样委屈。”
“我小时候,常常挨打。”月光下,何离面目有些朦胧,声音飘飘忽忽,“我爹喝醉了酒打人,不喝醉酒也打人。”从自己记事时候开始,见到父亲回家后脸色不善,会靠墙边把自己缩成一团,恨不能躲到墙里头去。
谢四爷心中一酸。怪不得棠儿小时候,她每回见了孩子都要迅速打开襁褓,从头到脚查看一遍。原来如此,她幼时常挨打,身上自然时常有伤。她是唯恐孩子身上也有伤痕,可怜阿离。
“我爹不打人时候,可好了。”何离脸上有一抹温柔又酸楚笑容,“大冬天烤红薯给我吃,红薯又面又甜,热乎乎,太好吃了。”
那是记忆中爹唯一好处,所以一直深深记着,记了几十年。血浓於水,哪怕是被亲爹娘卖了,还是记挂家里。那些年谢家,不管月钱再怎么少,还是一文舍不得花,攒下来托人带了回家。
爹和娘也算过了几年好日子吧。何离惆怅想着,虽然拿到六十两银子之后没几年他们就先后亡故了,但是那几年他们丰衣足食,算是过了个不坏晚年。
“托小多福,爹能吃上肉了!”那一年自己大着肚子,爹娘托人带了口信,能听出来是心满意足。他们是能吃上肉了,却不知自己过是什么日子。
泰始九年夏季,异常炎热。自己和阿昭都怀了五六个月身孕,并不敢用冰,中午热实受不了,阿昭偷偷拉了自己去湖边凉。阿昭不知怎么落了水,被救起来后孩子已是保不住了。太太大怒,命人将自己关了起来。
何离淡淡笑了笑。若不是当时自己怀有身孕,怕是当时就被打杀了吧?子嗣是大事,太太这正室嫡妻再怎么尊贵,明公正道妨害子嗣事也是做不得。当然了,暗中加害话,又另当别论。
当着太太面,自己一句话也没说。这个局太明显了,阿昭没了孩子,自己嫌疑大,如果罪名落实,孩子落地之后必会留子去母。如此一来,四爷身边得宠爱袁昭昭、何离离两人差不多都废了。得益,是太太。
玉郎来了,自己还是一句话也没说。这么明显事,说什么呢?若是连这种伎俩都看不出来,玉郎还是玉郎么,干脆改名叫糊涂蛋好了。
自己想开口叫“玉郎”,他却伸出手指轻轻堵住自己唇,“阿离,我信你。”我信你,这三个字真是很美好,很温暖,明媚像三月春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