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明家(虫)
花眠的幻池水泡不能在池底保持太久,半个时辰未到,他就已带着季遥歌浮出水面。在水里行进困难,猿雕的全貌一时难以窥全,不过二人倒是探到幻池底部。幻池深约两丈,猿雕底座深埋入地,座上绘有山川湖泊,与进来时墓道两侧图案相仿。
「阿眠,可有办法将这雕像绘成图卷?」
二人从水里出来后,去了水泡并排坐在葫芦上往回走,花眠双臂打开朝后躺下,季遥歌却还惦记着元还交代的事,再加上城墙下那一行小字提醒,她也觉得若想出去,就要从这幻池着手。
「没问题。」花眠懒洋洋躺着,仰面数天上的云朵,铸剑师亦是铸造师,画图样是他从小研习的基本功,再加上他有那么一点过目不忘的天赋,要将雕像画出来并不难,「你要我画雕像有什么原因吗?」
「我怀疑能让我们出去的通道在幻池之下,然而我们无法在幻池之下久待,一时半会窥不清幻池全貌,若你能将池下景致绘出参详,也许我们能摸到破绽。」季遥歌道。
花眠一骨碌坐起来,挨近她:「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我瞧那猿雕也有些蹊跷,等我回去画出来合计合计。」他说着一把搂住季遥歌的肩,「放心,小爷带你进来,肯定能带你出去,交给我吧。」末了又夸她,「你真聪明。」
季遥歌耸耸肩,任他哥俩好似的搂着,悠悠徜徉在银彩流光的池面,顺着池水一路漂下去。
幻池的终点,是城主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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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还果然不再出现,季遥歌也不知他下回出现会在几时,亦或不会再回来了。将绘制图样的事交给花眠之后,她匆匆回了五狱塔。天色已晚,五狱塔沉入黑暗,耸然不动,似乎从未离开过地面半分,白天的人潮散去,四周恢复寂静,没有人阻拦她。
季遥歌将高八斗召出,取了两块空白玉简给他。高八斗化身人形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以眼神相询。
「拣两本灵海的功法誊录进去,我有用。唔,要木土属性的。」她道。
高八斗虽然没有什么大法术,不过有个极特别的作用,就是他能将看过的八成功法都转誊进新的玉简中。灵海内的功法虽然带不出来,但他吸食的过程中流览了不少,全都存在他脑子里,要誊录并不困难,只不过需要耗损他的灵元。
这个抠门的家伙一听就皱了眉:「你说誊录就誊录吗?帮你带了五年娃,这笔账都没和你算呢!」
「那就再帮我一回?难道你想在这里当只万年老蠹虫吗?」季遥歌笑着道,「还是你想和我出去,一起寻找……《溯世书》?」
高八斗心肝一颤,看着季遥歌慈爱的笑眼,拒绝的话打死说不出口,她总能那么恰到好处地拿捏住他的命门,每回都能找出新鲜花样来诱惑他。
「只要两本?」他恨恨妥协。
「乖。你想多誊录几本也可以。」她摸了摸他的头,两人已一般高矮,像对兄妹亦或是姐弟。
「别得寸进尺。」高八斗拂开她的手,揣着玉坐到塔角的石座上,「不要打扰我。」说着闭眸入定。季遥歌则随意拣了个空处坐下,盘膝运气。方都无生死,没有灵骨可噬,她暗暗将魂海中沉淀的无数凡人灵骨逐一吸收。
在凡间游走四十五载,穿梭於战场,也游走过大城小镇,种种灵骨,执念纷杂,她几乎天天都在吸纳,并未完全吸收,所幸凡人灵骨不像修士那样强悍,被压入魂海亦很少反噬,留待她慢慢吸收。
一夜时间转眼过去,季遥歌是在高八斗的叫唤下收功醒来的。
天色已大亮,阳光从塔室小窗透进,照得一束束尘埃浮舞半空。高八斗面色委顿地把两枚玉简扔到她怀中,誊录这两本功法耗去他许多精元,他一句话也没说,就化回虫身飞回玉管休息。
季遥歌抱着这两枚玉简起身,去寻薛湛袁牧青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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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兄,牧青姐。」向二人打过招呼后,季遥歌便被袁牧青拉进屋中。
她来得正巧,於海和孙不离两人也来寻薛湛,已在厢房的小厅中与薛湛说了半天,看到季遥歌时面色均不大好,倒是薛湛仍旧冷冰冰一张脸,除了看袁牧青时有些暖意,对他们皆一视同仁。
季遥歌料想於孙两人来找薛湛又是为了昨天争执的事,这二人跳梁小丑,只想着让薛湛出头,她也懒得理会,只朝薛湛开门见山道:「在下今日过来,是为昨日应承过薛兄之事,来给薛兄一个说法的。」
说话间她随袁牧青坐到薛湛对面的椅子上,薛湛点点头,道:「希望季道友能给薛某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知道诸位在怀疑什么,但若要说我和花眠勾结,暗中诓骗几位进来,图得又是什么呢?请恕在下说句僭越的话,薛兄与牧青姐虽是长岚宗高徒,但阿眠亦是万华昆都之后,以他的身份,万没必要贪图几位之物,还大费周章进这方都来。再退一步说,若我等真居心叵测,又怎会容几位留到现在?」季遥歌接过袁牧青斟来的温茶握在心中,语带诚恳道。
「这么说来,花道友与季道友事先完全不知方都情况?」薛湛轻叩桌子,眉色不动,只听季遥歌解释。
「不知,至少不知方都内城情况。阿眠欲进方都,是为了幻池水而来,靠的是他祖上流传下的只言片语,只是典借所载也没提过方都内的具体情况,否则也不至於我和他都被困在这里。我们与几位一样,都是第一次进方都,并没隐瞒。」季遥歌摩挲着茶盏,抿了两口,方续道,「至於方都城主像,我不敢说与我一点关系没有,何素将军请我入五狱塔时亦承认过,我极有可能与这位城主祖上有些渊源,但方都在衍州的史载已经超过两千年,根据何将军所言,方都乃是万年前衍州小城,后为避战祸才阴差阳错之下经高人指点封入此地。几位,别说万年,就是两千年,在下都尚未出生,而这方都合我们六人之力尚且进得如此艰难,在下若真有那本事,早就不在凡间修行了,不是吗?」
她的话,亦真亦假,虚实难辨,但言语恳切,在情在理,很难叫人挑出错处来,加之举止有礼,神情不亢不卑,虽是貌不惊人,却自有股沉着气势,不开口便罢,一开口就极容易让人信服。
「好,就算我与内子相信季道友所言,但如今我六人被困此地,总要想个法子脱困才行,总不能真的一辈子留在方都。不知这件事,季道友可有打算?」薛湛问道,於海似乎又有话要争,却被他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袁牧青给季遥歌续了茶,季遥歌轻声道谢后才回答薛湛:「自然有,阿眠要回昆都,在下也要回衍州,长生皆非我们等所求,自要想方设法离开此地。我与阿眠已去幻池探过,那里极有可能设有机关法阵,只要能够参透,我们就能离开。但那机关法阵委实繁复,我们需要时间才能破解,也许还需要几位元的説明。」
「要多长时间?」
「少则一年半载,多则三年五载,现在在下也不好说。」季遥歌老实道,元还不在这里,她对法阵机关一窍不通,估算不出时间。
「这么久?!」於海拍案而起,又被孙不离按下。
这回薛湛却没开口制止,连他也蹙了眉。
「薛兄莫急,且听在下将话说完。」季遥歌执壶替薛湛斟了杯茶,并没理会於海,「其实大家进方都的目的都很明确,除了要帮阿眠之外,说穿了也图方都秘宝。可方都的情况大家都看在眼中,凭我们的实力不可能在何将军手底下讨到便宜,故以在下拙见,委屈几位暂留方都,在下已与何将军打过招呼,只要我们依方都规矩行事,她不会阻止我们寻找方都出口,另外还赠予在下两样宝物,在下借花献佛,送予薛兄与牧青姐。」
说罢她手在桌面拂过,两块功法书简出现在桌面之上,淡淡的青光让薛湛瞳眸一缩,也让於孙二人面露贪色。
「这是……」薛湛以神识探过,素来沉冷的俊脸上也不禁出现诧异神色,后面的话他未明言,话中有几丝不可置信之意。灵海所出的功法,已不能用万华上的功法分类来区别,再加上又贴合薛袁二人的五行属性,他们在凡间本就接触不到太多高阶功法,如今这两本功法摆在面前,不啻於是个巨大震憾。
「受此地禁阵影响,薛兄虽然不能在境界上有所前进,但可以钻研法术,三五年的时间对修士而言说长也不长,此功法便算留在方都几年时间的弥补,我想对二位来说,这是最好的诚意了。」季遥歌笑道。
「季道友,那我们两呢?」孙不离眼红非常,克制不住直接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