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罔顾伦常,他们这样背后说我王妃,这是仗着我现在不会去砸他们家门是不是?”德王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少听老孙说这些个鸡毛蒜皮的事,你信不信这些个人给点好处马上就磕头谢恩了?你在后宫见的还少了?我说你能不能改改这老毛病,有些话能听有些话不能听你还不知道吗?”
还有脸拿出来跟他说!
燕帝被他说得也是有点上火了,“朕不是怕你在宗室那边进展得不顺吗?”
德王翻白眼,“我是想振兴宗室,让他们帮你分忧,可不是帮着这些女人振兴我们老周家的女人的毁族大计。”
燕帝哑了。
德王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拉过他的鬼画符地形图,“还是来说正事吧,你要是跟她们混,我跟你说,到时候没个家业撑着,你看她们满嘴的闲话能不能说来锦衣玉食,鸡犬升天。”
德王说完,还得意地翘了下腿。
这些都是小辫子说给他的,说的时候他老老实实毕恭毕敬,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现在轮到他给人说这番话了,简直不要太爽哦!
难怪小辫子老喜欢冷笑冷眼对着他,他以后也要这样对大侄子。
小王叔现在说话越来越难听了,听得燕帝心里不舒服,但不得不忍,摸摸鼻子就认了,头凑了过来。
他头一过来,小王叔还跟他说:“你不要跟我生气,等哪天你做的好了,没得挑剔了,就轮到你说我了,到时候我会让你报复过来的,你要跟我一样做个大方人。”
燕帝朝他微笑了一下,笑容假得德王猛摇头,“算了,你还是别这样笑了,真丑。”
他们老周家的男人传到他们叔侄俩身上,也就美色尚能拿得出手迷惑於人了,毁了太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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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就到七月八日,这一早宋小五按老时间起庆洗漱,她的王妃服是内务府那边送过来的,重得很,但必须要穿去皇庙,这大热天的一身重达十斤左右的礼服对於一个孕妇来说堪称是战袍了,所以临到要走前,府里的人都急出一身汗了,她这才去穿礼服。
来“照顾”她的宋张氏一直捂着胸口,等女儿吃完活动完休息完总算愿意穿礼服了,她拍着胸口喊:“快急坏我了,这个小讨债的。”
怎么就把她养得这么大主意,一切都得按着她心意来?
这时候,张氏就真觉得女婿越看越有趣了,越值得托付女儿终生了——除了这么个眼瘸的,谁看得上她女儿?
宋小五穿好衣裳装扮好,正对上出门的时辰,便领着一路跟着她不放的小鬼上了龙形辇车。
为了给皇叔壮威,燕帝派出了他一般都不用的大龙辇过来抬他们。
宋小五华服贵容,腰背笔直,神情平淡但眼神坚韧,一路迈着孕妇所没有的步伐前去龙辇,那容貌那气度惊呆了在场所有的人。
德王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头一直看着她不放,半途差点踩着王妃的袍子跌倒,还是王妃眼不也眨地扶了他一把,牵着他的手方才把他牵上辇车。
这看呆了来迎他们的仪仗等一袭人,带着两个侍郎来的礼部尚书惊得胡子都呆住了。
一时之间,所有的人都鸦雀无声,直到他们入坐,跟着他们的杨公公喊了声“起驾”,这些人才迅速反应过来忙了起来,手脚还有些慌忙。
他们走后,不能跟去的宋张氏抆了脸边的脸,握着老莫婶的手,笑了。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但看到那些人看她的小娘子的脸,她突然觉得女儿和女婿在一起,这就是命中注定。
她的小娘子就该过像现在一样的日子。
这时龙辇上,德王先前还小动作不断,想跟王妃娘娘说话,宋小五都没搭理他,任由他坐立不安,德王见小辫子不理会他了就知道老实了,安安静静地坐在她身边。
半时辰后,他们到达皇庙。
上皇庙的规矩很多,尤其是针对妇人的,皇庙是宗室的人易进,但对女人就严苛了,这是个公主都不能进的地方,宗妇除了皇后能随皇帝进入,哪怕是贵妃也只能在特定的日子受了圣旨才能进,其余宗室的宗妇大日子里要随丈夫进庙祭拜的话,也得有圣旨特令才成,而德王有先帝的遗旨在,德王府前段时日快至百日时也受了皇帝的圣旨,之后才送达礼部开始择日祭拜。
这天是宋小五上周氏族谱的正式日子。
这对宋小五来说,这是她承认她加入一个家族的契约书,从她加入这个家族的族谱开始,代表的不仅仅是她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个家族给予她的地位好处等,更代表她对这个家族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这对宋小五这样的人来说,是一个非常重大的日子,於是对於仪式她也很看重,早跟杨公公问过且已演练过数十回了,於是她的举手投足都很恰当适宜,不见有失礼的地方,且因为她的庄重严肃娴熟,连带这周遭说话的人声音都少了不少,礼部尚书领人前来与她请安时,朝她弯腰弯得很是心甘情意。
进皇庙上碟祭拜祖宗的过程冗长又缓慢,他们一行人先是去皇庙上碟,尔后要迈九九八十一个天梯上天坛祭祖宗告天地,等到礼毕,礼官唱和完时,即便是站在下方偏角迎风处的杨标也满身大汗,这时他朝被主公扶起的王妃望去,只见她神情肃穆,即便是她鬓角的汗一道道流进了她的下巴处,也不见她的神情有任何动容。
他没看到她的眼,想必这时候动人得很罢?
而这时也是一身汗的德王看着被太阳晒得脸蛋绯红,额头汗水莹莹的小辫子,心里急得只差背她下去,因此本来就红的脸就更红了。
站起来的宋小五偏头躲了躲中午炽热的阳光,然后看到了她人生当中更炽热耀眼的另一道光。
她一直绷紧的心因此松懈了一来,朝他翘起了嘴。
这是她这一段人生的伴侣,以后日子好坏她不敢定,但无论过什么样的生活,只要他的手不想松,她就会紧紧握住他的手,至死不渝。
“小辫子。”周召康看着她的笑,忍不住也跟着她笑了,他的眼眶此时是热的,眼泪差点从眼里滚落下来。
她也欢喜他,心悦他,他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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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庙出来后,德王府一行人又去了皇宫面谢皇帝。
要去见过燕帝后他们才能回家。
这是宋小五第一次会见这年皇朝的主宰,对於这个暗中被她揣度过很多次的帝王,宋小五一直是不太想见的——於她看来,这个人有当帝王的能力,但少了当帝王的气度与克制。
说点好听点,这个皇帝是个性情中人,性情中人当个不怕死的正义之士是可以博得满堂喝彩,但於一个上位者来说,这就是一场於己於人的大灾难。
政治跟民生从来不是一个能按着人的喜好来的事情,没有大眼光和大谋略和大心胸,不能知人善用、克制平衡的话,那就只有被取而代之的份。
但一个人的性格的形成与他的出生的天性,还有环境,受所的教养有千丝万缕之分。
皇帝的起点是一个不得势的皇妃生的皇子,先太子太优秀,听小鬼说是替他皇兄在外办事游说落实科举的人就是他,他领兵带阵也很人一手,军囤镇出来的那些帮了他不少忙的老将都是他的旧部,只是天妒英才,他暴发急病,死於了在外回燕都的路上,这让先帝消沉了一年,才开始从皇子当中择人培养下一代,而这时候因为先帝子嗣不多,能选的也就只有尚可的这位当位的皇帝了。
也就是说,他不是被当帝王培养起来的,在人的性格培养的最重要的阶段,他正随着他的母妃在宫中挣扎起伏,而且他们母子是在皇宫当中吃过苦的,而这一点很致命——多数人早年受过苦就会对自己和亲人有弥补心理,从而对那一段时间陪他过来的家人是没有底线的。
而现在这个没有底线的皇帝放出了太后娘娘,让德王带他的王妃去见他那位母后。
於情於理来说这也应该,毕竟太后娘娘是先帝的妻子,是德王还在世的最亲的亲人了。
但於宋小五来说,这也是皇帝准备放出他母亲的一个信号,不过她虽然是个喜欢疑神疑鬼的人,但光只是猜测的话她也不会随便出言,是以一路上她都只是听着小鬼在她耳边跟她说他嫂子的性情和喜好的行事手法,更多的她就没跟小鬼说了。
等在太后的凤仪宫见到太后和燕帝,前者宋小五觉得这位柔美又喜好轻言细语的太后的外表还真是与她的所作所为不符,后者宋小五倒觉得比她认为的要好一点——年轻的帝王看到她客气有礼,且不乏警惕。
看来,周家人的敏感他也继承了不少。
“这些日子病着,也没叫你进宫来,”这厢等德王带媳妇与她见过礼,太后握着小弟媳妇的手,轻轻柔柔地说起话来,“你千万别见怪啊,等哀家好了,到时候我们妯娌俩再好好见见,说说话。”
“好。”宋小五浅浅一颔首。
她这态度不失礼但也不见得有多恭敬,厌恶她背后的娘家宋家的万太后看着这过於年轻美貌的小弟媳心里一恶,手上顿时一紧,忽又慌忙松开,虚弱地朝宋小五笑了笑。
这真是一失足就成千古恨,以前就是能见到她也得又跪又拜的平民现在居然能与她相提并论了,这叫她怎么不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