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艳事(六)
严鸣没有隐瞒, 声音嘶哑地说:「蕙娘死的太蹊跷了,除了那河里的东西……我想不到是谁害了她。」
「蹊跷?」
「案发的时候我就隔壁书房里看书,可我什么声音都没有听见, 且屋里, 屋里也没有任何挣扎过的痕迹……」严鸣痛苦难当地抱住头,「如果凶手是人, 蕙娘不可能不求救,她最怕疼了,平时不小心被针扎到都会痛呼, 别说是……」
那么大一个血窟窿, 确实不是凡人能悄无声息造成的。青蛮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继续问:「就算凶手是河里的妖怪,可严湛不也是受害者么,你为什么要怪他呢?」
因为几年前, 村里曾发生过同样的事情。
死者是村尾木匠的女儿, 和江蕙娘一样悄无声息地死在家里, 腹部不知被什么东西弄出了一个骇人的血窟窿。
而那姑娘是严湛的疯狂爱慕者, 从前童养媳还在的时候她就不曾掩饰过自己的心意,后来童养媳被浸了猪笼,她就更加变本加厉了,哪怕严湛日渐疯癫,再不是从前那个英俊斯文的严三郎, 她也不曾放弃。
就在她出事的前一天, 有村人在河边看到她拉着严湛不放, 而那向来平静的河面上,竟忽然卷起一个大浪,将她重重地拍倒在地。
姑娘吓得松开严湛跑回了家,却不想当晚就遭了毒手。
大伙儿都说,定是那童养媳严小芦在作祟,她想霸占严湛,不许别的女子靠近他!
这事之后,从前爱慕过严湛的姑娘们就再也不敢接近他了。
只除了江蕙娘,仍在日复一日地给他送饭。
「蕙娘从前很欣赏阿湛,如果没有严小芦,阿湛应该也不会拒绝夫子的好意……」严鸣说着轻叹了口气,「其实蕙娘给阿湛送饭的事情,我一直都知道,只是她不想让我知道,我便装作不知道。我知道她如今对阿湛只是同情,她不告诉我,是怕我不开心,我不愿拂了她的心意。」
江蕙娘从前对严湛有过明显的好感,但和严鸣成亲之后这点始於欣赏的情愫便断了。她会多年如一日地给严湛送吃的,一是不忍心,二也是为了报恩——严湛曾出手帮过她一个大忙。而之所以瞒着严鸣,是因为她和严湛怎么说都算是有过前缘,尤其当时严鸣还被严湛比了下去,她怕严鸣多想,所以才选择了不说。
「其实这些过往旧事,我并没有放在心上,我跟阿湛从小一起长大,比亲兄弟还亲,哪里会因为这些小事心生芥蒂呢,而蕙娘……我了解她,如果真的忘不了阿湛,她是不会答应嫁给我的。」说到这里,严鸣眼神变得温柔极了,但温柔中,又夹杂着叫人喘不上气的浓重悲伤,「而她处处照顾我的感受,为我操持家事,生儿育女,我却没能保护好她……是我,是我对不住她……」
他说着颤抖起来,眼泪再次无声掉落。
「所以他并不是真的觉得严湛是凶手,只是怀疑江蕙娘是因为给严湛送饭,才会被河里的妖物害死,所以忍不住迁怒他是吧?」
小姑娘忽然凑到自己耳边小声发问,一直安静围观的白黎微微偏头,轻「嗯」了一声。
青蛮觉得严湛简直凄惨,什么叫做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这就是了!不过她也能理解严鸣的心情,好好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换做是她,怕也会是这样的反应。只是如果凶手真的是那个童养媳严小芦……
「她不是因为跟人家偷情才会被浸猪笼的么?如今又来缠着严湛做什么?又不是严湛害死了她。」
严鸣对此的解释是:严小芦是喜欢严湛的,只是因着长相什么的心里自卑,又年少无知,所以才会在那奸夫的诱哄下做下错事。
其实当时他和严湛一样,也是反对将严小芦浸猪笼的——毕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然而那时的村长是他性格顽固守旧的父亲,再加上群情激愤,他和严湛最终还是没能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后来严湛发疯,村里接连发生怪事,村人们这才开始后悔当日的决定,只是却已经晚了。
「所以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找到藏在水底的,那个很可能是严小芦灵魄的东西。」青蛮把所有线索都在心里整理了一遍,这才看了看窗外道,「现在天色已晚,村长你先休息吧,明天早上我们去河边找严湛,他是这件事里最关键的人,只要查清楚他每天晚上去了哪做了什么,事情也许就能真相大白了。」
严鸣压下心头悲伤,用力点了一下头。
他不能让蕙娘枉死。
***
夜深人静,圆月高悬,青蛮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乱糟糟的。
白黎见她跟条虫子似的拱来拱去,嘴角微微一抽:「你还睡不睡了?」
并没有什么睡意的小姑娘埋在枕头里哼唧两声,闹腾地打了个滚儿——得亏这床不算小,不然白黎都得被她踹地上去。
青年无奈,抬手轻拍了她后背两下:「给你讲故事听,快睡,不然明日精神不振,怎么查案?」
背上的力道轻柔而沉稳,青蛮一愣,浑身舒服的同时莫名地有些不自在。
虽然这家伙最近不知得了什么毛病,总喜欢调戏自己,晚上还非要抢她一半的床,但也就是嘴上惹人烦,行为上是没有半点踰越的——上床之后别说是动手动脚了,就是弹脑门拍脑袋之类的举动都很少做。因此青蛮虽觉得他烦人,却也没有再抗拒,一直到这会儿……
「唔,你不会是被人上身了吧?」
突然这么温柔贴心,画风不对啊!
白黎:「……我一个灵魄,你觉得呢?」
「嘿嘿。」说话间那点不自在散了开,青蛮拱了拱被子,歪头冲他嘿笑,「那白哥哥再拍拍呗,挺舒服的。」
「……」白黎觑她一眼,「不拍了,省得被人怀疑是不安好心。」
「嗨呀哪儿就是怀疑了呢!这不是……就是随口聊聊天儿么!」
「嗯?是么?」
「是呀是呀白哥哥你最好了,拜托你了咯……」
在壮壮越来越响的呼噜声中,两人小声闹了起来,月光从窗外照进,落在彼此眉眼间,熠熠生辉。
青蛮的心情奇异地好了起来,迷迷糊糊睡过去的时候,她无意识地凑过去拱了拱青年宽阔的肩膀。
这个人,其实挺好的。
白黎低头看她,许久,抬手将她揽入怀中,嘴角微勾地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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