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和
阿麦点头,转身回营。营中众人虽已从张士强口中得知阿麦平安归来,可等真看到了她本人少不得又是一番欢呼激动,就连平日里不苟言笑的黑面都向上扯了扯嘴角,更别说李少朝与王七等人,皆都笑嘻嘻地围在阿麦身边询问这几日的经过,阿麦又将在卫兴帐中的话大略讲了一遍,众人听得均是又惊又叹,直道阿麦是吉人天相,此番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阿麦只笑笑,打发了众人出去,这才让张士强准备军装给她换上,并嘱咐道:「我只眯一下,你也不用盯着,一会叫别人来叫我就行,你自己下去也去睡一会,估计等不到下午便要撤退了。」
阿麦猜的果然不错,当天下午,江北军便开始有条不紊地向东撤退。
雁山上,常钰宗得到军士回报说是江北军竟然在撤军,心中惊讶,问身旁的常钰青道:「七哥,蛮子竟然要撤军,不会是有诈吧?」
常钰青默然不语,他比阿麦到的要早,是趁夜上的雁山,刚把军中情况理清安排好防务,不想江北军竟然就要撤军了。常钰宗见他沉默也不敢打扰,只在一旁站着,等了片刻后才又听常钰青说道:「先去看看再说。」
两人走到高处望了望,果然山下江北军已经拔营向东而去。阿麦这是真要打算守信放他下山,还是另有诡计?常钰青一时也无法确定了。
常钰宗见江北军是真撤了,不由奇道:「七哥,南蛮子竟是真走了。」
常钰青想了想,向常钰宗道:「你将军中精壮挑出些,在后追击江北军。」
常钰宗心中大奇,心道江北军能这样稳稳当当地走了我就想烧高香了,还要追击他们?万一引得他们回来怎么办?我再带着万儿八千的伤兵残将在山上猫着?说是豫州援军这就到了,可咱们都是领兵打仗的人,心里都知道那点子事,就算我们能捱到援军来,可我们这几千口子怕是也剩不下什么了,我拿自己给别人当垫脚石,我亏不亏啊!
常钰宗犹豫了下,还是说道:「若这是蛮子故意引我们上当怎么办?我们下山追击,岂不是正中了他们诡计?」
常钰青微微笑了笑,解释道:「你只扰而不战,放心,江北军若是回身反扑,你就再带兵回来。」
常钰宗却更是糊涂了,问道:「这是为何?」
常钰青看向山下正在撤退的江北军,轻笑道:「多计之人必定多疑,你在后追击,她必然以为你是故意拖延,怕是会跑的更快些。」
常钰宗虽是半信半疑,不过却不敢违七哥之意,当下便从军中选了五百精壮出来追击江北军。崔衍大腿上被砍了一刀,本坐在帐中养伤,得知消息急火火来寻常钰青,张口便喊道:「大哥,让我带了人去追!」
常钰青正仔细地抆拭着阿麦的那把匕首,闻言头也未抬,只淡淡说道:「不行。」
一旁常钰宗更是怒道:「还追!你两次三番被困,若不是你,七哥怎会被困了这几日,咱们也不至於又死伤几千人马,沦落到此处!」
崔衍梗着脖子争道:「这如何怨得我,我早就说一刀砍了那麦穗了事,偏大哥——」
常钰青猛地抬头看向崔衍,崔衍被他凌厉的视线骇得一顿,剩下的半句话怎么也不敢说出口了,只低下头小声嗫嚅道:「反正……不能全怨我。」
常钰青复又低下头去,缓缓地抆拭着匕首的刀刃,吩咐道:「钰宗,你带人去追击,切记不要与之接战。」
常钰宗领命而去。崔衍心地瞄一眼常钰青,见他面上不露喜怒心中越发后悔起来,正思量着怎么开口,却听常钰青突然说道:「你说的没错。」
崔衍一愣,呐呐地:「大哥,其实……」
常钰青抬起头来看向崔衍,面容平静地说道:「其实你说的没错,我若一见面便杀了她,也就不会中她的狡计,也便没了后面这许多事。」常钰青轻轻一晒,站起身来向远处走了几步,扬手将手中匕首向山下丢去,转身对崔衍笑道:「阿衍,下次你若碰到她,直接杀了吧。」
崔衍一时愣怔地说不出话来……
盛元四年春,江北军围雁山而不得向西而返,常钰宗出人意料地带兵追击,江北军大将军卫兴怕常钰宗是故意要拖住江北军,对其不做理会,只带兵西返,至小城顺平休整大军。谁知刚到顺平不过两日,军中竟然收到了朝中圣旨金牌。
卫兴将阿麦与唐绍义两人俱都招至帐中,出示了金牌,这才说道:「刚刚接到朝中金牌,要我们立即退回泰兴。」
唐绍义与阿麦听得皆是一愣,不由问道:「退回泰兴?」
「不错,」卫兴点头,缓缓说道:「朝廷要和北漠议和。」
「在泰兴议和?」唐绍义问道。
卫兴答道:「正是,所以要我军即刻退向泰兴。北漠为表议和诚意已答应将周志忍大军撤到泰兴以北,我军进驻泰兴与泰兴守军一同等待两国议和。」
阿麦垂目不语,心中却翻起惊涛骇浪,议和,竟是要议和!如果议和,她将如何替父亲打败陈起?如果议和,她这两年来的辛苦与拚命算作什么?阿麦忽地想起兵出乌兰山之前徐静曾问过自己的那些话,他问:「阿麦,你为何从军?」阿麦知若要说精忠报国自是骗不过老狐狸徐静的,正想要编些听起来可信点的理由给徐静时,徐静又接着问道:「若是江北无仗可打,若是江北军不复存在,你将如何?你又敢如何?」
阿麦一时被他问得瞠目结舌,江北半壁江山都在鞑子铁蹄之下,怎会无仗可打?江北军屡获战功声势正壮,又怎会不复存在?徐静却是看着阿麦笑了,说道:「你不用答我,你只自己想明白了便可,他日必会用到。」
当时,阿麦还有些纳闷这徐静为何问出这些奇怪话,现在想来,他定然是早已预料到会有今日议和之事。
又听唐绍义愤然道:「还要议和?难道还能议得鞑子自己退出靖阳关去?若不是议和,盛元二年时也不会被鞑子攻破我靖阳关口!现如今鞑子已占了我江北半壁江山,朝中拿什么来和鞑子议和?」
卫兴面色冷静,只盯着唐绍义冷然说道:「军令如山!」
唐绍义迎着卫兴的目光,一字一句答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卫兴眼中精光闪烁,问唐绍义道:「难道唐将军要抗旨不尊?还是说打算要拥兵自反?」
唐绍义被卫兴问得一噎,他自小受的便是精忠报国的教育,这样两条罪名听入耳中不亚於惊雷一般,只震得他说不出话来。
卫兴见唐绍义无言以对,又说道:「朝中要议和也有他的道理,周志忍水师已渐成气候,雄踞泰兴对江南虎视眈眈,云西平叛一直未果,朝中实无力两面用兵,江北虽有我们江北军,可我们四面受围已成孤军之势,实难有大作为。我看朝中议和不过是一时权宜之计,趁我军连败鞑子两路大军之际,暂时保存我军实力,待云西平叛之后再从长计议!」
卫兴说着,又看向一直低头沉默的阿麦,问道:「麦将军,你看呢?」
阿麦立时掩去眼中情绪,抬头答道:「大将军言之有理,我军现在情况确实不宜再和鞑子硬抗,如若能进入泰兴休整,倒是对我军有益无害!」
唐绍义听得一愣,卫兴那里却是大喜,赞了阿麦两句,又转头看向唐绍义,问道:「唐将军意下如何?」
唐绍义忍了一忍,向卫兴抱拳道:「末将谨遵大将军令!」
卫兴笑了笑,当场下令大军暂作休整后便向泰兴进发。
唐绍义从卫兴处出来后脸色便一直不佳,也不理会阿麦,只大步走在前面。阿麦追了两步上前拦住唐绍义,将他扯到无人地方,这才试探地问道:「大哥,你可是想反?」
唐绍义听了更急,气道:「阿麦,怎地你也如此问?」
阿麦心中微微失望,脸上却是不露分毫,只是劝道:「你既不想反,圣旨金牌都已到了,你还想怎样?真的抗旨不尊?那可是灭九族的罪名。」
唐绍义凛然道:「驱除鞑子复我河山是我等本分,尽忠报国怎能贪生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