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高展翅鹏程千万里】
麦穗
常钰青听得哭笑不得,阿麦是江北军中举足轻重的将领,南夏近些年来少有的将才,到了崔衍嘴里竟然成了「不过是个女人」!又见崔衍一脸的气愤与不屑,常钰青只得沉了脸,训道:「这是说的什么混话,她是南夏将领,怎可能就轻易被你抢了来?还生米成熟饭,你又当我是什么人?」
崔衍脖子一梗,瞪着眼睛强道:「什么南夏将领,不就是个女人嘛,我们只要揭穿了她的身份,我不信南蛮子们能容得下她这个女将军!到时候大哥——」
「崔衍!」常钰青突然厉声喝断了崔衍,脸上显现出怒色,冷声说道:「你我身为大丈夫,战场上输给个女人已是耻辱,怎能还拿个身份说事逼迫女人委身於你!」
崔衍见常钰青是真动了怒,吓得低下头去,嘴里却是小声嘀咕道:「我这不只是说说嘛,又没真得去。」
常钰青脸色依旧冷峻,说道:「阿衍,我即便是要抢人,也只会在战场上光明正大地抢,绝不会在暗地里用那些不入流的手段,你把你大哥瞧得也太低了些!」
崔衍听了忙说道:「大哥,我没那个意思。」
「没有最好,」常钰青脸色稍稍缓和了些,停了一停又说道:「此话以后绝不可再提!」
崔衍连忙应了一声,可脑子还是有些转不过圈来,冲疑了片刻又问道:「大哥,咱们这不是马上就要和南蛮子议和了吗?等议和完,你和她仗都没得打了,还怎么在战场上抢人?」
常钰青被问得一噎,愣愣地看了崔衍半晌,见崔衍脸上全无半分玩笑模样,竟是认真在问这个问题。常钰青气笑了,无奈道:「我不过是打个比方,怎会在千军万马的战场上去抢人!再说咱们这议和都不知道议了多少年了,你仗少打了吗?今天议了过几日接着再打,只要我北漠一天未平天下,这仗就是先打不完的。」常钰青停了停,轻轻一哂,又接着说道:「更何况我与她分属敌对两国,我身上有南人十几万的性命帐,她手上也沾着我们几万北漠男儿血,还能如何?」
这一番话把崔衍说得更是纠结,用手挠着脑袋,很是为难地问道:「那怎么办?」
常钰青剑眉轻扬,反问道:「还有什么怎么办?」
「大哥不是喜欢她吗?」
常钰青看了看崔衍,却是爽朗地笑了,脸上一扫刚才的沉闷抑郁之色,笑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你不是也说了吗?不过是个女人!」一面说着,一面从树下站起身来,随意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竟独自转身走了。
盛元四年七月,北漠南夏两国议和的谈判桌上依旧火热异常,北漠国辩手们步步紧逼,除索要大量岁币之外,还强索南夏割让江北豫、宿、雍、益、荆、襄、青、冀八州。谈判桌外,北漠周志忍陈兵数十万於泰兴城北,只待议和破裂便挥师南下。
豫、宿、雍、益、荆、襄六州已是在北漠控制之下,割让出去也就罢了,但青、冀二州却是仍在自己手中,就这样把实际控制区也白白送出去,怎么去堵天下悠悠之口?可若是议和不成接着再打,云西平叛冲冲不见曙光,且不说国库无法支持这庞大的军费,就说万一北漠大军顺宛江而下攻入江南,和云西叛军两面夹击盛都,那便有亡国之险了。
南夏朝廷很为难,谈判桌上的国辩手们更是为难。虽然新来的议和使商小侯爷已经带来了朝中的最新指示——割让江北被占之地以换和平,可没想到北漠竟然狮子大开口,连尚未攻占的青、冀两州都想要!
这要都割让出去吧,太窝囊!不割让吧,太危险!到底可要怎样是好啊?
南夏国辩手扭头细看议和使商易之的神色,只见他仍低着个头不疾不徐地吹着茶杯里的浮茶,面沉如水声色不动。得!看这样子就知道是不肯同意了,接着谈吧!
可又要怎么谈呢?南夏国辩手既苦恼又迷茫。这位新来的议和使是位佛爷般的人物,只会端坐不肯言语的。上谈判桌就是做个样子,不是半眯着眼睛打瞌睡,便是端着个茶杯悠闲自在地品茶饮水,连原议和使高吉的半分都不及。
转回头来还是同北漠同行打商量吧:要不咱们这样,我们只割让豫、宿、雍、益、荆、襄六州,岁币多给你们点,行不?
北漠国辩手摇头:那不行,你们岁币不能少给,我们青、冀两州也得要。
南夏国辩手气愤:你们别太欺负人了啊,这两州还好好地在我们手里呢,我们凭什么给你们?
北漠国辩手不屑:我们在青州城西有大军驻紮,不日便可攻下青州,然后东进冀州,拿下山东,我们有实力以宛江为界!
南夏国辩手急了:你说你有这份实力?光说没用,你得用你实力占领了全部宛江以北来证明你有这份实力,少来「分析」!谈判桌上不承认一切分析。
北漠国辩手起身拍屁股欲走:那好,那咱们就接着再打。
南夏国辩手无力了……还打?朝中要集中兵力平叛云西,哪里还有精力在北边生耗!
南夏国辩手急忙招呼:别急,坐下,坐下,咱们再好好商量商量……
盛元四年七月底,南夏与北漠终达成和约:一、西以宛江为界,东以太行山为界,以北属北漠,以南属南夏;二、南夏割让豫、宿、雍、益、荆、襄、青七州予北漠;三、南夏每年向北漠纳贡银、绢各五十万两、匹,自盛元五年开始,每年春季搬送至泰兴交纳。
至此,泰兴和约正式签订,有人欢喜有人愁,还有人有些看不透。
泰兴驿馆之中,姜成翼低头细看和约条陈,待看到南夏只肯割让豫、宿、雍、益、荆、襄、青七州时抬头问陈起道:「元帅,怎地没把冀州也要过来?」
陈起一身便衣,腰背挺直地坐在书案前,将手中的书卷翻过了一页,随意地答道:「有了青州就不愁冀州,把他们逼得太急了反而不好。」
姜成翼却是不解,仍问道:「不是说好了要划江而治吗?他们这是又反悔了?」
陈起闻言抬头瞥了一眼自己这个心腹,嘴角上勾起一丝淡淡的笑意,笑道:「南人的话哪里算得了准,听听也就算了,城池只有自己打下来的才算数,青州能给咱们就已经是意外之喜,可见常家也确是下了功夫的,知足吧!」
姜成翼听了点头,说道:「难怪常家那些老狐狸会让常钰青亲去盛都,他常家久攻青州不下,只有借此机会拿下青州,以便日后进取冀州。常钰青本就有破靖阳之功,若是能再夺取冀州,常家怕是又能再次封侯。」
陈起笑笑,微微地摇了摇头,百年常家,怎么会只贪图小小一个冀州!
姜成翼犹豫片刻,又问道:「元帅,我还是想不通咱们为什么要和南人议和,我们现在形势大好,为何不挟胜追击,趁势南下?与云西之军形成夹击盛都之势,南夏可灭!」
陈起放下了手中书卷,抬头看向姜成翼,说道:「灭夏时机未到。」
「为何?」姜成翼问道。
陈起略一思量,缓缓说道:「我军之所以能攻占江北,不过是用骑兵优势,实施大纵深、大迂回的战法打开靖阳关,这才入得关来。大军入关后也是多利用骑兵迅捷之长,采取多路突进、重点进攻的战略。虽已攻下江北大部,但因战线过宽过长,兵分势寡,给养供应已是相当困难。而南夏虽身陷云西平叛的泥潭之中,但国力尚丰,又有宛江之险,江防稳固……」
姜成翼只觉心中豁然开朗,不由接道:「而我军太过孤军深入,却有腹背受敌之险,再加之越往南去我军骑兵优势越不明显,补给却是越难。」
陈起笑了,说道:「不错,所以现在并不是灭夏的最好时机,与其南下,不如转回身来集中力量解除后顾之忧,先将江北各地的零散南夏军及各地的反抗平定掉,待南夏抽身全力对付云西,宛江江防兵力必然不足,彼时我们再南下攻夏也不错,先经青州而下冀州、山东,然后东西并进渡江南下,南夏之亡指日可待。」
姜成翼听得大叫了一声好,赞道:「难怪元帅这次会同常家意见一致,不顾朝中的反对之声力主议和,原来是早已是成竹在胸。」
陈起笑而不语,复又低头看书。姜成翼想了想,却又有了新的疑问,忍不住又问道:「可和约既定,到时候毁约起兵,怕是不太好听吧。」
陈起笑望他一眼,玩笑道:「到时候随便找个由头不久行了吗?你又不是第一天带兵打仗,这个怎么地都不会了?」
姜成翼脸色一红,正欲辩解几句,却突听门外亲兵禀报议和使谢承恩求见。姜成翼一怔,不由得看向陈起,见陈起面上也是闪过一丝讶色,显然也是不知这谢承恩为何而来。姜成翼正暗自奇怪,陈起已是应声道:「请谢大人进来吧。」
北漠议和使谢承恩从外面进来,同时带来了一个让陈起与姜成翼都很意外的消息。江北军元帅卫兴要求原驻紮在泰兴城西的江北军待遇同泰兴守军一般,先入泰兴城,经由泰兴城南门出泰兴进而渡江南下。
泰兴和约中已明确写出泰兴城隶属北漠,也对江北军的去留有所规定,那便是要渡江南下,可是却没规定江北军是直接渡江南下,还是要在泰兴城里转上一圈再南渡,於是歧义产生了,卫兴便提出要求来了。别说谢承恩犯糊涂,就是陈起听到了一时也有些不明白。
卫兴这是做得什么打算?
谢承恩说道:「卫兴说是因江北军是为了泰兴才出的乌兰山,为此八万大军折损过半,现如今要南渡了,说什么也要让这些将士进一次泰兴城再走。」
陈起沉默不语,似在思量什么。姜成翼看一眼陈起,奇道:「泰兴城内的守军已南渡了大半,只留了几千人在城中维持治安。他江北军现在不足三万,就是进了泰兴城又能如何?难不成还敢据城困守?那岂不是成了瓮中之鳖?」
陈起抬眼看向谢承恩,问道:「谢大人如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