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在营中得到消息,早已等在了营门外,见昔日的骠骑将军、江北军左副将军竟是落草为寇不免都有些嗟叹,与唐绍义寒暄了几句后,簇拥着他与阿麦去往中军大帐。
帐中,唐绍义恭敬地向徐静行了个礼,叫道:「徐先生。」
徐静微笑着上下打量了一番唐绍义,这才说道:「唐将军,好久不见了。」
阿麦简单地向众人说了唐绍义带兵来援凑巧撞到鞑子袭营骑兵的事情,大伙听了也都叹了一声险,谁也想不到西北方向的常钰青会毫无动静,鞑子骑兵竟会从东南而来。过不一会,张生与清风寨的人马交接完毕回来覆命。李少朝听说全歼了鞑子一个团的骑兵,便有些待不住了,眼睛一个劲地往帐门处飘。阿麦怎会看不透他那点的小心思,把众人都一一打发了出去,唯独按着他在帐中。
李少朝心里有些着急,可唐绍义就在帐中他也不好明说,只好一个劲地用眼神暗示阿麦:若是再晚一步,鞑子骑兵的那些装备就都要落入清风寨的匪兵手中了。
阿麦对李少朝的暗示一直视而不见,到后来李少朝干脆也就死了心,耷拉着个脑袋听阿麦与徐静商量如何给冀州肖翼「送礼」之事。追击傅悦部骑兵的江北军右副将军莫海着人送来消息,说傅悦部骑兵昨夜果然分出兵力暗渡子牙河后偷袭己方,幸得自己大部早已紮营停驻,只前行追击的那个步兵营被鞑子骑兵误当成江北军主力,遭到偷袭损失惨重。鞑子骑兵一击即走,今早已快速向西而去,请示阿麦是否要继续追击。
阿麦吩咐那传令兵道:「叫莫海无需理会鞑子,整兵回来。」说着转头询问徐静:「先生,我叫莫海这就陪你同往冀州,可好?」
徐静捋着胡子,颔首道:「好。」
阿麦又转头吩咐李少朝道:「你去将咱们昨天俘获的鞑子战马俱都交与莫海,让他一块给肖翼送去。」
李少朝闻言却是有些急了:「那怎么行,咱们战马也缺得很!怎么能给肖翼?再说——」
「你喂养得起吗?」阿麦打断李少朝的话,突然问道。
「呃?」李少朝一愣,张着嘴正欲再辩,阿麦又重复了一遍:「我问你现在拿什么来喂养这些娇贵的战马吗?」
李少朝的底气立刻泄了下来,眯缝眼眨了几眨,虽是看着阿麦说不出话来,但却看得出是极度的不甘心。
阿麦和徐静对望一眼,却是笑了,对李少朝笑道:「你放心,你送过去多少战马,肖翼都会一匹不少地给你还回来,还省了你的粮食呢!」
李少朝却是糊涂了,疑惑地看看阿麦,又看看徐静。徐静给了他一记白眼,没好气地说道:「行了!让你吃不了亏就是了!」
徐静带着李少朝出去准备前往冀州事宜,帐中便只剩下了阿麦与唐绍义二人。阿麦沉默片刻,问唐绍义道:「大哥,你——」她话未说完,唐绍义已是出声打断:「我回清风寨。」阿麦稍默,随即便又爽快笑道:「那好!我送大哥出营。」
唐绍义看着阿麦,嘴唇微微开合几次欲言又止,却终是没说什么。
阿麦独自送唐绍义出营,两人一路沉默无言,直到快要分手时才听唐绍义突然出声唤她道:「阿麦。」
阿麦闻言抬头看向唐绍义,浅淡地笑了笑,问道:「大哥,什么事?」
唐绍义并不看他,只将视线转向远处清风寨人马临时搭建的营帐,缓缓说道:「他们都是自由散漫惯了的,又因旧事对官兵多有芥蒂,现在实不便并入军中。」
阿麦心中既觉愧疚又觉感动,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些什么好,低头沉默半晌之后才说道:「大哥,有些事我既做了,再多说也已是无用,只有一句话可以告诉大哥,阿麦定会将鞑子驱出靖阳关。」
唐绍义脸上露出温厚的笑容,转过头看阿麦,向她伸出右掌来。阿麦微微抿唇,有些冲疑地伸手与他相握。唐绍义指尖微微地颤了一下,很快用力握住了阿麦的手,低声问道:「阿麦,你可还记得泰兴城北你说过的那句话?」
阿麦怔了怔,点头:「记得,我说,我们一定要活着。」
唐绍义笑了:「那好,就让我们一定要活着!」
他极用力地攥着阿麦的手掌,视线直在阿麦脸上转了几遍才缓缓松开了手,冲着阿麦咧开嘴爽朗地笑了笑,然后转回身打马向前,直驰出了数十丈才轻轻地勒住了缰绳,却是依旧没有转身回望阿麦,只略停了停,便又策马向前冲去。
莫海带着部队赶回,阿麦命他直接领一万兵陪同徐静前往冀州,剩余的兵马则由她带回青州。青州城内早已听到了江北军战胜的消息,潜伏在城内的江北军左副将军薛武在第一时间就带兵控制了青州四门防务,稳定住了城内的局势,然后大开城门迎阿麦入城。
这一仗江北军兵力虽稍有折损,但却击溃了常钰青几万装备精良的骑兵,可以说是大获全胜,全军上下官兵士气都很高涨。同时,因薛武派人在城中大肆宣扬江北军是因怕城内百姓受到伤亡而故意将战场转移到了城外,所以青州城的百姓顿时将这几日来压抑的恐慌全部转化成了对江北军的热情。数万百姓对入城的江北军大军夹道欢呼,让马上的江北军诸将着实过了一把当英雄的瘾,不由得个个脸上平添了几分兴奋与激动。
唯有阿麦,面容一如往常的平淡清冷,甚至连嘴角都是微微抿着,眼中更是不见一分喜色。只不过两三天的光景,青州城内竟显得破败不少,街道两旁的商舖因民乱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坏,有些商舖内甚至已是被乱民抢掠一空。可即便如此,城中的百姓们依旧是对江北军感激涕零,因为是江北军保住了青州城,使他们免遭战火荼毒,鞑子杀掠、颠沛流离之苦……他们所求的不过是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
街边跪伏的人群中有五六岁的小儿,偷偷地抬起头好奇地打量着这支威武雄壮的军队,眼中满是崇拜与敬畏……阿麦的视线从街道两旁缓缓扫过,心中滋味复杂莫名,这些跪伏於地感激涕零的百姓是否知道她在带兵出青州城的时候其实已是舍弃了青州,已经……舍弃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