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脱身隔阂重逢
外面夜色正浓,林敏慎带着阿麦只拣着晦暗僻静的小路上行走,每遇到了墙壁阻拦也不用攀爬,只伸手拎了阿麦直接轻悄悄地跃过就是。不一会儿的功夫,他两人已是从常钰青府西侧的围墙上跳到了林敏慎的宅内。
两人刚刚落地,魏钧便从围墙的暗影下闪身过来,低声问道:「可遇到了麻烦?」
林敏慎微微摇了摇头,却又小心地瞥了阿麦一眼。阿麦见魏钧也在这里不觉有些意外,却没说什么,只一边随着林敏慎快步走着,一边吩咐道:「快些准备,明天一早必须出城。」常钰青只是被林敏慎临时制住。一旦其被封的穴道解开,常钰青必然报复,到时若再想出城必定会更加困难。
一连转过了两个院子才到了一处极偏僻的房子,「后院已经备好了马匹,到时候仍是冒充鞑子人马出城,这次是向南走,由泰兴登船,走水路。」林敏慎一边说着,掀起门帘率先进了屋子。阿麦紧随其后迈了进去,一抬眼却愣了。桌案旁,身形明显瘦削了许多的唐绍仪默默站立着,挺拔如松。
「大哥,你怎么也来了?」阿麦惊到。
唐绍仪没有回答,在仔细打量了阿麦脸庞片刻之后又看向她的脖颈,目光蓦地一震,旋又一黯,人更似被定住一般,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地看向阿麦。
林敏慎顺着唐绍义的视线看了过去,只见阿麦的脖子光洁平滑,在昏暗的烛光中隐隐泛出玉般的光泽,那个用胶水粘的假喉结竟早已不知去向。林敏慎心中顿时—凛,暗道坏了,刚才只顾着躲避常钰青府中侍卫,竟然忘记阿麦的那些易容了。
「唐将军!」林敏慎出声唤道,只想着如何错开唐绍义的注意力,「你身体可还受得了,如果可以,咱们明天一早便想法子出城。」
「穆白!」阿麦突然叫道,「你和魏教头出去看一下外面的情况。」
林敏慎与魏钧俱是一愣,魏钧更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刚才在外面天黑漆漆的。到了屋里他又是最后一个进门的,一直站在后面,压根儿就没有和阿麦打过照面,自然也并未察觉到阿麦的异常之处,现听阿麦突然要将自己与穆白支到外面去,心中不禁有些奇怪,抬眼询问似的看向唐绍义。
唐绍义的目光从阿麦那儿收了回来,低垂了眼帘,却是沉默不语。
魏钧与林敏慎对视一眼,皆都无声地退了出去,房门开合间,外面的风顺着帘子缝钻了进来,惹得烛台上的火苗一连几个忽闪才渐渐地稳了下来。屋子里一片静寂,阿麦吞了口唾沫,这才开口:「大哥……」
「麦元帅!」唐绍义突然打断了阿麦,停了一停,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沉声说道,「豫州城现在进来很是容易,但是对出城的人却盘查得很严,即便是北漠士兵出城也要检验手令核实身份,穆白所言的法子怕是会行不通。」
一声「麦元帅」叫出声来,阿麦心中顿时明了唐绍义已是不肯再将自己当做他的兄弟阿麦,再听后面说的话,心中更是明白他此刻根本不想听自己的解释。
阿麦不禁扯着嘴角强笑了笑,干脆暂时放弃了解释,不去理会内心的杂乱,只努力把注意力都放到唐绍义的话语上来豫州城进来容易出去难,陈起到底是何用意?若是要抓自己,直接到常钰青府中去搜不就得了,何必如此费劲地盘查出城人员只是不想与常钰青起面冲突?可常家势力分明不如以前,而陈起却是风头正劲,何必如此「阿麦紧皱眉头,心中忽有亮光闪过,可这亮光却又极快地消逝了。
阿麦明白,一味苦想并无益处,干脆转而问唐绍义:「你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息大当家他们在哪里?」
昨日一早便醒了,息大当家带着赵四他们引着鞑子追兵往青州去了,我与魏钧、穆白向北围绕了一段,转回豫州的。「唐绍交答得极为简略,并未提及他醒来时身体已是极为虚弱,是魏钧将内力灌到他体内才能够勉力骑马,息荣回来寻找阿麦和他大吵了一架。
阿麦不禁笑着点了头,说道:「我本是想来豫州救……救唐将军的,结果自己反而被困,又害得唐将军回来救我,我们这些日子可真没有少围着豫州打转……」阿麦话说到一半倏地停住了,面色猛然间大变,低呼道:「坏了!我们了!」
唐绍义眉头一拧,问道:「怎么回事?」
阿麦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手指习惯性地轻轻敲击着桌面,神色凝重地问唐_绍义道:「想一想,陈起抓了你却不杀,故意引我来救;我身陷豫州。陈起明明知道我就在常钰青府中却也不抓,而只是去严密盘查出城人员,他这是何意?」
唐绍义想了一想,眼中凌厉之色顿盛,答道:「他这是故意要把你我二人困在豫州!」
阿麦苦笑点头,「不错,你我困在豫州,江北军便真的成了群龙无首,若是再有人散布谣言说你我皆被鞑子所获,军心必乱!」
唐绍义显然也是想到了此处,不由得面沉如水,说道:「咱们必须尽快回到青州,可陈起既出此计,必然不会让咱们轻易出了豫州,穆白的令牌怕是难起作用。」
阿麦略点了点头,稍一思量,将怀中那块代表常钰青身份的令牌掏出来放到了桌上,沉声道:「我有个法子倒是可以冒险试上一试。」
那是一块玄铁令牌,缀了猩红的穗子,偌大的一个「常」字甚是瞩目。唐绍义的目光似被灼了一下,飞快地移开了。阿麦仿若不知,走到门口叫了林敏慎进来,凑在他耳旁不知低声说了些什么,然后就听见林敏慎有些冲疑地问道:「这样行吗?」
啊麦笑笑,「你去试一试再说!林敏慎将信将疑地去了魏钧也从外面进来,却是走到唐绍义身旁低声问道:二当家,你身体可还受得住,用不用我……」
魏钧的话,那边的阿麦却已听到,不禁回头看了一眼唐绍义,见他面色偏黄暗淡,知他被俘多日必是受尽了折磨,此刻即使是坐在这里也是强撑而已。
阿麦心中突然一涩,别过头去不敢再看。
这一次,林敏慎去了小半个时辰才回来,手里拎了老大一个包袱,「这玩意儿竟然是放在他书房的,害我一顿好找。」林敏慎将那披风做的包袱扔在桌上,魏钧上前打开一看,竟是一整极为亮澄澄的精钢铠甲。
阿麦只扫了一眼那铠甲,问道:「他那马怎样?可得手了?」
林敏慎嘿嘿地笑了两声,神色甚为得意,「也不看看是谁出手,牵连到后院了。」
阿麦点了点头。
林敏慎瞥一眼唐绍义与魏钧,问阿麦道:「东西都齐全了,那谁来扮常钰青?」
唐绍义与魏钧此刻才明白阿麦的打算,竟是要假扮作常钰青的模样出城!凭常钰青在北漠军中的名头与威信,城门守兵自是不敢盘问他的,只是他们四人之中,唐绍义眉眼浓烈,与常钰青相差甚远,即便戴上头盔,也能被人一眼看了出来。而魏钧身材粗壮,甚至连脸都不用看,只远远地一看身形就得露馅。剩下的阿麦与林敏慎二人倒都是眉清目朗身材瘦削之人,可林敏慎却又是个中等个子身高比阿麦还要差上一些,更别说与常钰青相比。
「我来。」阿麦淡淡说道,「我把双肩垫平,你想法在我脸上也做些手脚,明天天亮城门放行的时候纵马出去就行,没人敢拦。」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处理。阿麦随了林敏慎进了里屋乔装,等再出来时已是换上了常钰青衣装,猛一看倒是有些像,只是身形似小了一号般。
唐绍义有些担心'「不行还是我来扮吧。」
阿麦笑道:「没事,有披风遮着,又是坐在马上,应该可以糊弄一时,再说常钰青那匹坐骑有性子生人很难驾驭。子牙河大战时,我曾骑过一阵,估计还能糊弄糊弄它。」
果然如阿麦所料,那照夜白根本就不容他人骑乘,就连阿麦它都是闻看了半天,才不甘不愿地叫阿麦骑了上去。阿麦一行人装扮好了在后门处直等到天色放亮,街上有了早起的商贩,这才开了后门偷偷出来。
街道上人还极少,城门处却已是有了百姓在排队等待出城。城门守兵正在盘查着一个推车的中年汉子,连那车底都细细查过了,城门小校这才挥了挥手放行。
空寂的街道那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城门小校抬头望过去,只见几个骑士纵马飞驰而来,当头一匹战马通体雪白剽悍神骏,马上的骑士黑衣亮甲,身后的披风随风翻飞着,衬得这一人一马气势非凡"快让开,快让开!「城门小校忙挥着鞭子驱赶城门处的百姓。常钰青虽不大从南门出入,可这小校却一眼认出了他那匹大名鼎鼎的战马照夜白,忙驱散百姓将通道让出来,这才小心迎了上去。
「常钰青」直驰到城门近前才勒缓了照夜白,他身后一名亲兵从后面越出,将常钰青的玄铁令牌在那小校面前一亮,喝道:「将军奉军令出城,速速放行!」「常钰青」就在身前,那小校哪里敢真的去检验这令牌的真假,再说这种军中高级将领才有的玄铁令牌极难仿制,只扫一眼就已看出这是真的玄铁令牌。小校正欲向「常钰青」说几句奉承的话,「常钰青」冷峻的面容上却显出一些不耐来,只冷冷地瞥了那小校一眼,拍马径直向城外驰去。
他这一走,身后的几句亲卫也齐齐拍马追了出去,只那手中持着玄铁令牌的亲卫特意落了一步,口气严厉地吩咐小校道:「传大元帅口令,出城盘查绝不可松懈,更要小心南蛮子扮作我军兵士混出城去!不论何人,只要没有大元帅手令,不可放行!」
城门小校连连应诺,那亲卫这才打马走了。待灰尘散尽,小校却觉得那亲卫有点不对味,大元帅的口令怎会叫常将军的亲卫来传?再说,常将军出城也只见自己令牌并无大元帅的手令。
小校苦恼地挠了挠脑袋,有些糊涂了。出了豫州向南三十里便有驿站,阿麦等人在驿站里换过马匹,把照夜白留了驿站中,并交代驿卒好生照看,豫州自会有人前来讨要。阿麦更是写了封信塞马鞍之下,待几人从驿站出来,魏钧不禁好奇地问林敏慎道:「麦帅写的什么?刚才写信时并未避讳人,林敏慎眼又尖,已是看清了那信上只写了十六个字:蒙君搭救还君骏马,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现听魏钧发问,林敏慎嘿黑笑了两声,却是答道:「麦帅故意用反间计,离间鞑子陈起和常钰青的他们将帅不和!」
魏钧听了大为佩服,直赞麦帅果然是智勇双全之人。
一行人一路向南疾行,不两日便到了泰兴,又换下北漠军士装束来扮作行商,从泰兴南上船,沿着宛江顺流而下。他们雇的船虽不大,却占了轻巧的便宜,加之江边上起的又是西风,所以船帆一扬,不需人力便能行得飞快。
唐绍义这次中计被俘,北谟人虽未曾用酷刑,却已熬得他身体极为虚弱,刚刚醒转又急於回豫州救阿麦,一直没有得到机会休养,所以体力极差,连从豫州奔驰泰兴,一路上都是靠着魏钧给他灌注内力才强撑了下来。自从上船之后舱之中调养,直缓了两日依旧是面色蜡黄如纸。
阿麦虽在船舱之中贴身伺候,但两人的话语却极少,阿麦几次想要向唐绍义解释她易装之事,可都被唐绍义错开了话题。几次下来,阿麦已然明白唐绍仪的心意,索性也不再提此事,之偶尔与他说说行军作战之事,其余时间便是各自据着一侧窗子默默坐着,观看江边风景打发时间。
此时已是阳春三月,江岸两侧早长莺飞,风景秀丽,待船行到江流平缓处,还能不时地看到江南岸有大片大片的油菜花开。这样的景色,总是能惹人心醉,让人不知不觉地忘却身处乱世。
「我以前有个愿望就是去江南看油菜花开呢。」阿麦突然低声叹道,「我娘亲说江南有个地方,每到了这个时节便会看得跟画一般,菜花黄,梨花白,杏花红……」
唐绍义坐的是船舱北侧,闻言瞥了一眼阿麦这边的窗外,说道:「这才多大,你还没见过真正的花田,那才是真正的漫山遍野呢。」
「是吗?」阿麦听了甚为神往,转过头去竟对着江岸那一片片的金黄看出了神。
唐绍义却未再搭话,只默默地看着阿麦,见她虽又贴上了假喉结,可下颏的曲线仍是比男子柔和圆润许多,再加上细腻光滑的肌肤,英气却秀美的五官,这样的阿麦,他怎会就一直真的相信她是个男子呢?唐绍义自嘲地笑了笑,是他眼神太过不好,还是他太过相信阿麦?
待到午间,阿麦照顾着唐绍义吃了饭,拿着碗碟出来洗时,林敏慎已在船后舱等候,见阿麦来了说道:「船晚上便能到平江,我从那里下船即可,然后叫人去宜城接应你们。」
阿麦说道:「好,速去速回,看看皇上那里形势如何,如有可能请他命阜平水师佯击泰兴,以减轻青州压力。」
商易之虽已在去年底称帝,可江南却未平定,齐景第二子齐泯还在岭南起兵勤王,商易之留下江雄镇守盛都,派了商维带大军南下平叛。岭南一带,双方兵马正打得热闹。
林敏慎点了点头,意味不明地看了看阿麦,犹豫了会儿,还是问道:「你那日为何不杀了常钰青?北谟若是没了这一员悍将,他日交战时我军定能少死不少兵士。你不肯杀他,是不是真的与他有私?」
阿麦闻言扬了扬眉毛,斜睨着林敏慎问道:「你问我为何不杀,我倒是想要问你又为何不动手呢?」
林敏慎干笑了笑,答道:「有你在场,我如何敢胡乱做主?」
阿麦嗤笑一声,说道:「哈!合着只许你林家处处留情,就不许我也给自己留条后路了?」
林敏慎被问得无言以对,阿麦却讥讽道:「说起来你我也没什么区别,不过是为了人情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罢了。」
船当夜在江南岸的平江停靠了一下,林敏慎下了船,船只补充了些食物物资之后并未在平江过夜,连夜向下游而去。三月十二,船到宜城,码头上早已有人在候着,迎了阿麦等人下来,禀道:「车马都已备好,昨天也派了人赶往青州,通知他们接应大人。」
阿麦点了点头,唐绍义身体已恢复了七八,几人干脆弃车不用,骑马直接赶往青州。未到青州,便遇到了带着骑兵前来接应的张生。张生见到阿麦与唐绍义都安然无恙,不由得大大松了口气,说道:「元帅总算是回来了,这些日子一直有流言传元帅与唐将军俱都被陈起所获,连翼州那边也来人询问消息,徐先生费了很多工夫才将这些流言压了下去!」
如此一来,周志忍目标便不仅是占据一个青州而已,只有将江北浚全部剿灭,青、翼两州俱都到手,周志忍才能了却后顾之忧渡江南下。
唐绍义显然也是想到了此处,思忖片刻问张生道:「旬子梁上骑兵如何?」
张生答道:「这两个月一直在苦练,那些新兵勉力上马一战倒是行,可若与经验丰富的鞑子精骑比,还差了许多。」
唐绍义与阿麦均有些失望,可又都知这是实情,南夏人本就不善马战,唐绍义在乌兰山时带的那队骑兵是靠着经常进入西胡草原寻找游牧部落一战代练,这才练就出一支可与北谟精骑相对抗的骑兵来,而旬子梁上却没了这个便利,短短几个月哪里可能铸造一支奇兵。
阿麦瞥了一眼唐绍义,又问张生道:「息大当家他们可到了青州?」
张生答道:「前天到的,不过却未停留,只向徐先生说了豫州之行的经过,便回了清风寨。」
阿麦听了便看向唐绍义,冲疑了一下才问道:「唐将军,你是与我去青州,还是先回清风寨?」
唐绍义面色平静,答道:「我先同你去青州。」当下便吩咐魏钧回清风寨报平安,说自己先去青州一趟,然后再回寨子。
魏钧应命拍马而走,张生却又突然想起一事来,说道:「前两日有个年轻女子带着个四五岁的孩子找到了青州,只说要找元帅,却死活不肯讲自己是谁,徐先生只得将她暂时留在了城守府中。」
阿麦与唐绍义俱是一怔,不约而同地想起一人来,齐声叫道:「徐秀儿!」
「徐姑娘!」
两人不禁对望一眼,阿麦脸上更是难掩高兴之色,问道:「大哥,你说是不是秀儿带了小刘铭来?我再豫州时曾叫魏钧去大牢里探过,石将军家眷都在,却独不见秀儿和小刘铭,许是石将军事前已有察觉,将秀儿与小刘铭暗中送了出来唐绍义眼底露出欣慰之色,却又怕万一弄错了,自己与阿麦白高兴了一场,於是便道:「等到青州见一见人再说吧。」
一行人赶到青州已是深夜,徐静率众从府内迎了出来,问了几句路上的情形,等众人散去,这才私下里对阿麦说道:「有人一直在等着你。」
阿麦「嗯」了一声,与唐绍义前后进了屋内,果见一个形容憔悴的女子,牵着个四五岁的男孩正站在屋中等候,竟真的是与他二人一同逃出汉堡的徐秀儿。
此次重逢,已是相隔四年,徐秀儿身量已是长成,人却是极瘦,面容更是苍白憔悴,站在那里细细的打量了唐绍义与阿麦许久,这才拉着那孩子走上前来,轻声唤道:「元帅,唐将军。」说着竟扑通一声在两人面前跪下了。
阿麦与唐绍义俱是大惊,阿麦更是忙伸了手去扶徐秀儿,急声叫道:「秀儿,你这是做什么?起来好好说话!」
徐秀儿却是坚定地摇了摇头,「元帅,请您让我把话说完。」她将一直藏在她身后的那个孩子拉到身前,说道:「这是刘铭,秀儿奉石将军之命将他送到青州,秀儿幸不辱命,将他亲手交与元帅。」
徐秀儿说到后面声音中已带上了哽咽之声,眼圈中更是含满了泪水,强忍着才没有哭泣出声。阿麦看她容颜憔悴,知是一路上必吃了不少苦,忙扶起了她,温言安慰道:「往后一切都好了,有唐大哥和我,绝不会叫你再受委屈。」
唐绍义却蹲在地上拉着那孩子细看,饶是他心性再刚强也不禁眼圈微红。他带这孩子出汉堡时,这孩子不过才八九个月大,刘夫人将他交到自己怀中,冲着他连连磕头,直把青石砖的地板上都沾了血迹,只求他将刘竟将军的这点血脉保存下来,而他这些年来只顾征战,却差点辜负了刘夫人的所托。
这孩子长得虎头虎脑,甚是可爱,蹬着眼睛看看唐绍义,又看看一旁的阿麦,突然指着阿麦问唐绍义道:「他是麦元帅,你是不是就是唐绍义?」
唐绍义抿着唇用力点了点头,哑声说道:「我就是,你知道我?」
小刘铭用着孩童特有的稚嫩声音说道:「秀儿姑姑说过,如果她在路上死了,就叫我一个人往西走,遇见穿黑色衣服的兵就赶紧藏起来,遇见穿青色衣服的兵就可以出来了,然后说我要找麦元帅和唐绍义。」
唐绍义听了心中一酸,用力地抱了抱小刘铭,这才站起身来对徐秀儿抱拳说道:「徐姑娘,多谢你将小公子送到青州,大恩大德唐绍义没齿难忘。」说着,一撩袍角便冲徐秀儿跪了下去。
徐秀儿被惊得一跳,忙抢上前去扶唐绍义,叫道:「唐将军,您快起来!您折杀我了!」
唐绍义却坚持着磕了三个响头才站起身来,又把小刘铭从地上抱了起来。阿麦看得动容,又看看低头抹泪的徐秀儿,忍不住劝道:「你看看我们四个,这是何必呢,好容易大难重逢,都应该高兴才是!」
一直在旁沉默的徐静也已明白了徐秀儿和阿麦与唐绍义的关系,笑道:「的确是该高兴的大喜事。」
时辰已很晚了,小刘铭已趴在唐绍义肩上打起了瞌睡,徐秀儿见状便将他从唐绍义身上抱了下来,轻声说道:「我带他下去睡吧。」
徐秀儿带了小刘铭回去睡觉,屋中便只剩下了阿麦、唐绍义与徐静三人。徐静也不废话,只将一幅江北地图在桌上展开,指点道:「周志忍来势汹汹,现在分兵在这三处,看情形是过不了几日便要围困青州。」
阿麦看着地图上的那几处标记沉默不语,周志忍特意留一面出来,显然不只围师必阙那么简单。正如徐静所担忧的:一旦从冀州调兵救援,极可能被周志忍困在青州城内而成为死棋,而冀州空虚却会给周志忍可乘之机,若有支奇兵从冀州北部的燕次山翻过,那么冀州大营危矣。可若不调兵,那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青州失陷。
这就是绝对力量的优势,就像一个小孩子与一个身强力壮的大人打架,即便你算到了这个大人下一拳会打向哪里,可是他的速度与力度,会叫你躲闪不及也无法硬挨。阿麦不禁皱了眉,现在的江北军就像一个在快速成长的孩子,同时,陈起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他不打算再留给江北军成长的时间。
唐绍义瞥一眼阿麦,问徐静道:「新军那里情况如何?」
「张士强那里新又造了一批火铳和火炮出来,我已去专门看过了,果然威力惊人。」徐静说起这个来脸上有掩不住的兴奋之色,「我叫他们运了几尊火炮道青州来,又叫黑面带了三千人进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