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当年, 安平王世子刚从边疆回到南陵郡不久,就得到了圣上的口谕,让他亲自带领一队人马, 火速赶往北方济康郡。
安平王世子很清楚,自己之所以能够得到这般重任, 除了多年以来在边疆战绩斐然得到了圣上的信任之外, 最重要的还是因为他离开南陵郡太多年了。莫说那些后起的家族,便是原就同气连枝的另外三家,交情其实也不剩下多少了。
只有他才能不管不顾的将所有涉案人员一一拿下,至於那些人是否有罪,自然另有他人来判断,但起码在捉拿案犯这一关里,他可以保证无人逃脱。
可饶是他离开南陵郡太多年了,也知道蒋家代表着什么。八大世家才是真正的同气连枝,几百年来的交情不是所谓的同袍交情能比较的。甚至於,这都跟所谓的交情无关了, 而是实实在在的利益纠葛。
但他还是亦如反顾的前往了济康郡……
最终的结局是好的, 那个自称是蒋氏后人的蒋郡守, 实则跟蒋家并无太大关联,不过就是个狐假虎威的混蛋玩意儿。可在经历过那一次事件后, 安平王府上下也开始警惕起来了。
开国功臣四大异姓郡王里, 有三家已经逐渐失去了兵权,像排行最末的永平王府, 更是在军中彻底的失去了话语权,其他两家就算略好一些,但其实也差不多的。试想想,身为大将, 手头却无兵权,那跟被拔了牙的猛虎有何区别?
只剩下他们一家了……
安平郡王本人尚在边疆,但在世子回来之前,父子二人却也曾促膝长谈过。
有句话叫做,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这话听着是非常残酷,却无疑是真理。
本来,安平王世子只是作为一个聆听者,哪怕他本人相当得尊重他爹,可讲道理,光听并不能说明什么,很多事情除非本人亲自经历一番,不然别人说破天都是没用的。
跟态度无关,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一种心境吧。
好在,因为蒋郡守那件事儿,安平王世子就算不能完全体会自家的处境,却也多少有了明悟。
他本来就在考虑自己的亲事问题,圣上的三公主在当时并未许人,但已经明确的告知会留在南陵郡。他最担心的就是被迫尚公主,哪怕按理说,身为公主是不可能嫁给王爷世子的,可别忘了,他家是异姓郡王,哪怕本朝并无这样的先例,但在早先,四大异姓郡王中的另外一家却是娶了圣上的侄女。
即郡王世子娶了皇室郡王所出的郡主。
也就是说,安平王世子的担忧并非杞人忧天。
跟其他人家不同,他一点儿也不想同皇室沾边,尤其他本身就是能够承袭爵位的世子,尚公主……
这非荣耀,而是负担。
要不怎么说是赶了巧了呢?就在恰好他需要有件事儿磨砺自己时,济康郡出事了。等他去了济康郡,处理完毕那些事情后,又碰巧遇上了曾经在杨老太君跟前伺候过的人,还提到了刘侾,提到了刘家嫡女……
四大异姓郡王之间关系是不如那几个世家大族,毕竟几百年的交集不是说着玩儿的。但甭管怎么说,哪怕几位老王爷都已经不在人世了,但彼此之间总归是有交情的。
只这般,安平王世子一回到南陵郡,第一时间就请了他婶娘代为相看。他在意的倒不是刘韵的相貌身段,而是想知道刘韵此人是不是那种会全身心投入到情爱之中的人。
成为安平王府的世子妃,她可以不需要外在,但一定要有一颗强大的内心。
至於拿杨老太君在世时说过的话当成借口,这还真不是纯粹的借口。安平王府的徐老太君年事已高,整个人也是糊里糊涂的,但偶尔也是会清醒的。在她清醒时,没少嘀咕嫡长孙的亲事问题,也曾提过她和她的手帕交那些玩笑话。
大概就是,我俩要是将来一个生儿子一个生闺女,就结为儿女亲家。
结果这俩全生的是儿子,倒有女儿,却是庶出的。兴许男子不会太在意这个事儿,大不了可以选择庶出联姻。但两位老太妃却是心有芥蒂的,这儿女联姻要是扯到庶出上头去,这到底是喜事一桩,还是故意恶心人的?
等到了孙子辈儿,刘韵就是杨冬燕的嫡长孙女,虽然是二房的,那问题也不大。
而安平王府那头,王妃很早就过世了,王爷又常年驻守边疆,倒是有二房陪伴左右,可也不知道出了什么鬼了,二房没闺女,嫡出庶出都没有。
反正硬要扯到两家联姻还是很容易的,徐老太君也是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当然是在她清醒的时候,她觉得为了嫡长孙的终身大事,坑一把曾经的手帕交又怎样呢?大不了等她下去了,亲自给人道歉呗!
——她怎么都不会想到,哪怕她今个儿真的下去了,也见不到杨冬燕的。
本来是一桩特别严肃权衡再三的联姻,万万没想到,从杨冬燕这头一过,愣是变成了单纯的见色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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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见色起意这事儿还真是有发生过,但的确不是安平王世子跟刘韵,说白了在成亲之前,俩人就没见过面。
真正见色起意的是三公主。
她一眼就相中了刘侾的锦绣皮囊,哪怕人家告诉她,刘侾跟她三哥的交情极好,俩人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臭味相投狼狈为奸……她还是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刘侾啊,他长得好看呀~
得亏三公主并不知道安平王世子曾经的烦恼和纠结,不然她一准喷对方一脸。
长得丑,年纪又大,倒是挺自信的嘛!
……
这些事儿,杨冬燕是真的毫不知情。假如让她知道的话,她一准儿能将尾巴翘到天上去!
哼,天上地下我老太太最能耐!
能耐的老太太哟,在永平王府跟两个倒霉儿媳妇瞎扯一通后,心满意足的带着两头猪回来了。
过年呀,本来就该到处乱窜走亲访友的,这南陵郡啥都好,就是亲朋好友太少了点儿。
其实也不是人少,而是杨冬燕上辈子认识的那些老朋友们,绝大多数都已经离开了人世。剩下那些虽然还在,但一个个身子骨都不太好了,尤其她认识的几乎都是高门大户的老太太,一旦身体欠佳就会闭门谢客,更是没办法再跟以前那样吹牛打屁了。
要怎么说呢?
杨冬燕就觉得吧,果然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她这般,死而复生继续嗨翻天的。
这么一想,她就将心头的那点儿失落抛到了脑后,愈发嘚瑟起来。
其实算起来,今年并非他们老魏家在南陵郡度过的第一个年关,毕竟去年乡试结束后,一家人就从济康郡千里迢迢的往南陵郡赶了。甚至在去年过大年之前,杨冬燕就已经跟上辈子的倒霉儿子们相认了。
可仔细想来,两年的情况却是大有不同的。
去年这个时候,老魏家刚来南陵郡不久,不算杨冬燕这个心大的主儿,家里其他人多多少少还是心怀忐忑的。背井离乡这个词儿真不是说着玩儿的,只有真切的体会过后,才能理解那种乡愁。
尤其在当时,窝头的前程未定,他自个儿身上的压力也很大。作为家里最大的孩子,他还记得自己年幼时候的事情,清楚的知道家人为他付出了多少。
可以说,对比后来的猪崽姐妹仨,窝头才是花了家中最多钱财的,毕竟吃又能吃多少呢?他打小上学的束修,每年要送给先生们的年礼节礼,还有日常用的笔墨纸砚,更别提家里人为了他离开家乡东奔西走……
平心而论,窝头才是全家人里面压力最大的那个。
而今年,什么问题都不存在了。
窝头顺利的通过了会试……应该算是比较顺利吧?中间是遇到了一些小坎坷,可总得来说,结局总归是好的。
在后来的殿试上,他不光成为了二榜进士,还被圣上点为御学的侍读学士。哪怕就目前看来,这个位置其实是蛮鸡肋的,上升的空间有限,还半点儿权利都没有,就连俸禄也相当得微薄。
甚至於,还要每日继续听学士讲课,哪怕窝头不需要像三皇子那般背书写赋,但其实他自身的功课也不少的,仅仅是少了评价考核那一关罢了。
换个人就不乐意了,毕竟正常来说,读书人之所以选择头悬梁锥刺股的苦读,目的就是为了一朝鱼跃龙门,通过科举当上官员,从此更改门庭光宗耀祖,当然也给自己带来权利和荣耀。
要是考上了进士后,继续让他埋头苦读?你看有几个人会乐意。
但窝头就挺乐意的。
打从一开始,窝头的乐趣就不在於当官,而在於读书。本来他还在发愁呢,在他看来,最好当然是能够进入翰林院,但他也很清楚,以他目前的学识,进入翰林院不会是件好事儿的。简而言之,他不配。
幸好,有了这么一段缓冲,只要再给他三五年时间,他认为自己一定能够凭借真才实学通过翰林院的馆考。
窝头不光是官途顺畅,他还在今年订了亲。孟家是比不上那些传承几百年的大世族,但对比魏家底蕴就别提了。再者,孟端娘也是个爱读书的人,只是她跟窝头学的方向不同,比起那些晦涩难懂的大部头古书,她更爱看一些诗词赋文。但总得来说,俩人是说得上话的。
用窝头的话来说,他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往后娶一个开口动不动就是锅包肉好吃还是回锅肉好吃的媳妇了。
能跟孟端娘定亲,就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儿了。
除了窝头之外,老魏家还有其他的喜事儿。
魏二牛和小杨氏在连着生了三头小猪后,终於得了个……饺子?哦不,是冬子。
在杨冬燕的坚持下,这孩子终於得到了家中绝大多数人——主要是下人们的认同——都开始喊他冬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