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修)
平南与燕蛟的船靠了港, 就停在离玄鹰号不远处。巫少弥翻下船舷跳上码头, 几步走到码头前的过道上,与候在茶寮棚子下的霍锦骁遇个正着。霍锦骁没想到巫少弥亲自来了, 惊喜非常。
「快过来,我看看!」她满脸欣喜,把巫少弥拉到身边, 上上下下地看, 又绕着他慢慢转了一圈。
一年多没见,徒弟长大了,个子也超过她, 像变了个人。她记忆里的巫少弥还是个腼腆怯弱的少年,如今却已没剩多少旧时模样。腼腆化作沉默,怯弱被英挺取代,他容貌本就轮廓深刻, 长开后更是棱角分明,再加上内敛的气势,真叫人刮目相看。
「师父。」巫少弥看到她, 寡淡的表情变得鲜活,一笑, 便还有些过去腼腆的痕迹,白净的脸庞泛起淡淡红色。
「一年没见, 你稳重不少。」霍锦骁越看他越高兴,拉着人坐到茶寮里。虽然远航回来她还没机会回燕蛟,但巫少弥的事她可是听了不少。
她不在燕蛟, 这一年多来由巫少弥代为掌岛,不仅将岛务处理得妥妥当当,还顺利组建燕蛟岛的卫所与船队,和丁喻拜了把子,操练了一支燕蛟水军,又带船往来诸岛之间,做了几笔大买卖,与临近岛屿签了合作契约,甚至於打垮两支小海盗船队,立下赫赫威名。
如今「巫少弥」这三字在东海也算名头响当当,因他年纪轻,东海的人少不得恭敬称他一声巫公子。
燕蛟今非昔比,巫少弥也一样。
救他之时,她只想他能平安度日,不想他竟能有此作为,这样的改变,却是霍锦骁始料未及的。
梁俊毅见两人久别重逢忘乎所以,也不在意,唤来老板让沏上好茶,再来几盘好果子。
「师父教导得好。」巫少弥的声音微沉,有些激动的颤意。
再见她,他心里欢喜得不行。
「你别哄我了,我哪有教导你什么?说来惭愧,得你叫这声师父,我却总是放牛吃草,都没怎么认真教过你。不过瞧你现在这样,倒比从前好了许多,我也放心了。」霍锦骁想起三年前的巫少弥与他经历的种种,不由心生怜爱,笑里透出几分为人师长的慈爱,抬手将他鬓边落下的发勾到他耳后。
指尖划过,几许温意,巫少弥垂了垂眸,道:「师父别这么说,阿弥此生幸能得遇师父,师父的恩情阿弥这辈子都不会忘。」
「傻孩子,说这些做什么?我给你捎去的东西收到了没?」霍锦骁揉揉他的头,眉眼温柔。西行回来,她给他置备了两箱东西,全托船队先运去燕蛟给他了。
「收到了,谢谢师父。」巫少弥回答她,见茶寮老板将茶端来,他便起身奉茶予她,又问,「师父,这位是……」
霍锦骁这才记起,还没向他介绍过梁俊毅,忙也站起:「梁二公子,这位是我的徒弟巫少弥,如今在燕蛟岛掌岛。」
「原来是巫公子,失敬失敬。」梁俊毅抱拳笑道。
她又向巫少弥道:「阿弥,这位是……全州城梁府的梁二公子。」
说话间她想起昔年白鸭之事,怕他介怀,便小心翼翼地望着他。
巫少弥声色未动,仍如故:「巫少弥见过二公子。」
两人寒暄几句,巫少弥进退得宜,不复从前模样,看得霍锦骁暗暗点头。
「二当家,船上的货今天就开舱清点吗?」寮外有人匆匆跑来,躬身问巫少弥。
看衣裳是燕蛟的人,不过脸生,想是后来到燕蛟的,霍锦骁不认识。巫少弥闻言蹙了眉头,笑容倏尔消失,道:「燕蛟没有二当家,只有岛主景骁。」
霍锦骁似乎看到那人颤唞了一下。
「是是,那……」这人忙道。
「你们先带人清点一遍货物,看是否损毁,回头把货单送过来给岛主过目。」巫少弥简单吩咐道。
这人喏喏应声退下,巫少弥才又转身朝她道:「师父,你不在,岛上有许多新来的人不认识你,他们胡乱叫的,你别介意。」
霍锦骁翘了腿,捧着茶,边饮边道:「是你比较介意,为师不介意。我就是个甩手掌柜,一去一年多不管事,他们认你是当家没错呀,那个『二』字都可以去了。」
「师父。」巫少弥急了,又露出从前神色。
霍锦骁拍拍他的肩头,笑而不语。
原来她还琢磨着如果自己要离开东海能找谁接管燕蛟,祁望一人难顾两岛,心也大,并不合适,如今看到巫少弥,方觉这是最合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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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的五艘船又运来满满的货,平南和燕蛟的船员忙到深夜也才清点出两船东西,都抬到码头对面的仓库里暂时放着。见夜已深,众人劳累不已,霍锦骁就叫停大伙,掏钱命人到城里买了两大锅糖水红薯、炒米粉并一大堆卤味儿,又打了几坛酒来犒劳船上的兄弟们。
海风吹得人皮肤发干,月色倒映在海面上,像被碾碎的银纸。本该夜深人静的码头并不清静,昏黄的马灯下是排开的旧木桌,水手们翘着脚坐在桌前,抓着卤鸡腿子,稀哩呼噜吃面,觉得干了就两口糖水,亦或喝几口酒,消乏又痛快。灯下飞来几只蛾子,怎么赶也不走,吃饱的人挨着扶栏随意坐了,嘴里叼着卷起的劣制纸烟,一边抽一边闲话。
霍锦骁坐在船舷上静静望着,不知在想什么。
「师父。」巫少弥端着碗糖水红薯递给霍锦骁。
看到他递来的糖水,霍锦骁不由想起魏东辞带自个儿去吃的那碗。她尝了一口,觉得甜得倒牙,比不上杨婆婆煮的糖水,不过她自己去可吃不到,需得魏东辞带着,卖他那张俊脸,才有得吃。
「这趟怎么想到亲自过来石潭?」她拔着红薯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