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爷一滞,发现自己被她给套住。
「不管出於哪种原因,三爷是不是都应该把乌旷生交给我呢?」她歪着头,一派天真的模样,说的话却针刺似的。
「呵……」三爷沉默片刻竟笑出声来,「丫头,你知不知道,既便我被称作海神,在这东海也不是无所不能的。乌旷生如今跟着宫本大名办事,名义上虽是漆琉人,实际上早就成为东洋浪人的狗。我就算想把他给你,也得先问过宫本家。」
「我明白了,三爷受东洋浪人掣肘?」霍锦骁舔舔唇,神情惑人。
三爷略点点头,不无感慨:「你也看出来了?」
「所以三爷才希望我帮你驱逐倭寇?可既然您会受其掣肘,当初却为何又要与他们合作呢?」霍锦骁问道。
「当初……大概是争权逐势吧,想借东洋浪人的力量统一东海,不料他们狼子野心,不知餍足,越来越贪心。」三爷说着懒洋洋倚到墙上,在她面前说话,他很放松。
东洋浪人进入东海之后,虽然与漆琉合作打下不少岛屿,但他们的野心也在膨胀。为了掠夺更多财物资源,他们不仅在沿海,还在东海内部肆意妄为,到处抢掳,渐渐脱离海神三爷的掌控,更甚者已频犯大安海界,威胁到大安安危。
再这么任其演变下去,不必朝廷出兵,东海冲早也沦为战祸之地。
「大概?」霍锦骁抓住这词,「三爷自己都不确定自己的想法吗?」
「人老了,记不清以前怎么想的了。」三爷眼眸眨了一下,「不过我可以确定我现在的想法。」
「三爷现在怎么想的?」她睁大眼眸望着他。
「你是不是觉得三爷我是个不择手段、没有底线的人?」他却忽然反问她。
「我又不了解您,这问题我可答不上来。」她耸耸肩,没有讨好他。
三爷散漫的语气转为郑重:「那我现在回答你。我是个不择手段的人,但我有一条底线,我不和倭寇合作。」
霍锦骁若有所思地拈起杯茶,缓缓送入口中,只听得他又道。
「国之海疆,岂容别国觊觎?我不是什么好人,但我也不想做叛国奸者。你该当懂我,我可窃国,却绝不容他国犯境。」
那是他的底线,也是最后可以与她并肩的坚持。
「信与不信,都随你。」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声音又变得懒散。
筹谋半世,百般算计,最终也不过是想在一盘烂棋里挑出几步赢面最大的路,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有错。
「为什么选我?」她问他,不复先前妖妩,仍是昔日模样。
「东洋浪人在东海已久,和漆琉势力早已互渗,别的人我不放心,万一风声泄露,会很麻烦。」他歪着身,一手撑在地上,斜眸看人。
霍锦骁道:「那你就能信我?」
「别的我不敢肯定,但在这一点上,你应该与我同样坚持。我信你,只看你愿不愿信我。」他笑起。她长大了,不再是坐在他面前需要指引的少女,一番长谈,她已经成为他生平罕见的对手。这盘对弈,为敌为友,没有定论。
「三爷想如何对付东洋浪人?」她沉声问道。
胸中一阵翻覆,有些东西呼之欲出,却不能挑明。
三爷手一用力,从地上站起,整整了压皱的衣袍,踱到她身后,又挑起她的长发,声如烟花。
「成亲。」
只有两个字,是这棋局最关键的一步。
她眼角余光瞥见他的面具,银亮的脸颊上呈现一片花白的反光,森冷诡异,毫无温度。
也不知这面具带久了,他还认不认得自己的模样?
他又靠近一些,附到她耳边,她的耳朵抆过那方面具,冰冷坚硬,她可以听到他细微的呼吸声,却察觉不到他的气息。
耳语片刻,他松开她的发,见她沉默着,又露出些笑来。
「你不必急着答应我,我给你三天时间,慢慢考虑。」
霍锦骁呼吸沉敛,似乎随着他说话的速度变得缓慢。
「不用三天,我现在就能回答你。」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和他一样。
「我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