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么查三爷,难道他不怀疑你?」她替他斟满酒,又慢慢剥起花生。
「他怎么不怀疑?我的来历不明,有可能与当年曲家有些牵扯,他既想用我,又怀疑我,所以半丈节那次,他借梦枝之手来试探我。那次有人偷袭三爷的消息,就是他故意放给梦枝知道的。他知道梦枝一直想杀他,如果我是曲家人,自然会帮梦枝。可惜那场布置被你给打乱了,你说你是不是总让人意外?」他笑了笑,将她剥在桌上的花生拈来扔进口中。
「为什么阿弥会帮你?」她也盘腿坐上榻,像与他家常叙话。
祁望倏尔盯着她:「你看不出来?」
「看出来什么?」她问。
「呵。没良心的小东西。」他嘲讽笑她,并不解释,只继续说着,「从处理金蟒海盗开始,你徒弟就在帮我做事。为了你这个他最尊敬的师父。」
「为我?」
「那时他怕你开罪了我没有好果子吃,所以接下杀人的活,你知道他跟我说了什么吗?他说你心怀光明,绝对不会妥协,但东海险恶,屠刀不起,大业难展,他愿意成为你背后屠刀,保你初心不改。」祁望懒洋洋倚着,看她发怔,「所以每次我只要告诉他,做了就能帮你,不做的话你就要受苦,他就乖乖听话了。你以为燕蛟为什么能发展得这么快,你徒弟为什么会转眼成名,那是因为有人代你手握屠刃,甘心为魔。」
哗——
酒液从壶嘴倾出,满杯后仍不收起,酒液溢杯而出,流了满桌。
他只好伸手握住她手腕,无奈道:「酒满出来了。」
霍锦骁回神,像被剪翼的猎隼,眼眸萧瑟。
按他所言,那个时候海神三爷想要取她性命,又是她在东海最大的敌人,巫少弥受祁望蛊惑,哪有不出手的可能。
「所以梁家的灭门惨案,是你和巫少弥二人所为?你先假借要调货为由,将阿弥从燕蛟找来,再以跟钱爷去泰泽看货为名离开石潭,从陆路折返,而阿弥则因三港戒严之事,为帮高爷送贡品而去了全州城?全是你的安排?」霍锦骁慢慢道。
「是啊,我想过,如果梁同康真是三爷,哪怕再稳妥,在老家始终要留下些蛛丝马迹,所以我去了全州城,在他老宅里翻到族谱,确认他的嫌疑最大,所以才把梁家人全部掳走,要逼梁同康自己承认。梁家大案,官府不敢懈怠,全城彻查,我掳了人不能藏在城里,只能藏到燕蛟船上,那是你的船,你肯定不会怀疑自己,也不会怀疑巫少弥。他虽然傻,可行事手段却非常狠辣,船上的全是他的人,没人敢有异议。我本打算躲上一阵等搜捕松懈再走,谁料你暗中竟向官府打了招呼,让燕蛟的船直接被放行。」
都是天意。
「真的是我……」她喃喃一声,目光垂落,「后来呢?」
人竟一直都藏在她身边,她却毫无察觉,放任巫少弥一步步走错。
「后来……」祁望似乎想什么,眉间拢起,眼眸现出三分痛苦。
后来,曲梦枝死了,他的仇恨被她的死亡点燃,膨胀到极致。
他守在她的坟头,巫少弥就在梁府行事。
一把大火,烧掉他前半生一切仇苦。
满腹筹谋,十二年隐忍,通通化为灰烬。
「梦枝姐是怎么死的?」她不等他回答,便问道。
「梦枝本来不会死,虽然她发现他的秘密,但梁同康舍不得杀她。她是为了盗出海玺与兵符,才在逃命过程中被老四重伤。撑到我面前时只剩下一口气,仅来得及把海玺和兵符塞给我,留下一句话……她说她情愿做个孤魂野鬼,也不想立碑留名,到地下被曲家人指着鼻子骂,骂她以身侍仇……」
他说着又饮下一杯酒,那酒苦得闷心。
「所以你用妻子的名义葬下她。」她想起在石潭港的那段日子。
他的痛苦,不仅仅是因为曲梦枝的死,还因为难以抑制的仇恨。
「是啊,我总不能真的叫她死了都无依无靠,她太苦了,可即便这么苦,死之前还想方设法帮我偷出了海玺和兵符。」祁望紧紧盯着她,「海神三爷的身份,是她用命换回来的,我怎能辜负?」
霍锦骁摇摇头:「你的野心,在你成为三爷之前就有了。你能把掳人之事安排得这般巧妙,竟能利用三港戒严对贡品运送有所影响之事提前布局,想必早已算定三港戒严之因。火炮失窃一事,与你脱不了干系。你不是先去全州城,而是先去劫火炮了。」
这些事环环相扣,初时她想不明白,总把两件事分而思之,得不出结果,后来虽对祁望有所怀疑,却又觉得这些事非一人之力可为,再加上他又坠崖假死,她就更没有怀疑的对象。
如今再想,她方觉当初早有种种迹象,可她竟太过相信他们了……
「是,火炮是我找曲家余部合作犯下的案。当年曲家被屠,还残留一些兵力游移在东海上过着隐姓埋名的日子,前几年被我找到,暗中开始合作贩售火器,直到梦枝把曲家信物交给我,我才算彻底掌握曲家的兵力。」祁望不再隐瞒。
这些事,不必他说,魏东辞也已经查出来了。
原本私售火器的买卖不过小打小闹,直至他从高贞运回大批火器,而梁同康因为朝廷的关系无法再从三港往东海输送火器,他的势力才渐渐崭露头角,大有压过三爷之势。
他本计划以火器扶持庞帆与海神三爷斗法,再加上朝廷的力量,海神三爷根本难以抵抗,谁料人算不如天算,他竟得到梁同康的海玺与兵符,获得一步登天的机会。
比起平南,漆琉岛的势力自然更加庞大,所以他才慢慢有了新的计划与布局,而这一切,霍锦骁全然不知,甚至於,被他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