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本没有白白多操一份的心的道理,但架不住这些人殷勤。

深宫寂寞,又都是伺候人的奴婢,说话做事都得提着一口气 ,惺惺相惜起来,有时竟比情郎还暖几分,久而久之,这宫里对食的风气就起来了,有点子地位的太监,都盘算着攒钱,找上那么一位菜户(1)娘子。

李鱼跟他传达完郑月嘉的话后,难免也调侃了一句,“你若要寻个娘子,我看只有尚仪局的女使配得上。”

邓瑛没接这些话,把药放到箱柜里,关门点灯,之后脱下已经被雨水淋透的袍衫和鞋袜,身上干燥了,却反而觉得比将才在雨中还要冷。

李鱼在门外问他,“你里面还有炭吗?我想着天还没黑透,想去惜薪司碰碰运气,看还能不能支领。

邓瑛走到门口应道:“二月了,惜薪司现下还供炭吗?”

“有门路啊。惜薪司的掌印是我姐姐的对食相公,心疼我姐姐得很,我姐姐能揪着他耳朵骂他,我这儿过去跟他说一声,他敢不给,再说,都是吃宫里的,陛下烧剩的星子,偷偷给我们给一点又不算什么事。”

邓瑛听完笑笑,“你去吧,我不大用得上了。”

李鱼在门搓了搓手,“那成,你若觉得冷了,找我便是。”

说完踩着雨坑子,劈里啪啦地跑远了。

邓瑛在床榻上坐下,低头解开侧带,重新换了一身中衣。

天时还不算太晚,他不想那么早睡下,便随手从郑月嘉送来的书里随手抽出一本,摊到膝上看时,见是《千字文》。

这是内学堂的启蒙书,主要教阉童识文断字。

贞宁年起,朝中的文书来往量很大,识字宦官的人数,还不敷内廷二十四衙门的需求。

所以内书房一直在试图增补翰林院的讲学官。

但这毕竟是一种比较扭曲的师生关系,翰林院中的清流大多不想把自己牵扯到内廷里面去。直到白焕奉诏,亲自入内学堂给阉童们讲学,又把杨伦也一道荐进去之后,无人应诏的现象才逐渐好起来。

邓瑛手上的这一本是白焕在内书堂做讲学的时所用,上面的批注不算多,但每一处都写得很详实。那字和白焕的性情相似,一看就很费功夫,虽然极小,但笔力到位,一点也不潦草。

邓瑛把灯挪到手边,曲臂撑着下颚,一页一页地翻读。

外面雨下小了,护城河里的水涨得很高,流声越来越汹涌。

灯油见底的时候,外面忽然想起了敲门的声音。

邓瑛以为是李鱼回来了,压下书本抬头朝门口道“门没挂栓。”

站在门口的杨婉手上抱着了一堆东西,即便邓瑛说门拴没挂,她也腾不出手去开门,索性背过身拿屁股一顶。没想到门“砰”地一声撞到了墙上。

“这什么门啊。”

杨婉自己被吓了一跳,忍不住吐槽。

一边说,一边倒退着进去,找了一处空地,把手上的一堆瓶瓶罐罐全部放下,这才发现坐在床榻上的邓瑛浑身僵硬地抠着身下褥子。

他身上的中衣虽规整地系着,但外面却松松垮垮地罩着一件夹绒袍子,被褥盖去下身大半,腰处却有一节汗巾没有遮住。

邓瑛看清了杨婉的样貌,坐在榻上愣了半刻才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