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宗扬摸了摸鼻子,“鲁智深那边……你不管了?”
“此事关乎不拾一世大师的声名信誉,更关乎我大孚灵鹫寺的传承真伪,孰重孰轻,不难抉择。”
这倒也是,鲁智深带走不拾一世大师留下的衣钵,对大孚灵鹫寺来说当然很重要。但现在窥基与释特昧普的争论,直接将矛头指向不拾一世大师的传承,如果不拾一世大师所传的摩法宗被论证是假的,鲁智深带走的衣钵还有个卵用。
“沮渠大师会答应吗?”
净念毅然道:“我意已决!即便粉身碎骨,也要西行求法!不见如来,誓不返乡!”
程宗扬表情怪异地看着他。
干!净念这光头,不会还有个名号叫唐僧吧?不过这位唐僧一身的腱子肉,修为精强,去西天取经倒是用不上猴哥。相反,有这位唐僧一路降妖除魔,倒是个顶尖的保镖……
“你稍等啊。”程宗扬向贾文和使了个眼色。
两人走到外面,程宗扬低声道:“这光头靠谱吗?”
“主公所言何事?”
“我怎么觉得这光头不大聪明的样子?不会是个猪队友吧?”
“其志不在此罢了,人非愚顽之辈。”
程宗扬点了点头,然后叫道:“老四!快过来!我给你找个保……同伴!”
祁远正在跟蒲海云等人说话,闻声过来。
“这位净念大师也要去天竺,你们正好结伴。”程宗扬肃然道:“你路上可要好好保护这位大师,助他西天取经!”
“那敢情好!”祁远笑着对净念说道:“路上有个伴也好照应,大师行李多不多?”
“贫僧一钵一杖足矣。”
“这好办!”祁远拍着胸膛道:“既然是程头儿吩咐的,大师一路的吃喝用度全包在我身上!”
净念合什道:“多谢施主。”
“我姓祁,大师叫我老四就成!大师贵庚啊?学法几年了?我这人嘴碎,大师可别介意……”
程宗扬留下祁远跟净念套瓷,自己出来去见蒲海云。
这回与窥基交锋,他们可是出了大力。那些巡行僧悍然自爆,全靠着他手下的死士以毒攻毒,扑上去同归於尽。否则被那些佛门的狂信徒冲进人群,己方伤亡必然大增。
不过这帮胡商太过卖命,反而让程宗扬更加提高警惕。毕竟王彦章提到,当日从娑梵寺返回时的那场刺杀中,这个蒲海云也在场,只是没有出手罢了。
蒲海云仔细看着他的脸色,担忧地说道:“侯爷似乎受了伤?”
“一点小伤,不碍事。”程宗扬道:“这回还要多谢蒲先生,若非贵属舍生忘死,今日伤亡必不止此。”
“能为侯爷效力,是蒲某的光荣!只要侯爷用得着在下,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程宗扬试探道:“蒲先生有这么多勇士,真让我大开眼界,不知是蒲先生的族人,还是从哪里召募来的?”
“不瞒侯爷说,今日来的有些是蒲某的族人,更多的则是蒲某从阿拉木特召募来的死士。这些死士对主人忠诚无比,不畏生死,是最勇敢的战士,也是最可靠的护卫。蒲某远航时,即使再猛烈的暴风雨,他们也毫不畏惧,敢冒着比大山还高的风浪,爬上最高的桅杆。”
程宗扬频频点头,称许不已,然后道:“这些勇士因我而死,我让祁远准备些财物,对他们的家人厚加抚恤。”
“这等小事,蒲某去做便是,岂敢让侯爷费心?”
逊让几句,蒲海云勉强接受了程侯的好意,领着手下告辞。
高智商小声道:“师父,我看着你好像对他不大放心?”
“有这么明显吗?”
“没有!没有!也就是徒儿跟你久了,才瞧出来。”高智商道:“他们这回死了不少人,说起泉州的事也靠谱,我已经打听了,这个蒲海云确实在市舶司有官职的。”
“你想说什么?”
“徒儿是想说,他刚才说的死士要是能用,要不咱们也召募一些?”
程宗扬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说的那些死士确实忠诚无比,但你召募来的,可未必对你忠心。”
高智商有些不解,“我召募来的,我给他们发钱粮,他们不对我忠心,还能忠心谁啊?”
“你不懂那些人,我也不懂。但我知道,这些人不可信任。”
高智商琢磨了一会儿,没想明白。
程宗扬道:“铁中宝呢?”
高智商一拍额头,“老铁真是够意思!把手下能打的兄弟全拉来了。我按贾叔的吩咐,悄悄带他们从月洞门进来,埋伏在楼上。这回也玩命,死伤好几个,这会儿在厢房休整。”
“走,过去看看。”
铁中宝背上中了一刀,此时光着膀子坐在门廊边,敖润正给他上药。
“娘的!那帮该死的妖僧!”铁中宝骂骂咧咧道:“可惜了我那三个兄弟,死得太冤了……”
铁中宝说着眼圈泛红,连忙使劲吸了吸鼻子,把眼泪憋了回去。
“老铁!”
铁中宝抬头道:“程头儿!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们兄弟。伤势怎么样?”
铁中宝使劲擤了把鼻子,满不在乎地晃了晃肩膀,“三刀不如一枪,这点儿都是皮外伤!”
敖润朝他脖颈中打了一记,“别动,伤口又裂了!”
程宗扬伸头看一眼,还好,伤口不是太深。
程宗扬也学着他的样子,在门廊边坐下,问了问铁马堂众兄弟的伤亡,然后道:“多谢的话我就不说了,这回堂里遇难的兄弟,每人两百金铢,外加等额的绢帛物品,受伤的兄弟每人一百金铢。”
铁中宝脑门涨红,“程……程头儿,这个……这太多了。在我们凉州,一条人命也就十万钱……”
“这些兄弟都是家里的顶梁柱,这点儿钱怎么够?”程宗扬道:“我听高智商说,你们那边人多地少,老乡们都要走南闯北去讨生活?”
铁中宝老实道:“土地倒是不少,就是太贫瘠了,水少,地也不肥,出产不多。同样的地,收成还不到这边一半。”
“这样,无论是我这里,还是江州、临安那边,只要你推荐来的人手,我一律全收。能不能发大财,我不敢保证,但养家糊口肯定是够的。”
铁中宝“腾”地站了起来,“程头儿!这我可太谢谢你了!不瞒你说,我刚接手堂里的事,满脑门子都是官司,光打打杀杀还行,为了能给堂里的兄弟讨个生计,可把我给愁坏了……”
“咱们兄弟就别谢来谢去的。只要我生意还在,少不了要你们帮扶。”程宗扬道:“这回你们全都出来了,丹霞宗那些个帮派,有没有动静?”
“丹霞宗没怎么动,不过新来那几个帮派,人都不见了。好像是在谋划什么事儿。”
“哦?”
◇ ◇ ◇“这帮该死的废物!”柴永剑恨恨道。
他混在刚被召募的太原兵中准备入宫,却不料事到临头,顶头的太原节度使王璠不见踪影,反而出来个找不到自己兵的邠宁节度使郭行余。
主官跟下面的小兵谁也不认识谁,就那么乱哄哄地入了宫,结果刚进门就迎头撞上京兆府的吏从正跟兔子一样往外逃,说是神策军杀了过来。
那位姓郭的节度使真是好样的,一个文官,挺刀高呼勤王救驾,迎着溃兵逆流而上。
后面柴永剑没看到,因为周围的太原兵全跑光了。有些是怕摊上事,看风头不对抢先逃命;还有些胆子大的,起了贪心,想在宫里浑水摸鱼。
柴永剑心有不甘,可大明宫大得让人眼晕,宫阙一望无际。无奈之下,只好带着同样混进军中的十几名手下退了出来,找了条背巷扔掉太原兵的盔甲,换成布衣。
他运气不错,刚逃出宫,宫门便即关闭。那些起了贪心的,全被堵在宫里,惨叫声隔着半人厚的宫门都听得见。
一名手下不大客气地说道:“柴宗主,宫里是进不去,咱们往哪儿?”
柴永剑脸色有些难看,这帮人自己也不熟,只知道是上面安排来的,平时对自己也不怎么服气。按照李宏李执事的吩咐,他们这股人马入宫的目标就是权阉仇士良,最好能在乱军中将其杀死,现在宫门都关了,还能去哪儿杀?
柴永剑一跺脚,“回长兴坊!”
据他所知,苏执事另外还安排了一批人马,趁夜闯入仇士良位於长兴坊的私宅,杀人放火。
而凉州盟的驻地就在长兴坊,两边若是换换,自己根本不用绕那么大个的圈子跑到宫里,最后还落得一事无成。
这分明是有人在里头使绊,故意给自己好看……
柴永剑暗自思忖,自己这些凉州一带的人手原本受严森垒严执事调遣,严执事死后,才移交给李宏接手。现在看来,李宏的手腕、魄力都远不及那位苏沙苏执事,不知道能不能找个路子,改投门庭?
不过苏执事是胡商,信重的手下都是胡人,自己便是投靠,也未必能入他的法眼啊。
犹豫间,黎锦香忽然道:“小心!”
这贱人倒也是条路子,但她是行里养的牝马,身份低贱,眼下虽然行里还用得着她,留了分体面,可冲早也是被人拿来消遣的货,未必能有什么前程,万一投错了门路,将来沦为奴下奴,那可再难出头了。
看来还是得指望自己的夫人,怎生想个法子,让苏执事高兴高兴……
柴永剑定了定神,往巷外看去。此时众人刚进长兴坊,只见一队神策军簇拥着几名骑着高头大马的内侍,声势雄壮地前往十字街。
黎锦香道:“是去王璠府上的。”
“妈的!”柴永剑恨恨骂了一声。
自己正带着人打算去找王璠,观望风色,没想到又晚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