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沉重的大门彷佛 突然消失,程宗扬和萧遥逸本来都贴在门上,这会儿失去屏
障,同时跌了进去,摔成一对滚地葫芦。
程宗扬抬手往地上一撑,跃起身来,一边晃亮火褶。
徐君房没想到他竟然能轻轻松松打开这道门,在外面一叠声道:「怎么样?
怎么样?」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程宗扬道:「好消息是宋三他们真没捞到什么东西。坏消息是这里面也是空
的。行了,小狐狸,别找了,你没看到这地面干净得都跟舔过一样吗?」
徐君房扶着惠远进来,一脸难以置信地道:「竟然就这么进来了?程公子,
你怎么会有钥匙啊?」
「捡的。」
程宗扬眼睛忽然一亮,他收起火褶,跃起身,在墙上一拍,灯光乍然亮起,
将整个大厅照得如同白昼。
众人本能地遮住眼睛,避开刺眼的灯光。程宗扬眯起眼睛,外面的电路几乎
都被人破坏,这里还保存完整,看来一直没有人进来过。
整座大厅足有近百步宽,厅中整齐立着两排十六根柱子,光洁的地板彷佛一
整块瓷片,雪白的表面一尘不染,空旷得让人心里发慌。
萧遥逸便浑身一震,盯着石柱上一片刻痕。
程宗扬认出来那划痕与雁过石所留有八分相似,不由叫道:「真在这里?」
萧遥逸用力一点头,「不错!正是此处!」
自己的瞎猫居然真的逮到耗子,程宗扬既惊喜又恼火,「他怎么不把标记留
在外面?」
「也许有。但可能被大雪盖住,也可能被人破坏了。」
程宗扬心里暗自嘀咕,这下面还有几层,不知道岳鸟人留下的一把钥匙能不
能把所有的门都打开。
程宗扬跃起身,从门上拔下钥匙,一边关上大门,一边安慰众人,「不管能
不能找到宝贝,起码这会儿是安全了。」
大门正要关上的刹那,一只修长的玉手忽然伸进门缝,接着用力一推,将大
门推开。
门外是一个银发丽人,她银白色的发丝束在珊瑚状的玉冠内,五官鲜明而又
冷俏,唇角点着一颗红如玛瑙的小痣,雪肤花貌不外如是。她穿着一袭黑色的皮
衣,胴体凸凹有致,妖娆无比。
银发丽人美目一扫,顿时目光生寒,冷冷道:「原来是你!」接着她一眼瞥
见小紫,冷漠的面孔顿时怒气勃发,厉声道:「还我玉来!」
小紫翘起唇角,笑道:「来拿啊。」
丽人飞身而起,人在半空,便擎出碧玉杖,朝那个该死的小丫头刺去。
程宗扬长刀挑出,磕开她的碧玉杖,然后闪身后退,挡在小紫身前,横刀笑
道:「原来是虞紫薇虞姊姊。人生何处不相逢,没想到会在这里见面。」
那丽人踏前一步,雪白的大腿外侧,一朵蔷薇纹身像火一样跳动。虞紫薇寒
声道:「当日孟走狗救你,今日我看还有谁能救你!」
当日在晴州,自己就能与她们姊妹周旋几招,此时再度交手,程宗扬心下大
定,说话也更有底气,「虞姊没搞清形势吧?如果我没听错,这会儿外面好像一
大票人正对两位喊打喊杀呢。」程宗扬笑道:「别说你能不能拿下我们,就是能
拿下,也免不了被人堵在这里。虞姊,那些人可不一定有我这么好心肠。」
虞紫薇没理睬他的挑动,只目光闪闪地盯着小紫,「原来只听说他有一个女
儿在王哲军中,后来才知道他还有一个女儿藏在南荒,托庇在殇侯门下- -想必
就是你了。」
小紫笑道:「姊姊猜错啦,人家没有爹爹呢。」
「狡辞堆砌。」虞紫薇唇角露出一丝充满恨意的冷笑,「既然你是那个无耻
之徒的女儿,那便……拿命来吧!」
程宗扬没想到岳鸟人的仇恨值竟然这么高,这女人正被人追杀,这会儿拼着
性命不要,也要杀小紫泄忿,都完全丧失理智了。
萧遥逸摇着折扇,忽然手一挥,折扇利斧般朝虞紫薇颈下切去。虞紫薇扬起
碧玉杖,杖尖挑中扇面,接着劲力疾吐,刺在萧遥逸胸口。
萧遥逸「哇」的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撞在门上,接着他双
腿奋力一蹬,半开的大门「呯」得合紧。
虞紫薇面沉如水,没想到这个弱不经风的公子哥如此阴险,对自己的碧玉杖
毫不抵挡,反而趁机关上大门。
萧遥逸有苦自己知,虞紫薇那一杖他不是不想挡,实在是挡不住,只好借势
后退,拼尽最后一点力气,把门关上,这会儿他浑身就像散架一样,随时都可能
倒下。
萧遥逸啐了口血沫,一脸凶相地说道:「老程!关门打狗!」
程宗扬赞道:「小狐狸,有你的!」虞紫薇摆出玩命的架势,他也有些提心
吊胆。一个虞紫薇并不可怕,可万一外面那群人全冲进来,就岳鸟人这迎风臭十
里的招牌,真不知道自己和虞氏姊妹哪一边先死。
程宗扬人随刀走,猛虎般直扑过去,刹那间与虞紫薇连交六刀。萧遥逸虽然
撞上门,但没用钥匙关紧,只有一道锁舌在起作用,如果遇到猛人,说不定真能
撞开。当务之急是赶紧解决掉虞紫薇这个麻烦,把门彻底锁上。
一轮疾风暴雨般的攻势过后,两人蓦然分开。程宗扬气定神闲,虞紫薇艳丽
的面孔却像蒙上一层寒霜,没想到这个年轻人进境如此之快,数月不见,修为突
飞猛进,而且气息精纯,彷佛下过十余年苦功。她的黄泉玉被小紫抢走,许多法
术难以施展,此消彼长之下,再难有必胜的把握。
程宗扬杀意涌起,有千日作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虞氏姊妹对岳鸟人恨
之入骨,连他的女儿也不放过,她们两个是龙宸的人,天知道有什么稀奇古怪的
暗杀法门,万一让她们得手,自己就后悔莫及了。
小狐狸那句关门打狗正说到点子上,趁此机会先把她干掉,剩下一个虞白樱
就不足为患了。
就在这时,坚固的金属门忽然发出一声轻响,像被风吹一样,就那样自己滑
开。
程宗扬固然目瞪口呆,萧遥逸也一脸撞见鬼的表情。小紫白了他一眼,「大
笨瓜,是断月弦。」
程宗扬这才注意到门侧附着几条细如发丝的丝弦,正挡在锁舌的位置。刚才
萧遥逸虽然拼了命的把门撞上,其实锁舌被丝弦挡住,并未弹出。
一个与虞紫薇一模一样的丽人踏入室内,然后窍手一收,将丝弦收回掌中。
「妖女休走!」大门一开,外面的呼喊声便传了进来。那个大腿上刺着樱花
的丽人不动声色,窍手轻轻一推,大门合拢,「嗒」的一声锁紧,将呼喊声隔在
门外。
刀剑劈在门上的声音不断传来,虞白樱却充耳不闻,她目光像刀锋一样上下
打量着小紫,半晌才道:「想不到南荒那个娼妇竟然也生了一个女儿,倒比那娼
妇还标致些。只是不知道是谁的种。」
萧遥逸一挽袖子,指着她叫道:「虞白樱你个泼妇!嘴巴放干净些!岳帅当
年又没碰你们,用得着这么不依不饶吗?」
虞白樱玉脸闪过一丝羞怒,断月弦无声无息地飞出,绞向萧遥逸的喉咙。程
宗扬举刀挡开断月弦,一边回头对萧遥逸叫道:「等等!既然姓岳的跟她们没关
系,哪儿来的仇啊?」
萧遥逸道:「孟老大没和你说过?她们两个当年遇到岳帅,本来情投意合,
都准备谈婚论嫁了,谁知中间出了点岔子,后来岳帅还专门从鬼阎宗抢了一对黄
泉玉,送给她们作为补偿。」
「你无耻!」虞紫薇怒道:「你怎么不说那个负心贼一边对我们姊妹大加奉
承,一边竟然还去勾搭我娘!」
此言一出,一直莫名其妙看着两边打来打去的徐君房顿时「哎哟」一声,一
手摀着胸口,好像心脏都有点受不了。
旁边的惠远赶紧低下头,双手合什,一边咳嗽,一边念道:「阿弥陀佛。」
程宗扬听着也有点晕菜,「真的假的?这料够猛的啊!就是乱了点儿。」
萧遥逸尴尬地低声道:「不是那么回事--岳帅先认识她们,后来才认识的
虞夫人,那会儿根本不知道她们是母女。岳帅对自己的女人照顾得紧,本来好心
想介绍她们认识,结果两边一见面……」
程宗扬只是听着都替她们尴尬,可以想像当时的真实场面有多悲剧。不过事
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不至於到现在还余恨未消吧?
萧遥逸小声道:「这事阴差阳错的,岳帅本来想解释,没想到虞夫人一回去
就伏剑自杀了……」
程宗扬明白过来,本来说好的情郎,突然变成干爹,又害得母亲自杀,她们
不把岳鸟人恨到骨子里才怪。
「不过也别把她们想得那么无辜。她们姊妹后来加入龙宸,这些年来杀人如
麻,只要与岳帅有关系的都不放过。如果不是岳帅吩咐过不要与她们为难,我们
兄弟早就除掉这两个变态的泼妇了。」
虞白樱道:「你现在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斩草除根了吧?」
程宗扬点头道:「我明白了。那个玉音子不会正好提到这件事,让你们给灭
口了吧?」
门外的撞击声越来越响,几乎盖过众人的交谈,虞紫薇寒声道:「你既然知
道了,所以--你也该死!」
虞白樱的断月弦和虞紫薇的碧玉杖同时攻出,程宗扬寸步不退,一柄单刀舞
得密不透风,将两人的攻势尽数接下。
萧遥逸连一击之力都没有,能站着不倒就是胜利。徐君房用嘴还行,动手根
本没有他的事。反而是惠远小和尚挥动日月铲,带伤加入战团,多少替程宗扬挡
了两招。
虞白樱和虞紫薇是孪生姊妹,心意相通,联手的威力远超寻常同门,程宗扬
一边要应付虞紫薇攻势凌厉的碧玉杖,一边还要提防虞白樱无孔不入的断月弦,
只能勉强守住门户不失。
虞白樱玉指急挥,断月弦攻势突然一紧,逼得程宗扬手忙脚乱。与此同时,
虞紫薇的玉杖幻化出森森碧影,真气急剧攀升,却放开了程宗扬。
程宗扬早防着两女的分击之术,见状立即撤回长刀,挡在小紫身前,准备硬
撼虞紫薇的碧玉杖。谁知虞紫薇身形一转,没有攻向她们恨之入骨的小紫,而是
袭向旁边的萧遥逸。
程宗扬一颗心几乎提到嗓子眼儿里,小狐狸的底细自己再清楚不过,别说刺
他一杖,就是风大点儿就能把他吹趴下。
萧遥逸这会儿无论硬接还是闪避都难逃一死,他索性刷的合起折扇,反手朝
虞紫薇玉脸抽去。横竖是一死,死也要死得光棍一些。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横掠过来,挺身挡住虞紫薇的碧玉杖。贯 满真气的杖身
从宁素肩头穿过,带出一篷血雨。接着萧遥逸奋力一掌,「啪」的抽在虞紫薇脸
上,然后抱着宁素一跤坐倒。
碧玉杖吸饱鲜血,色泽变得暗红,虞紫薇雪白的面孔露出五道指痕,她银牙
咬紧,一寸一寸抬起滴血的玉杖。
背后一声巨响,只有一道锁舌关紧的大门终於被人撞开。一个苍老的声音沉
声道:「妖女!哪里逃!」
程宗扬毫不犹豫,腾身一个倒勾,头下脚上,脚尖踢在墙壁上。「啪」的一
声,灯光瞬间熄灭。
徐君房本来就躲在后面,老老实实当他的看客。这会儿眼前一黑,他赶紧贴
着墙壁,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忽然手里一沉,多了一个硬梆梆的东西,程宗扬在他耳边低声道:「拿好钥
匙!去开下一道门!我挡住他们!」
徐君房连忙点头,摸索着朝楼下走去。
黑暗中,众人一团混战。程宗扬紧守着楼梯,把自己一行人挡在身后,不管
谁杀过来,都是一刀劈出。
徐君房摸到楼下,果然又是一道大门,他摸到锁孔所在,按照刚才的方式,
使劲踮起脚尖,勉强把钥匙插进锁孔,用指尖拨着转了几圈。好在那锁质量不是
一般的好,转动时滑顺无比,除了手臂伸得快要脱臼,倒没有费多少力气。
看到紧闭的大门悄然滑开,徐君房才松了口气,他踮着脚正准备取下钥匙,
却摸到一只柔软的手掌。
耳边响起一个悦耳的声音,「居然有钥匙。你是苍澜人吧?」
接着一点白光微微亮起,映出一张姣美而优雅的面孔。一个朱衣女子一手按
着仍留在锁孔中的钥匙,轻盈的身体彷佛悬在半空,另一只手中指与拇指扣紧,
其余三指兰花般绽开,指间却是一粒货真价实的夜明珠。那女子柔美的面孔在珠
辉映照下彷佛散发出明月般的光辉,玉容妙姿,宛如云中仙子,正是瑶池宗的奉
琼仙子朱殷。
她皓腕一翻,优雅地递出长剑,抵在徐君房颈下,柔声道:「我从不滥杀无
辜,只要你不贸然行事,我保你性命无忧。」www.6park. com
徐君房咽了口吐沫,两眼盯着近在咫尺的剑锋,几乎瞪成斗鸡眼,小心翼翼
地点头表示明白。
朱殷微微一笑,将房门推开,淡淡的珠辉冲破黑暗,映出里面堆积如山的物
品。
几名黄冠道人联手攻出,终於将程宗扬从楼梯口逼开,他退到角落里,张开
双臂,像母鸡护小鸡一样护着众人。宁素受伤,自己的队伍里又添了一名伤号,
小狐狸更是彻底打回原形。即使听说岳鸟人在太泉古阵出现的消息就有些不大正
常的死丫头这会儿心情突然好转,愿意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也未必能把这么多对
手都干掉。
虞氏姊姊远远退在另一处角落里,如今控制局面的,是长青、阳钧、瑶池三
宗联手的人马。长青宗以玉魄子为首,带有近二十名门人。阳钧宗以道长沈黄经
为首,门中十余名弟子。瑶池宗的长老突然失踪,为首的是奉琼仙子,也有六名
门人在侧。
三宗联手接近四十人的规模,而且组织严密,准备齐全,就是凉州盟的人马
全部赶来,也就是站旁边看着的份儿。
这会儿三宗的门人举着火把分布各处,控制了整个大厅。他们分成三组,一
组应对程宗扬等人,攻势并不凌厉,只将他们困在角落里。另一组则是以长青宗
为主,围攻虞氏姊妹,只不过空间太过狭小,虞氏姊妹又占着易守难攻的地形,
一时未能得手。
这座大厅与楼上几层的格局一模一样,之所以空间狭小,是因为厅内堆满了
物资。无数打磨光亮的板甲、锁甲、鳞甲、皮甲、马铠……分门别类,整齐堆在
一起。单是把头部完全保护起来的全盔,就不下三千只。整个库房存放的甲胄足
以装备出一支完整的军队--比如全盛时期的星月湖大营。
程宗扬终於可以断定,这里的确是岳鸟人留下的遗物,上面之所以是空的,
也许是九层的库房实在太大,他还没来得及全部填满就遭了雷劈。问题是他在临
安掌权,却在千里之外的太泉古阵存放下这么大一批军械,真不知道这鸟人是怎
么想的?难道是打算以雷霆万钧之势攻占苍澜全镇,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称王称
帝?
程宗扬和虞氏姊姊能撑到现在,不是三宗手下留情,而是面前的物资把众人
都镇住了。来太泉古阵的人都想着寻宝,可谁都没想到会找到一个军械库。这东
西对朝廷也许有用,但对这些江湖宗门来说,根本就是个祸端。无论瑶池宗还是
长青宗,都不可能让门人全部装备板甲--落在朝廷眼里,那纯粹是找死。不过
在太泉古阵找到这么大一个武库,即使对众人来说毫无用处,可价值数万金的库
藏活生生出现在眼前,谁见了都不免想到,里面是不是还藏有价值连城的宝物?
因此就连口口声声要给师兄报仇的玉魄子这会儿都把虞氏姊妹抛到一边,和
阳钧宗的沈黄经、瑶池宗的朱殷一起,一脸严肃的围着徐君房,审讯这个拥有宝
库钥匙的苍澜人。
说是审讯,其实本质可以说是三宗的高手聚在一起听徐大忽悠讲故事。徐君
房见这些人动嘴不动手,立刻就像吃了一颗定心丸,一条舌头几乎吐出莲花来,
先从盘古开天地讲起,一直说到当年共工氏怒触不周山,以至於天倾西北,地陷
东南。
「这太泉古阵乃是上古仙人所居,六合之内八阵之一,雄居天南。」徐君房
道:「所谓地陷东南,正陷在此处!可叹纵然有女娲炼石补天,终究未能恢复原
状。因此群仙翩然而去,只余空阵在人间。」
玉魄子道:「荒唐!看此地的房舍,上古仙人难道都是身高一丈的巨汉?」
面对质疑,徐君房毫不露怯,仰天大笑道:「道长此言庶几近道矣!道长岂
不闻丈夫一词?丈夫丈夫,一丈乃可称夫,如今之人身高六尺已是壮汉,诸位行
遍天下,谁曾见过身高一丈之人?既然无一丈之人,何来丈夫一词?可见这正是
上古仙人身高一丈的铁证!」
玉魄子哑口无言,沈黄经若有所悟,颔首道:「此言甚是有理。」
徐君房攥个鹌鹑蛋都能说出天鹅来,被沈黄经一赞,当即侃侃言道:「昔日
上古仙人以九天玄兽为座骑,千里之遥一日可至。更有甚者,驾驭法宝,以铁鸟
御风而行。所穿的仙衣非丝非棉,非皮非毛。群仙对谈虽隔千里,如在面前。入
海如闲庭信步,更能蹑步太虚,凌驾於九天之上!一饮一食,莫非仙品。仙液入
喉,犹如云起东山。鸡鸭之属,喂之仙药,瞬息可成。夏之柑桔,冬之蜜桃,招
之即来,挥之即去。居处有长明之珠,迳逾数寸,光芒万丈。出入仙乐随身,其
音如断金切玉,绕梁不绝……」
那些道人本来就是求仙信道之辈,听他说得天花乱坠,纵然有七八分不信,
也合手赞道:「无量天尊。」
朱殷放缓口气,「尊驾所言上古仙迹虽然动听,终究缥缈,敢问这钥匙如何
会在尊驾手中?」
徐君房微微一笑,「这钥匙不是我的。」
众人都是一愣,只听他从容道:「乃是天人所授。」
等了片刻,玉魄子道:「天人?在哪儿?」
「见天人者,非徐某也。」徐君房走到程宗扬身边,一把举起他的手,「乃
是这位大有仙缘的程公子!」
一群人「哗」的把程宗扬围了起来。朱殷看了看程宗扬,又看了看萧遥逸,
冷冷道:「你们是不是乘过九天玄兽?」
程宗扬谦恭地施了一礼,「朱仙子仙缘不凡,那九天玄兽一见仙子便雀跃欢
呼,让程某也惊出一身冷汗。」
朱殷深深看了他一眼,「真的吗?」
程宗扬凛然道:「若有一字虚言,便让九天玄兽吞了程某!」
朱殷见他说得果决,不禁暗自犹疑,难道当时九天玄兽朝自己狂啸扑来,是
因为自己真有仙缘?
沈黄经道:「不知程小友如何得到钥匙?」
程宗扬道:「既然道长相询,在下不敢隐瞒,只不过……天机不可泄漏。」
眼看那些道士露出一副被人抢了钱的表情,程宗扬赶紧道:「但是--各位
既然到了此地,可见冥冥之中,也有仙人点拨。所以说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都
有仙缘!既然仙人让我们都到了此地,这枚钥匙我也不能独吞。这样吧,大伙儿
一起进去寻宝,见者有份,怎么样?」
玉魄子第一个点头,沈黄经冲疑片刻,也微微颔首。最后朱 殷道:「你去开
门,无论里面有什么东西,都不许乱动。」
忽然一个声音冷冷道:「他们是岳鹏举的人。」
这下就像油锅里泼了碗冷水,所有人都跳了起来,十余柄长剑锵然出鞘,将
程宗扬等人团团围住。
虞氏姊妹挑破程宗扬等人的身份,趁双方惊疑不定,随即一声娇呼,冲破长
青宗的围攻,并肩掠出库房,消失无踪。
程宗扬高高举起双手,「冷静!大家冷静一下!不要听那两个妖女的挑拨!
她们两个是岳贼的姘头,当年和岳贼有一腿!要不然刚才诸位揭露岳贼的丑行,
这两个妖女会突然出手伤人?」
朱殷质问道:「你们为什么会和那两个妖女打起来?」
程宗扬几乎声泪俱下,发自内心地说道:「因为我们是岳贼各种罪恶行径的
受害者,都是岳鹏举那个鸟人的仇家啊!」
第六章
「为了公平起见,我们每方出一个人。」程宗扬道:「玉道长、沈道长、朱
仙子,你们上前一步,我把钥匙插进去,你们每人转一圈。大家互相监督,谁都
不能作弊。」
三宗以正道自诩,倒没干出杀人夺钥的事来。这会儿见程宗扬痛快地交出钥
匙,众人疑心稍解,听到他的提案,都觉得很公平,当即依言轮流上前,转动钥
匙。
在众人注视下,坚不可摧的钢铁大门缓缓滑开,露出里面的库房。
众人刚才所在的是第五层,这里的第四层存放的只有一种物品:箭矢。锯齿
的、木羽的、三尖的,弩用的、弓用的、车弩、床弩、角弓用的,甚至是装有鸣
镝的响箭……林林总总不下百余种,将偌大的库房装得满满当当。
接下来第三层是各种帐篷、拒马、重盾、军用旗帜,琳琅满目,让人大开眼
界。
萧遥逸接连负伤,眼神却出奇的亢奋,压低声音道:「我现在终於能肯定,
我们在江州起事,做得没错!岳帅暗中准备了这么多东西,胸中定有宏图伟业!
你看,这些坚甲利弩,都是岳帅给我们准备的。我们打下江州这片基业,才是岳
帅意志的延续!」
「小狐狸,不是我泼你冷水啊。岳帅藏的东西是不少,可我怎么觉得他有点
儿凑合呢?你瞧这些旗子,连字号都没有。倒像是抢了哪家作坊还没做好的半成
品。还有,这么多军械,好像都不怎么配套……」
「也许这只是一部分,」萧遥逸猜测道:「下面不是还有两层吗?」
沈黄经等人一路看过来,都暗暗心惊,这么一大批精良的军械,至少价值几
十万金铢。可是谁都没胆量把它们运出去贩卖,就是白白献给朝廷,也得落下私
藏军械,图谋不轨的嫌疑,唯一的做法只能视而不见,权当没看到这些价值不菲
的军械。
玉魄子道:「程公子,这一路已经走了六七层,不知天人说没说,这里到底
藏了什么宝物?究竟有多深?」
程宗扬道:「仙人的心意我们这些凡人怎么能懂?只有凭缘份了。玉道长,
该你来转钥匙了。」
第二层的大门刚一打开,程宗扬便是一身冷汗,厉声道:「火把拿开!千万
别过来!」
第二层的库房里一半都堆着盘好的铁丝网,带着无数尖刺的铁丝几乎挨到库
房顶部,就像一头狰狞的庞然怪物踞伏在黑暗中。但是真正可怕的,则是旁边一
堆不起眼的木箱。木箱内铺着鹿皮,里面盛放着泥沙般黑色的颗粒物,散发出刺
鼻的硫磺气味。
这间库房里放的都是星月湖大营才有的特殊军械,火炮、铁丝网、突火枪、
甚至简易版的火焰喷射器……
程宗扬小心退开,回头道:「这里非常危险。玉道长、沈道长、朱仙子,你
们看是不是大家都留在外面,只挑几个人进来?」
此言一出,当即就有人叫道:「何出此言!大伙儿同进同退!便是刀山火海
也一同闯了!哪里能让几位道长孤身犯险?」
程宗扬暗骂道:这帮鸟人,只怕别人得了好处,火药桶都抢着钻!
长青宗本来是由玉音子带队,玉魄子的威望远不及师兄,被众人一阵鼓噪,
根本压服不住。其余两宗见长青宗的人都进来了,也不甘落后,结果所有人都涌
进库房。
程宗扬只好道:「任何火种都不许带进来!朱仙子,借你的夜明珠一用。」
朱殷略一犹豫,弹出那颗夜明珠。
程宗扬远远绕开那堆火药,凭借夜明珠的光辉找到另一扇大门。
与其余几层不同,猜想中最后一道大门并没有位於楼下,而是在库房内侧。
程宗扬打量片刻,微微吐了口气,然后原样插入钥匙,玉魄子、沈黄经、朱
殷先后上前转动。与前面几层一样,门锁「嗒」的轻响,顺利地打开,然而开门
时却出现了意外。朱殷转完最后一圈,伸手推了一下,大门毫无反应。
玉魄子连忙伸手去推,可房门就像焊在墙上一样,纹丝不动。沈黄经沉着地
抬起手掌,掌力一吐,锁分明已经打开的房门仍然没有任何反应。
「朱仙子,是不是你少转了一圈?」玉魄子一边说,一边着急地转动钥匙。
可手上传来的感觉,钥匙分明已经拧到底。
沈黄经道:「向左。」
玉魄子赶紧把钥匙重转一遍,房门仍然没有打开。
程宗扬靠墙站着,不时叹几口气,表示自己也很着急,偶尔还出出主意,是
不是钥匙插反了?转得太快或者太慢了?
三人折腾了一刻多钟,仍然没能打开大门,这时候轮到徐大忽悠出场了。程
宗扬悄悄捅了捅徐君房,然后用蚊子哼哼般声音道:「大师,能不能卜一卦?」
徐君房一点就透,他煞有其事地掐了半天手指,一边捋着胡须一边道:「屈
指算来,公子已经过了八道天门。加上前面入门一道,其数为九。九者,天地之
至数也。想来仙人所指,便在此处。至於这道门……」徐君房矜持地摇了摇头,
「多半是打不开的。」
「再麻烦大师一下,可知宝物在哪个方位?」
「东南灵气所聚,必有异宝。」
两人声音压得极低,但在场的修为何等高明,程宗扬刚一开口,众人的耳朵
都竖了起来。玉魄子厉声道:「程公子!说好了见者有份,难道你想独吞!」
程宗扬道:「没有的事!我只是问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朱殷冷哼一声,闪身朝大厅的东南角掠去。玉魄子不敢怠慢,大袖一挥,寸
步不离地紧跟着朱殷。
沈黄经摇了摇头,叹道:「小友何必如此?我等出自玄门正宗,便是寻到宝
物,也不会短了小友一份。」
一群人都冲到大厅角落里,在堆积如山的军械里翻找起来。程宗扬看了看自
己的人都在,然后清了清嗓子,对着大门上方的声控锁说道:「太泉熊谷,一四
七五。」
大门「嗒」的一声滑开。程宗扬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小紫、徐君房、惠远和
宁素都推了进去。这边萧遥逸拿出火褶,狠吹几口,抬手往火药箱里一扔,然后
「呯」的关上大门。
巨大的爆炸使整座建筑都一阵晃动,等四周恢复平静,程宗扬吹了声口哨,
「小狐狸,够痛快的啊。」
萧遥逸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反正冲早都要交手,干脆点儿大家
都痛快。」
程宗扬道:「别的也就罢了,瑶池宗那个美人儿要炸死了,倒是挺让人心痛
的。」
萧遥逸揶揄道:「莫非圣人兄又动了怜香惜玉的心思?」
程宗扬道:「那也得搂怀里才好怜惜啊。」
惠远咳嗽着道:「阿弥陀佛……」
程宗扬一拍脑袋,「忘了还有个和尚呢。小和尚,这种事跟你没关系,你就
当没听见好了。」
程宗扬嘴上说笑,手下也没闲着,他拿出那颗夜明珠往墙上照了片刻,找到
开关的位置,飞身打开。
莹白的灯光一瞬间便充斥了整个空间。这座房间是从外面库房隔出来的,面
积并不大,四面都是光洁厚重的合金墙壁,见不到一丝缝隙,但空气仍和外界一
样清新,真不知道是怎样做的通风管道。
房间空荡荡的,只在室内正中间的位置摆了一只木台。比起一路走来的纯金
属风格,这只木台就普通多了,只有四五寸高,上面摆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物体,
外面还覆盖着一层油布。
程宗扬一路走来,已经意识到自己最初的猜测是错的。这座建筑并非酒店,
而是一间银行。自己所在的位置,就是地下金库的最深处。至於岳鸟人当年怎么
找到这间金库,还把它改造成自己的仓库,已经是一个无法解开的谜。
既然解不开,程宗扬也不去费那个心。一路千辛万苦,现在终於到了收获的
时候,程宗扬老怀大慰,他拍了拍油布,笑道:「猜猜,这里面放的是金铢还是
金条?」
萧遥逸替宁素裹好伤,扶她坐在一旁休息,一边道:「都是金铢那还了得?
我猜是一小半金铢,其余都是银铢。」
「紫丫头,你猜呢?」
小紫眼珠微微一转,「我猜是手纸。」
程宗扬撇了撇嘴,「要是这么一大堆手纸,我那位便宜岳父可缺大德了。」
徐君房道:「程公子,我这会儿还糊涂着呢!这是到底怎么回事?我说公子
爷,你那钥匙真是仙人给的?」
「老徐啊,你刚才说得不是挺明白的吗?」程宗扬笑道:「那段仙人的掌故
讲的不错啊,在哪儿看的?」
徐君房道:「先生有空的时候跟我聊天,没事瞎说的。」
「那可不是瞎说。」程宗扬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对徐君房道:「这件事本来
不该瞒你,但你知道的太多反而不好。」
徐君房赶紧道:「那我就不问了。」
见他这么懂得避祸,程宗扬也笑了起来,「那行。简单的说,是我们认识的
一个人留下些东西,我们来拿的,跟别人没有关系。」
徐君房咧了咧嘴,「程公子,你这借口可找得不咋的。外面那些可都是打仗
用的家伙。谁好端端的会留这些?再说了,只有从太泉古阵往拿东西的,从来没
听说有人往里面送东西的,何况这么多,怎么可能从外边运来?哎!我只是随口
一 说,没想打听啊!」
「放心吧。我这会儿还没打算灭口。」程宗扬道:「他怎么弄到这儿的,我
也不明白。不过费了这么大力气,不可能只放了些白占地方的军械。这最后一间
密室,肯定是他放黑钱的地方!」
程宗扬信心满满地揭开油布。入目的情形让他险些一口血喷出来。
小紫笑道:「大笨瓜,下面是木架,如果是大堆金银,早就压坏啦。」
萧遥逸道:「圣人兄,这花花绿绿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程宗扬沉默半晌,最后咬牙切齿地说道:「钱!」
程宗扬满头满脑都是火,只想把自己看见的东西一把火烧掉!
油布下面放的都是钱。可惜不是金铢,也不是银铢,而是如假包换的纸币,
一张张挺刮崭新,彷佛刚从印钞机里取出来的一样,一叠一叠刀切一样码放得整
整齐齐。上面那些鸟字自己一个都不认识,只有数字能看明白,面额从一千到一
元都有,连号码都是连着的。
想起这一路的艰辛,再看看面前这一堆「钱」,程宗扬寻死的心都有,终於
忍不住大骂道:「我干!这鸟人是神经病啊!藏了这么一大堆不流通的纸钞有个
鸟用啊!连抆屁股都嫌硬!」
惠远道:「阿弥陀佛,钱财乃身外之物,得之不足以喜,失之不足以忧,施
主……咳咳……」
「小和尚,我这会儿心情不好,别以为你是伤号我就不敢打你!」
程宗扬怒火冲天,如果岳鸟人这会儿敢露头,自己非拿这些钱砸死他,然后
再点把火,把他连人带钱都烧成渣!
萧遥逸道:「这里还有个箱子。」
程宗扬一个箭步过去,只见角落里放着一只保险箱。说是保险箱,但这里的
东西比一般人用的都大了一倍,倒和衣柜差不多,柜体不知是用什么金属制成,
看样子比这间金库都结实。
萧遥逸道:「怎么没有钥匙孔呢?」
「这是数字锁。」程宗扬看着保险箱上的键盘,毫不犹豫地按下:一、四、
七……
剩下最后一个数字,程宗扬吸了口气,鸟人啊鸟人,你不会再玩我吧?都用
上保险箱了,起码给我个安慰奖吧?
五……
保险箱传来一阵机械运动的复杂响声,片刻后箱门弹开。
程宗扬木然看着里面的宝物:一只空的饮料罐。一支已经干掉的签字笔。一
双快磨破的旅游鞋。一只打火机。一副少了几张的扑克牌……
程宗扬欲哭无泪,这些东西对岳鸟人来说,也许的的确确是他最为珍贵,无
可代替的宝物,可是对自己来说,实实在在是屁用没有。他一边翻着东西,一边
暗道:鸟人啊鸟人,你就是给我留个过期的保险套也是好的啊。
保险箱挺大,里面的东西却并不多。程宗扬找到最后,发现自己所获得最有
价值的东西居然是一只老掉牙的传呼机。
萧遥逸却是神情亢奋,激动地说道:「没错!这些都是岳帅用过的物品!」
程宗扬恨恨纠正道:「是用过的垃圾!」
萧遥逸道:「怎么会是垃圾?这些是岳帅亲手用过的,就和盘古用的巨斧,
神农用过的锄头,伏羲用的渔网一样,每一件都价值连城!」www.6park. com
「哎哟,你拿姓岳的和盘古、神农比?你个脑残粉,我都不稀罕说你了。」
萧遥逸郑重地把那些物品收起来,「岳帅遗泽,以此为大。如果放点黄金白
银,倒是俗气了。」
「我就是俗人!」程宗扬都绝望了,他开始还担心岳鸟人留的是金条,自己
一行人背不动,谁知找到最后连毛都没捞到一根,他一手举天,大声道:「我发
誓!我这辈子如果藏宝,一定会放上一公斤的金条!不!五公斤!还有一颗最大
的宝石!绝不学某些抠门缺德的家伙。」
见他崩溃的样子,小狐狸都有些不忍心看了,提醒道:「圣人兄,这里好像
还有个夹层。」
程宗扬有气无力地一挥手,「谁爱看谁看。我这会儿心都碎了,你就让我多
活一会儿吧。」
小紫伸手打开夹层,「有一个信封。」
她拿起来看了一眼,「给岳霜的。」
「还有一个。给岳霏的。」
小紫把两只信封递给萧遥逸,微笑道:「没有啦。」
萧遥逸咳嗽一声,「岳帅那时如果知道还有紫姑娘的话,肯定会……」
小狐狸越描越黑,死丫头虽然表现得若无其事,可程宗扬真有点提心吊胆,
不等萧遥逸说完,就一把夺过信封,看也不看就一把撕开。
萧遥逸忙道:「这可是给月姑娘亲启的。」
「看看又不会少!」程宗扬一边拆着信,一边道:「岳霏是谁?」
萧遥逸心痛地看着信封,「是岳帅在临安的私生女。」
程宗扬想了起来,据说岳鸟人和韦后还生了个女儿,但鸟人消失之后,这个
叫岳霏的女儿也失踪了,如果她还在世的话,算算年纪,也有十七八岁了。可惜
自己在临安众事纷纭,没有顾得上打听。不过死丫头以主宰者的姿态强势入主宋
宫,什么秘密打听不到?她既然不说,自己还是少打听为妙。
信封挺大,里面的东西却不多,给月霜的信封里放着一份地契,是长安近郊
三百来亩田地,看价格不算一等一的好田,但靠近渭水,收成也过得去。给岳霏
的信封里则放着一张当票,寄当的是几件金银首饰,写明见票即取。
拿着这两份遗物,程宗扬隐约有些明白了岳鸟人的良苦用心。给月霜留的三
百亩田地,不算小也不算大,无论如何也称不上大富大贵,但差不多够让一家人
平平安安渡过一生,可见他对女儿的期许也仅仅是如此而已。至於岳霏,几件首
饰更多是像征性的礼物,毕竟她无论真假,还有个公主的身份,衣食应当无忧,
岳鹏举留下的只是纪念物。
可惜岳鸟人猜中了开头,没猜中结尾。他给月霜留下几亩田地作嫁妆,希望
自家女儿作个吃租过活的小地主婆,但这地契如果让月霜知道,肯定直接换钱,
转手买来军火,装备她的女营。留给岳霏的礼物,更是连人都没了。
「这家伙可真抠门。」程宗扬随手把地契和当票收进背包,然后拿起那只打
火机,「紫丫头,你瞧这个有意思吧?这个轮子一抆就能出火,比火褶可方便多
了。干!是个坏的!」
徐君房拿着传呼机摇了摇,「这盒子非金非木,里面装的什么东西?」
萧遥逸赶紧接过来,「不管什么东西,我都得带回去。」
程宗扬找了半晌,最后叹了口气,「本来想找到东西,给大家都分一点。没
想到咱们这位大爷心这么狠,一点值钱的都没留……」
小紫笑道:「不是还有钱吗?」
「得。一人拿一张吧,也不算白来。」程宗扬拿起一张钞票,苦笑道:「不
管它以前多值钱,现在就是一张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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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二郎大猫般伏在白雪覆盖的松枝间,只露出一双虎目,远远望着楼厅的大
门。片刻后,他手足并用地向后退去,没有发出半点声息。
左彤芝扶着受伤的手臂,悄声道:「怎么样?」
武二郎抹了抹头上的雪,「人不少,不好整。」
左彤芝道:「我去把他们引开,你进去找程公子。」
「你傻吧你?好几十号人呢!」武二郎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咱们先把人
找齐是正经的。」
左彤芝瞥了他一眼,轻笑道:「二爷倒是个明白人。」
武二郎得意洋洋地说道:「二爷这是哑巴吃饺子,心里有数。」
左彤芝背靠着松树望着他,过了会儿道:「有一件事,想请二爷帮忙。」
「啥事啊?」
「想必二爷也看出来了。」左彤芝从容道:「我们来太泉古阵,说是寻找赤
阳圣果,其实是个幌子。昨晚共历生死,奴家信得过二爷,不妨实言相告--敝
宗主实是被人行刺,身负重伤,奴家一路追踪凶手到此。」
武二郎抱着肩膀,一手漫不经心地摸着下巴的胡髭,也没有接口,不知道是
听着还是没听。
左彤芝只好接着说道:「刺伤宗主的,乃是我凉州盟的副盟主。我们凉州盟
是本地几个帮会组成,难免良莠不齐。这位丁盟主年纪甚轻,敝宗主原本有意将
自己的独生女儿许配给他,谁知他暗藏祸心,趁宗主闭关时,花言巧语骗小师妹
窃走本盟信物,刺伤宗主,拐了小师妹一路潜逃。」
「丁盟主修为颇强,奴家虽然急调本盟高手追杀,但事起仓促,只有铁马堂
和河西门派人赶到,想要捉他回去,力有不逮。二爷若能不吝援手,除去此贼,
无论是我丹霞宗还是凉州盟,都深铭大德。」
左彤芝柔声道:「那人修为虽强,但比起二爷还逊色几分。只要二爷出手,
取他性命易如反掌。」
「至於我那位小师妹,她是宗主的独生女,自小养成骄纵莽撞的性子,如今
做出这等事来……」左彤芝轻叹道:「即便我肯饶她,帮规也不会饶她。」
左彤芝微笑道:「奴家这般说,二爷想必已经明白了,二爷若是出手,不需
有任何顾忌。」
她说了半晌,武二郎却全无反应,只老神在在的抱着肩。左彤芝暗忖是因为
自己隐瞒,才让他生了戒心,又解释道:「我不是有意欺瞒你们,其中的缘由连
铁副堂主也不知晓。我们凉州盟地处边陲,结盟自保,盟中鱼龙混杂,传扬出去
只怕人心浮动,还请武二爷见谅。」
武二郎大手一挥,「少整那些没用的。不就是杀人吗?给个明白话,多少钱
吧!」
左彤芝怔了半晌,才知道自己精心准备的一番说辞其实都是白搭。她正待开
口,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地面都为之震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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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爆炸下,库房的金属门没有丝毫变形,轻轻一拉,便即打开。呛人的
火药味涌入门缝,程宗扬伸头看了看,然后背着惠远,掠出房门。
库房内一片狼借,堆积如山的铁丝网乱成一团,不少铁丝上还挂着碎衣和血
迹,成串的鲜血一直延伸到上面几层,可见那场爆炸造成的惨重后果。巨大的爆
炸并没有对金库的结构造成太多影响,但里面码放整齐的物资基本都翻了个儿。
程宗扬等人不得不从成堆的兵器、箭矢、衣甲间扒出一条路来。
萧遥逸背着一只包裹,一边咳血一边笑道:「可惜没炸死那两个妖女。」
「行了,小狐狸,你就歇口气吧。别还没找到赤阳圣果,你就先不行了。」
「人的命,天注定。」萧遥逸嘻笑道:「生死这种小事,我一向是看得很开
的。」
「生死都是小事,什么是大事?」
萧遥逸一拍包裹,「这是大事。」
程宗扬嘀咕道:「岳鸟人给你们下了什么药啊?一个二个都这么卖命。」
「岳帅给了我们一个梦想。」萧遥逸带着一丝缅怀的口吻道:「一个关於公
平的梦想。我和几位哥哥愿意为之付出一生的梦想。」
「公鸡和天鹅那个?」程宗扬道:「行了,你说过了,再说就不新鲜了。」
萧遥逸忽然道:「圣人兄,你知道六朝有多少人吗?」
不等程宗扬回答,萧遥逸就自己回答道:「最少的秦国也有将近一千万户。
六朝的总户数,大致在一万万户上下。一户平常人家,每年用在衣食上的花费,
约为二十贯左右,也就是说,十万万金铢就可以供养普天之下所有的人。」
萧遥逸收起往日的洒脱,流露出一丝深沉,「而六朝每年仅用在军武上的开
支,就不下十万万金铢。如果能把军武上的耗费全部用到民生上来,再多十倍的
人口也足以供养。如果天下一同,销兵弥战,一户人家的耕织,可供两户所用,
多出来的一户,尽可以去做其他事。岳帅曾说,如果能集天下所有人的智能,用
作正途,便是征服星辰,也非幻想。」
程宗扬道:「小狐狸,不是我打击你,这也太理想化了。公平不是绝对的,
而是相对的。人人有衣食,可衣食也分三六九等,照样会觉得不公平。你别急,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如果所有人的衣食都一样就解决问题吗?不能。事实上我
觉得不公平并不完全是坏事,正是因为这种差别的存在,人才有动力去追求更好
的。如果不管干什么,所有人衣食都一模一样,那还有什么好干的?所以你们岳
帅画的饼子虽然很大,但注定不能实现。」
萧遥逸道:「圣人兄说的没错,岳帅也提过,为了避免一潭死水,必须有竞
争,但要导引人们良性竞争,把聪明才智用在更好的生活上,而不是杀人的武器
和智能上。」
「这同样是不能实现的。因为人性不支持这种理想化的社会模式。」程宗扬
道:「打个比方,你,还有孟老大,可以为了高尚的目的付出一切,甚至你可以
让整个六朝的人像君子一样行事,但你不可能让所有人都真正成为君子。人有私
慾,有野心,也有惰性,不承认这些负面情绪确实存在,或者想彻底改变它们,
注定是要失败的。说到底,人的优越感是建立在与其他人的比较之上的,尤其是
与自己周围人的比较。」
「圣人兄,你这话可不好放在圣人典论中。」萧遥逸开了句玩笑,然后正容
道:「岳帅曾言,人人皆可为尧舜。尧舜尚可为之,何况君子? 」
「事实上唯一那位圣人说过的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程宗扬沉默
了一会儿,然后道:「我可以告诉你,所有成功的社会,都是使由之,而非使知
之。」
萧遥逸怫然道:「人不知道自己做的是什么,难道不可笑吗?」
「问题是人往往是自以为他们知道。」
萧遥逸道:「岳帅说过,物竞天择--竞争无法避免,我们只希望这种竞争
能用在正途上。」
旁边传来一个声音,「杀人才是最好的竞争。」
程宗扬和萧遥逸同时扭过头去,徐君房赶紧摆手,「不是我说的,是鬼谷先
生说的。」
程宗扬来了兴趣,「鬼谷先生怎么说的?」
「有次闲聊,鬼谷先生也说到这个。他说人类想要进步,最好的方法就是打
仗,只有生死关头,才能激发人的潜力。他还说了一句……」徐君房拧眉想了半
天,然后一拍脑袋,「人类每次进步,都伴随着战争。」
「瞎说吧。」萧遥逸头一个不乐意,「一仗打下来,东西都打没了,人都死
光光了,哪儿还有进步?」
徐君房道:「先生那么一说,我就那么一听。老实说,先生说的东西,有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