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我可不是跟你演红脸白脸啊!”
“本来就是嘛。”小紫笑道:“你要不肯,那人家红脸白脸都演好了。”
小紫叉着腰对朱殷道:“听好了。我是你紫妈妈,如果不喜欢跟着我呢,你
就自己走好了。”
朱殷仅剩的衣衫被尹思元撕碎,这会儿身无寸缕,而且修为尽废,随便遇到
生人,下场便可想而知,闻言脸上时红时白,作声不得。
程宗扬打断她,“那些外姓人吃了大亏,肯定会要报覆。我估计徐君房那边
也不安全,赶紧想办法先躲躲,藏好了你再玩。”
“想藏起来吗?很简单啊。”
“是吗?”程宗扬一脸怀疑地说道:“苍澜就这么大,那些外姓人就是把地
都刨一遍也用不了多少时间。如果是穿过雾障逃出去,你能带着她走吗?”
“还有一个地方呢。”小紫道:“太泉古阵。”
程宗扬木着脸,半晌才道:“干!”
第三章
“太泉古阵?”萧遥逸道:“这会儿就去?出了什么事?”
程宗扬道:“可能有点小麻烦。”
“什么麻烦?”萧遥逸一边飞快地收拾行李,一边埋怨道:“圣人兄,你又
捅什么漏子了?你可是和紫姑娘在一起的,千万别带着她冒险啊,你有个三长两
短不要紧,紫姑娘要是出什么岔子,我只有抹脖子了。”
程宗扬一肚子的腹诽,自己纯粹是被紫丫头带着冒险的好不好?
“放心吧,她找了个好地方,这会儿安全得很。”
“你还没说什么麻烦呢。”萧遥逸想起来,“栖凤院方才的爆炸不会是你干
的吧?”
“猜对了。”程宗扬道:“这地方恐怕不安全,赶紧换个地方。”
“苍澜镇就这么大,能换到哪儿?”
程宗扬反问道:“还能是哪儿?”
“太泉古阵没到开启的时候啊。”
程宗扬道:“所以要先找个地方避避,等太泉古阵一开,咱们就进去。武二
呢?”
“去找凉州盟的人了。”
“白仙儿?”程宗扬想起武二手里那个行货,“那就凉州盟,先到他们的地
盘上躲躲。”
“你呢?”
“我去找紫丫头。”程宗扬一边背起铁箱,一边道:“照顾好老徐,情形不
对就赶紧溜。”
“程兄,你忘了个人吧?”
“谁?”
“朱老头啊。”
“死老头还在挺屍?”
“可不是嘛。就早上吃饭的时候溜出来一趟,一抹嘴就又钻他窝里了。”
程宗扬没好气地说道:“你告诉他,中午饭去凉州盟吃。有肉!去得晚就没
了。”
萧遥逸抚掌道:“这主意好!”
程宗扬把染血的衣物收起来,然后换上帆布牛仔服,用头巾包住嘴巴,只露
出一双眼睛,贴着墙根往背巷掠去。
程宗扬弯着腰,小心不撞到楼板,木梯在脚下发出吱哑吱哑的声响,似乎随
时都会散架。
好不容易钻进阁楼,程宗扬放下铁箱,然后坐在上面。说是阁楼,这高度连
站着都勉强,本来就不大的空间堆满了乱七八糟的物品——据说都是太泉古阵出
土的宝物,但以程宗扬的目光来看,恐怕一大半都是徐大忽悠的手艺。
小紫侧身坐在地板上,面前的水晶球光线不住变幻,隐隐能听到里面传来的
声音,“……便真是天上的仙女下凡,到了苍澜也要按我们的规矩来!”话音戛
然而止,接着光线黯淡下来。
能录下宋三与那位莫爷的交谈,纯粹是意外收获。这段影像程宗扬也看过两
遍,有些遗憾地说道:“可惜只看到个后脑勺。”
小紫嫣然一笑,重新按下播放键,然后将光球转了个角度。程宗扬拍了拍脑
袋,自己习惯性地把它当成平面影像,忘了这其实是一台立体摄像机。
光球中,那位莫爷的相貌呼之欲出,却是一个满脸酒色之气的中年人,虽然
微微有些发福,但眉目疏朗,比起宋三的奸滑,其他外姓人的凶残,倒像是个富
态的富家翁。
程宗扬摸着下巴道:“徐掌柜说外姓人的首脑是栖凤院的东家,水果行的会
首,看样子,这位莫爷八成是栖凤院的东家。不知道水果行的会首又是哪个?”
小紫轻笑道:“我猜两个都是他。”
程宗扬琢磨了一下,然后一拍大腿,“这个徐大忽悠!好端端的说话,用什
么修辞手法啊?我还以为是两个人呢!”
“这个人好像很厉害呢。”
“能让那些活着跟坐牢一样的外姓人服服贴贴,肯定有几下子。”程宗扬看
了一会儿,皱眉道:“好像不是什么高手啊?”
随着修为的提升,程宗扬的眼力也水涨船高,那位莫爷坐在汤池里说话还不
明显,但他起身时脚步虚浮,倒像是酒色过度的模样。
光球中,那位莫爷道:“剑霄门前任门主死在武穆王手上,前来寻仇还说得
过去。洛帮的何大当家当年和武穆王算是你情我愿,如今也来落井下石?青叶教
的尹夫人前前后后更是得了不少好处,说翻脸就翻脸,果然是婊子无情。”
程宗扬看了小紫一眼,“他对岳帅的事好像挺熟?”
小紫笑道:“最了解你的人,肯定是你的敌人。”
“得。又是仇家。”程宗扬脑中一闪,“说不定他就是追着姓岳的才在苍澜
落户的!”
小紫转了转眼睛,“有可能哦。”
接下来的影像并没有太多波澜,小紫已经看过几遍,没有兴趣再看。程宗扬
接过来,随手摆弄着摄像机。不多时,宋三与莫爷对话的视频结束,接着亮起的
画面,是一个囚在铁笼中的红衣女子。
程宗扬禁不住扭头朝朱殷看去,她原本的衣物都已撕碎,不得不从死屍上扒
了件男装勉强遮体。反而别有一番风情。
程宗扬笑道:“仙子,一块儿来看吧。”
朱殷玉颊泛起淡淡的红晕,顺从地过来,依偎在他怀中。看着影像中自己受
辱的耻态,她不禁羞得无地自容。从旁观者的角度,朱殷才发现自己以前的骄傲
和自负有多脆弱,当身份地位和修为都不足以成为依仗,自己的表现甚至还不如
一个寻常女子。
忽然胸前一紧,一只手掌伸进衣内,握住她丰满的乳房。朱殷本能地想要避
开,但看到影像中自己裸着双乳让那些地痞一般的恶棍肆意揉弄的画面,她再没
有脸面去故作矜持。连那些恶棍都摸得,如今被他把玩,自己应该感到庆幸吧。
接着画面转到自己最羞耻的一幕,此时看到,朱殷仍羞窘的浑身发颤。她简
直不敢相信,那个比娼妓还要下贱的女子竟然是自己。
小紫的轻笑声传来,“程头儿,你来看。”
这处阁楼连窗户都没有,不过建筑粗劣的作工很好地弥补了这一点。用木板
拼成的墙壁虽然用泥抹过,但年深日久,不少地方已经剥落,透过板壁的缝隙,
很容易便能看到下面的巷道。
这是一条背巷,和苍澜镇上其他街道一样,完全没有任何规划的巷道弯弯曲
曲,杂乱不堪。引人注目的则是巷内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子,她们衣着暴露地坐在
高高的木凳上,对着来往的客人搔首弄姿,售卖采来的水果。
阁楼位於背巷中段,几乎就在那些水果妹头顶,从程宗扬的角度正好能看到
下面一个艳丽的身影。
那丽人身上只有一条松松垮垮的肚兜,白花花的肌肤大半裸露在外。她坐在
半人高的木凳上,一双玉腿并在一处,双手放在膝上,腰背挺得笔直。巷内不见
阳光,她木凳旁却放着一只大大的斗笠。身边一个女子不时出言指点,让她保持
挺胸擡头的姿势,面带笑容。
程宗扬啧啧道:“这么快可就卖上水果了?”
小紫道:“你看那边。”
程宗扬擡起眼,只见巷口过来一行人,当先一名瘦汉,是苍澜本地向导,中
间一个女子,却是洛帮的何漪莲,身后两名大汉,多半是帮中好手。
向导道:“客官,就是这里了。”
何漪莲停下脚步,半是狐疑半是讽刺地看着高凳上的尹馥兰,然后丢出几枚
银铢,吩咐道:“去买几只水果。”
向导道:“客官放心。小的明白。”
向导走到水果摊前,笑道:“菊姊,今天有新人啊。”
那向导是苍澜本地土着,流落到镇上的外姓人虽然凶横,但一道雾障成了他
们的天然囚牢,轻易不好得罪这些本地人。菊姊笑道:“今天刚到,头一次出来
卖,往后可要多多照顾生意——兰儿,给客人打个招呼。”
在菊姊的示意下,尹馥兰露出一个媚笑,娇声道:“欢迎光临。”
向导暧昧地看着她,随手往摊上一指,“要两个。”
尹馥兰扭着腰肢从高凳上下来,俯身捡起水果。她身上只有一条肚兜,这时
弯下腰,光洁的香肩玉背窍腰粉臀一览无余,连一对丰乳也露出大半,沈甸甸垂
在胸前,却丝毫没有遮掩的意思,旁边的女子都露出鄙夷和嘲弄的目光。
她捡好水果,放进篮子,向导又道:“那边再拿两个!”
尹馥兰按照客人的吩咐,在摊位上来回挑拣,那具白生生的肉体仿佛一条玉
蛇,扭动间艳态毕露,活色生香。
何漪莲走过来,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然后冷笑道:“堂堂尹夫人居然做
起水果贩,真是怪事。”
菊姊微笑道:“客官原来与兰儿相识?兰儿在太泉古阵突然悟道,厌倦了江
湖生涯,自愿留居苍澜。因缺乏生计,才在此售卖水果,聊以为生,倒让客官见
笑了。”
尹馥兰擡起脸,露出一个娇媚的笑容,眼神却有些茫然。
“卖水果?好啊。”何漪莲对向导道:“买吧。”
嘿嘿一笑,拿出一枚银铢抛了抛。菊姊吩咐道:“兰儿,客官有赏。”
尹馥兰双手托在乳侧,将双乳耸到客人面前。向导一手拿着银铢伸到她肚兜
内,在里面摸弄起来。尹馥兰吃吃笑着,两只丰满的美乳在衣内时圆时扁,不住
跳动,显露出诱人的弹性。
半晌向导恋恋不舍地拔出手,把银铢留在她柔滑的乳肉间。在菊姊提醒下,
尹馥兰道:“多谢惠顾。”
何漪莲与尹馥兰不睦已久,这时看到对手沦落至此,心下快意非常,一手掩
着口娇笑起来。
向导意犹未尽地说道:“这新来的水果妹不错……嘿,还是带斗笠的。”
何漪莲嘲讽道:“怕晒还穿这么少?”
向导嘿嘿笑道:“客官有所不知,这斗笠可不是用来戴的。这些水果妹手边
放着斗笠,意思是还做着别的营生。”
何漪莲擡眼看去,那些水果妹只有两三个凳侧放着斗笠,不由问道:“什么
营生?”
菊姊笑着插口道:“别听他瞎说,哪里有别的营生?”
向导朝她使了个眼色,一边笑道:“菊姊你这可走眼了。这位女客官虽然年
轻貌美,其实是江湖上响当当的大当家,巾帼不让须眉!”
菊姊盘算了一下,开口道:“既然如此,便是……五枚银铢。”
何漪莲爽利地取出钱铢,菊姊接在手中,展颜一笑,吩咐道:“兰儿,带上
笠儿过来吧。”
尹馥兰顺从地拿起斗笠,跟着菊姊走进巷内。
程宗扬看着她们在巷内一个拐角处停下脚步,然后尹馥兰从斗笠下取出一卷
毡布,铺在墙脚,用斗笠一遮,形成一个小小的空间。
菊姊对何漪莲说了几句什么,何漪莲先是惊讶的挑起眉头,然后露出笑意,
接着笑容越来越开心,最后爽快地点了点头。
菊姊对尹馥兰吩咐几句,尹馥兰爬到斗笠后面,然后解下肚兜,仰面躺在毡
布上,脸上露出职业化的笑容。
何漪莲与菊姊在斗笠外笑语片刻,然后接过菊姊递来的东西钻进斗笠。从程
宗扬的角度看去,视线正好被斗笠遮蔽,只能看到尹馥兰含笑开口,似乎向何漪
莲问了句好,接着双颊便浮起红晕。
斗笠虽然遮住了两人的动作,但毕竟只是一只斗笠,尹馥兰头脸和小腿都露
在外面。她容貌原本便颇有风尘意味,不多时眉眼间便媚态横生。斗笠另一端,
能看到尹馥兰白美的双腿向上擡起,似乎被何漪莲托住膝弯,只有一对玉足翘在
斗笠边缘,在空中有节奏地摇晃着,来回划出雪白的弧线。
拐角离巷口只有几步远,虽然看不到外面的动静,但巷中的叫卖声、客人的
嘻笑声如在耳边。谁也想不到,就在背靠闹市的陋巷内,一个媚艳的妇人正在斗
笠遮掩下赤裸着白滑的玉体,在客人身下辗转起伏,前迎后合。
小紫笑道:“朱仙子,你若带着笠儿出来卖水果,生意比她还好呢。”
朱殷握着衣角,指节都捏得发白。她心下一阵庆幸,自己如果落在栖凤院,
说不定也会和她一样坐在木凳上,手边放着斗笠,等着客人把自己带进陋巷。
巷内的平静蓦然被打破,一声野兽般的巨吼传来,一幢小楼轰然塌了半边,
灰土飞扬中,响起一片喊杀声。何漪莲愕然擡头,后面的菊姊脸色微变,擡掌切
在她颈侧,何漪莲身子一晃,昏厥在地。
巷内一片混乱,那些女子尖叫着四散逃开,刚才还在揩油的客人一个个抱头
鼠蹿。洛帮两名属下被远远打发到一边,这时试图奔来,却被人群挡住。
一条猛虎般的大汉踏着纷飞的石块、木板破墙而出,接着虎躯一翻,手中的
工字钢带着沈重的风声向后抡去。一名追来的外姓人被钢轨扫到,弹丸般被震得
飞开。
武二郎一边跑一边吼道:“吃鸟的果子!看你惹的祸事!”
白仙儿伏在他背上,又是委屈又是气恼地大声道:“我连你的鸟都吃过,吃
个果子你都不肯?”
即便是武二的厚脸皮,遇上这样刁蛮的货色,也被直接放翻。如果二爷有尾
巴,这会儿肯定夹起尾巴能跑多远跑多远。
可惜武二既没有尾巴也跑不了,那些外姓人似乎盯死了他,一见面就不由分
说大打出手。要命的是自己身上还带着一个换钱的行货,武二一大半的心思都放
在货物的安全上,非但没能甩开追兵,反而被那些人多路熟的外姓人兜头拦住。
“这边!”程宗扬现身出来,挥刀杀开一个缺口,接上武二。
苍澜镇另一侧,徐君房那幢百年老屋也走到尽头,在一连串密集的攻势下化
为尘土。萧遥逸从坍塌的房屋中倒飞出来,背脊在地上一沾,随即弹起。
朱老头伸头一看,立刻又缩了回去,一头钻到被子下面。
萧遥逸擡脚踢翻帐篷,“想吃肉跟我走!”
朱老头一骨碌爬了起来,“啥肉?”
“板刀肉!”
向导嘿嘿一笑,拿出一枚银铢抛了抛。菊姊吩咐道:“兰儿,客官有赏。”
尹馥兰双手托在乳侧,将双乳耸到客人面前。向导一手拿着银铢伸到她肚兜
内,在里面摸弄起来。尹馥兰吃吃笑着,两只丰满的美乳在衣内时圆时扁,不住
跳动,显露出诱人的弹性。
半晌向导恋恋不舍地拔出手,把银铢留在她柔滑的乳肉间。在菊姊提醒下,
尹馥兰道:“多谢惠顾。”
何漪莲与尹馥兰不睦已久,这时看到对手沦落至此,心下快意非常,一手掩
着口娇笑起来。
向导意犹未尽地说道:“这新来的水果妹不错……嘿,还是带斗笠的。”
何漪莲嘲讽道:“怕晒还穿这么少?”
向导嘿嘿笑道:“客官有所不知,这斗笠可不是用来戴的。这些水果妹手边
放着斗笠,意思是还做着别的营生。”
何漪莲擡眼看去,那些水果妹只有两三个凳侧放着斗笠,不由问道:“什么
营生?”
菊姊笑着插口道:“别听他瞎说,哪里有别的营生?”
向导朝她使了个眼色,一边笑道:“菊姊你这可走眼了。这位女客官虽然年
轻貌美,其实是江湖上响当当的大当家,巾帼不让须眉!”
菊姊盘算了一下,开口道:“既然如此,便是……五枚银铢。”
何漪莲爽利地取出钱铢,菊姊接在手中,展颜一笑,吩咐道:“兰儿,带上
笠儿过来吧。”
尹馥兰顺从地拿起斗笠,跟着菊姊走进巷内。
程宗扬看着她们在巷内一个拐角处停下脚步,然后尹馥兰从斗笠下取出一卷
毡布,铺在墙脚,用斗笠一遮,形成一个小小的空间。
菊姊对何漪莲说了几句什么,何漪莲先是惊讶的挑起眉头,然后露出笑意,
接着笑容越来越开心,最后爽快地点了点头。
菊姊对尹馥兰吩咐几句,尹馥兰爬到斗笠后面,然后解下肚兜,仰面躺在毡
布上,脸上露出职业化的笑容。
何漪莲与菊姊在斗笠外笑语片刻,然后接过菊姊递来的东西钻进斗笠。从程
宗扬的角度看去,视线正好被斗笠遮蔽,只能看到尹馥兰含笑开口,似乎向何漪
莲问了句好,接着双颊便浮起红晕。
斗笠虽然遮住了两人的动作,但毕竟只是一只斗笠,尹馥兰头脸和小腿都露
在外面。她容貌原本便颇有风尘意味,不多时眉眼间便媚态横生。斗笠另一端,
能看到尹馥兰白美的双腿向上擡起,似乎被何漪莲托住膝弯,只有一对玉足翘在
斗笠边缘,在空中有节奏地摇晃着,来回划出雪白的弧线。
拐角离巷口只有几步远,虽然看不到外面的动静,但巷中的叫卖声、客人的
嘻笑声如在耳边。谁也想不到,就在背靠闹市的陋巷内,一个媚艳的妇人正在斗
笠遮掩下赤裸着白滑的玉体,在客人身下辗转起伏,前迎后合。
小紫笑道:“朱仙子,你若带着笠儿出来卖水果,生意比她还好呢。”
朱殷握着衣角,指节都捏得发白。她心下一阵庆幸,自己如果落在栖凤院,
说不定也会和她一样坐在木凳上,手边放着斗笠,等着客人把自己带进陋巷。
巷内的平静蓦然被打破,一声野兽般的巨吼传来,一幢小楼轰然塌了半边,
灰土飞扬中,响起一片喊杀声。何漪莲愕然擡头,后面的菊姊脸色微变,擡掌切
在她颈侧,何漪莲身子一晃,昏厥在地。
巷内一片混乱,那些女子尖叫着四散逃开,刚才还在揩油的客人一个个抱头
鼠蹿。洛帮两名属下被远远打发到一边,这时试图奔来,却被人群挡住。
一条猛虎般的大汉踏着纷飞的石块、木板破墙而出,接着虎躯一翻,手中的
工字钢带着沈重的风声向后抡去。一名追来的外姓人被钢轨扫到,弹丸般被震得
飞开。
武二郎一边跑一边吼道:“吃鸟的果子!看你惹的祸事!”
白仙儿伏在他背上,又是委屈又是气恼地大声道:“我连你的鸟都吃过,吃
个果子你都不肯?”
即便是武二的厚脸皮,遇上这样刁蛮的货色,也被直接放翻。如果二爷有尾
巴,这会儿肯定夹起尾巴能跑多远跑多远。
可惜武二既没有尾巴也跑不了,那些外姓人似乎盯死了他,一见面就不由分
说大打出手。要命的是自己身上还带着一个换钱的行货,武二一大半的心思都放
在货物的安全上,非但没能甩开追兵,反而被那些人多路熟的外姓人兜头拦住。
“这边!”程宗扬现身出来,挥刀杀开一个缺口,接上武二。
苍澜镇另一侧,徐君房那幢百年老屋也走到尽头,在一连串密集的攻势下化
为尘土。萧遥逸从坍塌的房屋中倒飞出来,背脊在地上一沾,随即弹起。
朱老头伸头一看,立刻又缩了回去,一头钻到被子下面。
萧遥逸擡脚踢翻帐篷,“想吃肉跟我走!”
朱老头一骨碌爬了起来,“啥肉?”
“板刀肉!”
几柄快刀从身后同时劈来,萧遥逸身形一闪,不进反退,撞入一人臂间,接
着出手拧住一人的手腕,回夺的同时手肘一沈,重重撞在那人胸口。这几下干净
利落,一眨眼工夫,那人便吐血飞出,一柄九环大刀也落在萧遥逸手中。
萧遥逸手腕微旋,刀上九只铜环“锵”然一声,同时跃起,接着刀锋挑出,
将一名外姓人震退数步。
朱老头叫道:“我的驴!”说着慌慌张张朝外跑去。那些外姓人纷纷出手,
可不是快一步就是慢一步,竟然没能拦住这个老东西。
萧遥逸毅然道:“大爷快跑!我来挡住他们!只要能把宝物带走,我死而无
憾!”
那些外姓人一听宝物,立即分出大半人手追杀朱老头。没想到他们刚一窝蜂
杀出去,那老头又跑了回来。
朱老头没敢过来凑热闹,只远远嚷道:“放心!我把宝贝藏到你衣袋里,指
定丢不了!”说完又一溜烟跑得没影了。
萧遥逸的九环大刀被几人联手绞飞,他双臂一张,一个霸王卸甲,利落地甩
开外袍,喝道:“拿走!”
众人心神都放在他衣内的宝物上,谁知他衣袍一卷,缠住一柄弯钩,顺势夺
了过来,接着左拦右挑,将袭来的兵刃尽数格开,居然连钩法也用得一板一眼。
忽然一根长棍朝萧遥逸面门直捅过来。萧遥逸弯钩一拧,锁住棍身,身体借
势飞起,弯钩沿着长棍一路抹去。
那人双手松开长棍,却在弯钩扫过的刹那间擡脚一踢,长棍倒翻过来,转眼
间兔起鹜落,长棍重新落入他掌中,接着一记盘扫,砸向萧遥逸的腰腹。
萧遥逸猿臂舒展,淩空接住棍端,然后助力一记连环腿,踢向那人的咽喉。
两人各展所长,顷刻间交手十余招。那人长棍翻滚,远击近攻,气度雄浑,
最后却是萧遥逸技高一筹,故意露出一个破绽,趁他棍法使老的刹那,右手一抹
拿住长棍,左手弯钩挑住那人的手臂,不仅强行夺下长棍,还险些将他手臂齐根
斩断。
那人没想到他在众人围攻之下还敢行险,急忙弃棍退出丈许。失去趁手的兵
刃,他望着萧遥逸年轻的面孔,他神情流露出一丝不甘和萧然,说道:“若是以
前,你绝赢不了我。”
萧遥逸扔掉弯钩,双手握住长棍,棍端“嗡”的一震,接着盘身贴地,一记
横扫千军,将圈内四名敌手一并击飞。
萧遥逸执棍笑道:“其实我棍法也不错,要不要切磋一番?”
宋三从人群中出来,“柏爷,正事要紧!大伙儿并肩子上!”
柏星辰脸色阴郁下来,随即接过一柄单刀,朝那公子哥儿攻去。
萧遥逸左冲右突,始终无法突破众人的包围,只能在圈中激斗不已。外姓人
不断涌入院子,包围越来越严密。萧遥逸长棍的攻击范围越来越窄,最后几乎无
处出手。等围攻的外姓人几乎都涌进院内,萧遥逸突然扔开长棍,欺身向前,以
一套令人缭乱的贴身擒拿手法放翻两人,接着劈手夺过一双重斧。雪亮的斧光一
路翻飞,从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逾墙而出。
众人纷纷越过院墙,衔尾追杀,谁知那公子哥儿也学着刚才那老东西来了个
回马枪,等大半人都追出去,他扭头又杀回院中,将两名落在后面的外姓人砍翻
在地,还顺手带上行李,往太泉古阵方向掠去。
程宗扬将所有的手雷一次都丢了出去,一举炸开汤馆,强行闯出。巨大的爆
炸使馆内众人伤亡惨重。宋三正好站在温泉池边,被气浪掀进池内,才侥幸捡了
条命。
宋三在太泉古阵与程宗扬打过照面,知道他是徐君房的客人,随即禀报了莫
爷。但莫爷并没有立即动手,而是先知会了苍澜的本地人,说明了自己的损失,
然后才动手包围了徐君房的住处。
武二的强横众人有目共睹,可没想到这边就剩下一个老头和一个小白脸公子
哥儿,居然也如此枣手。萧遥逸一路绝尘奔进太泉古阵周围的营地,那些外姓人
却不敢再追。
现在太泉古阵周围的局势几乎就是一个火药桶,十余支不同势力的人马聚集
在一处,彼此间虎视眈眈。这种紧张的情绪下,只要一点火星就足引燃火药,让
局面无法收拾。那些外姓人即使作为苍澜镇的地头蛇,面对这种局面也得掂量一
二。
结果点火的很快就来了。先是干贞道接到噩耗,尹思元等人的屍体在林中被
人发现,接着洛帮传出在镇中遇袭,两名好手一死一伤,帮主下落不明。最后是
一个爆炸性的消息,不仅岳鹏举藏在太泉古阵之中,连销声匿迹多年的鸩羽殇侯
也在苍澜出现,而且就混迹在人群之间。各方势力之间的猜疑一瞬间达到顶点,
随即爆发出来。
各方势力展开混战的同时,程宗扬悄悄溜到镇子边缘。他和武二凭借雾障摆
脱追兵,然后折回来找到了徐君房。
徐君房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会儿看到自己的家直接被夷为平地,他倒
是一点都不在乎,很洒脱地绕了一圈,然后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正想着
起幢新屋,前面是三间正房,后面是厢房,院里再打口井,取水也方便。”
徐君房兴致勃勃地构绘着未来的蓝图,程宗扬都不忍心给他泼冷水。刚才追
杀中程宗扬已经得知,苍澜镇上的土着和外姓人已经达成协议,同意放弃掉徐君
房这个本地人。即使现在所有的外来人都离开,徐君房也不可能再像从前一样待
在镇上。
“走吧。”程宗扬道:“咱们去营地看看。”
终於能把手里这行货换成真金白银,武二郎精神顿时一震。白仙儿却是毫无
所觉,她伏在武二郎背上,脸颊贴在他颈窝里,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徐君房道:“姑娘下来走走吧。”
“不行的。”白仙儿娇声道:“你不晓得……二郎那东西好大的,人家下面
还痛着呢。”
武二只当没听到,倒是徐君房脚下一绊,险些摔了个狗啃泥。
第四章
一行人匆忙赶往太泉古阵,离营地还有里许,就觉出不妙。太泉古阵巍峨的
巨石旁,此时到处是刀光血影。营地中的冲突最开始还是只是有过节的几家势力
彼此寻仇,很快就演变成一场不分青红皂白的混战。
混战中,较小的势力被整个吞掉,财物被夺。人强马壮的几家也不同程度遭
受重创。程宗扬赶到时,营地中的混战直如一团乱麻,只隐约能看出几股势力。
那帮胡人占据地势,用的又是硬弓,远远守在一角,并没有被卷入其中。接
下来就要数凉州盟,他们人多势众,又新赶到河西派一支生力军,在左彤芝的指
挥下,这些北地好汉依靠太泉古阵入口处几块巨石结成营地,高处布置着擅长弓
箭暗器的好手,下面是几十条持刀挺枪的壮汉,巨石间还纵横交错扯着十几根绊
马索,用来守住门户,倒是实力保存最完整的一支。
然而与另一股势力相比,他们又失色不少。在少主周飞的带领下,名不见经
传的周族在混战中脱颖而出,不仅成功立定脚跟,还先后得到几个帮会的依附。
洛帮群龙无首,与青叶教残存的门人一起,被周族纳入麾下。接着又有几个被打
垮的势力来投,实力非但没有受损,反而迅速膨胀,在混战中打得有声有色。
相形之下,同样是几支势力联手,原本实力淩驾於各帮之上的道门诸宗此时
就逊色许多。玉魄子、尹思元、柳淳风先后身死,只剩下一个身负重伤的沈黄经
苦苦支撑,他勉强发下指令,不是诸宗各自为战毫不理会,就是被突如其来的攻
势打断,虽然各宗门人弟子还有不少,却给人一种风雨飘摇之感。
萧遥逸不知从哪儿又摸出一柄折扇,摇晃着道:“这水够深啊,圣人兄。”
程宗扬点头道:“有点意思。”
他们一行赶到太泉古阵,武二那厮一亮相,立即被凉州盟看到,铁中宝二话
不说就带人过来接应。凉亭州盟待的地方并非混战中心,双方无惊无险地会合在
一处。这时定下心来,程宗扬才有时间细看局势。
凉州盟僻处北疆,盟中好汉论修为远不及道门诸宗精纯,但常年拚杀的丰富
经验,使他们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左彤芝指挥起来得心应手,能打成这
样也不意外。相反,道门诸宗活活就是一盘散沙,沈黄经有心无力,再打下去,
来个团灭都不稀奇。
真正令人意外的是周族。周飞拿着他的大天龙大霸王之枪,冲杀在前,枪锋
指处,堪称所向披靡。跟在他身后的各帮好手原本还有些冲疑,以为打几下就免
不了送命,这会儿发现自己不仅不会成为炮灰,反而很可能大捞一票,不禁气势
越来越盛。
“真正替他打开局面的,是那位严先生吧。”萧遥逸摇着折扇道:“难得这
种混战中,他还能不显山不露水,真是个好打手。”
居中指挥的是那个胖子。”程宗扬道:“只不过一脸巴结的样子,倒像是
大主灶养的狗啊。”
“那几个帮会配合的也不错,周少主身边拚杀那几个,至少都能跟得上趟。
恐怕在安排人手上,早已下了一番苦心。”
程宗扬摸着下巴道:“你觉得他们早有预谋吗?”
“圣人兄,你也是打过仗的,如果说他们随便打成这样,你信吗?”
程宗扬摇了摇头,“不信。可如果说他们早有预谋……预谋什么呢?”
“还能是啥?”朱老头道:“青叶教那个是姓岳的姘头,洛帮那个和姓岳的
也有一腿,借这个机会把她们收拾掉,顺理成章把两家势力接过来,正好推姓周
的上位。”
程宗扬道:“谁这么有手段?”
朱老头想露出不屑的表情,终究还是没挤出来,最后沈着脸道:“晴州总商
会。”
程宗扬怔了一下,“总商会?他们搞这些干嘛?”
“姓严的叫严森垒,名义上是广源商行的账房,姓庞的叫庞白鸿,是广源商
行的执事。”朱老头道:“洛帮是洛水第一大帮,占了洛水船只的五成。青叶教
是养参的大户,其他几个帮会也各有营生,大都做的广源行的生意。广源行又是
晴州总商会股东之一,说到底,这些帮会与晴州总商会都脱不了关系。”
“你是说这些帮会都是晴州总商会扶植的?”
“旁的不说,洛帮、青叶教、剑霄门这三家,当年可都是广源商行力挺上位
的。”
程宗扬想了一会儿,“晴州总商会与岳帅有没有什么关系?”
萧遥逸咳了一声,“岳帅和晴州总商会翻过脸。”
“这关系挺正常啊。咱们岳帅和谁没翻过脸?”
萧遥逸赶紧道:“那都是晴州总商会的不是,抗税不缴,让岳帅派兵封了商
会,最后狠狠罚了一大笔款才老实。”
听起来倒像是岳鸟人干的事,如果那笔款项都进了他自己的腰包,那就更像
了。
程宗扬梳理了一下思路,“这么说,洛帮、青叶教、剑霄门这几家帮派背后
都是晴州总商会的广源行。因为他们以前与岳帅有过节,听到岳帅在太泉古阵出
现的消息,一起赶到太泉古阵。又因为洛帮和青叶教当家的与岳帅曾有过交往,
广源行多半还操着借刀杀人的心思——可他们为什么要帮那个大弁韩的小子上位
呢?”
朱老头道:“这有什么难猜的?广源商行到底是做生意的,不好公然打打杀
杀,扶植一个打手,有些事情办起来方便啊。”
程宗扬道:“那他们为什么不选我呢?那小子一看就不靠谱嘛。”
“小程子,”朱老头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这就狗眼看人低了不是?那小子
你看不上眼,可人家好歹年纪轻轻就有五级巅峰的修为,而且又是大弁韩的,在
六朝没有根基,用起来既便宜又好使,还不怕他反水。多值啊。”
程宗扬明白过来,这是典型的商人手法,投资。周飞就是他们的生意。从这
个角度着眼,接下来会发生的事,自己心里也有点谱了。洛帮、青叶教和几个小
帮会已经整合到周族麾下,在广源行的操作下,会有更多的帮会加入进来,让周
飞的势力飞速扩张,同时为他造势,传播名声。也许从苍澜离开,这位来自大弁
韩的周族少主真会和他名字一样,在六朝的世界一飞冲天。
左彤芝走过来似乎想说什么,随即视线被一路横扫的周飞吸引,禁不住赞叹
道:“真是一位了不起的少侠!”
程宗扬与萧遥逸对视一眼,同时打了个哈哈,“可不是吗?”
萧遥逸笑道:“左姊姊,这会儿有空过来?”
左彤芝睨视了他一眼,笑道:“闲话少说。武二爷把白仙儿带回来,听他们
透露,丁副盟主是黑魔海的奸细,不知当时的情形究竟如何?”
程宗扬一听就明白,左彤芝是想知道此事的真假,但如果直接询问,似乎有
些在怀疑武二,所以才绕了个弯子,询问当时的详情。
程宗扬也不隐瞒,细细说了当时交手的情形。左彤芝两厢印证,心下已经信
了十分,不由容光焕发,拱手道:“多谢几位仗义援手,不然我凉州盟定然会在
那黑魔海奸细手中吃上大亏。如今贼人已经伏诛,我凉州盟四堂八会无不深感诸
位大德。”
萧遥逸道:“谢什么?能帮到左姊姊,我已经很开心了。”
左彤芝掩口笑道:“弟弟真会说话。对了,宁素姑娘伤势也大好了,只是不
大开口,一会儿你去见见她吧。”
“好啊。”萧遥逸毫不在意地应道。
“惠远小和尚呢?”
“我们在路上遇到佛光寺的人,把惠远交给了他们。”
萧遥逸忽然道:“一个佛门中人都没有啊?”
他一提醒,众人也意识到佛光寺、娑梵寺的僧侣此时都没有出现在太泉古阵
附近,似乎还在阵内。
“莫非真是找到什么宝贝?”大家猜了几句,也没猜出端倪。
程宗扬道:“那个白仙儿,不知左护法如何处置?”
左彤芝轻叹道:“她虽然有错在先,终究是宗主独生爱女,只能把她送回宗
门,请宗主亲自处置。”
她虽然说得正气凛然,但程宗扬一听就知道,这其实是借机逼宫。大活人往
那儿一放,铁证如山,丹霞宗的宗主即使不气死,也无颜再占据宗主之位,连凉
州盟的盟主之位也少不得让出来。
但这事无论如何不能说左彤芝做得不对,程宗扬只能在心里赞一声,好手段
好心机!左彤芝真要当上盟主,对凉州盟来说可比一个软弱无能的盟主强多了。
打到入夜时分,古阵周围的混战终於临近尾声。一杆银枪带着耀眼的火光划
破夜色,将来自涿光的刀法大家甘去疾挑翻在地。欢呼声中,周飞傲然一笑,矜
持地向众人挥了挥手。
忽然周飞一转身,目露寒光,接着飞身而起,人在半空便喝道:“住手!”
远处几名大汉正在围攻一名少女,为首一人叫道:“我们北原七虎与阳钧宗
算笔旧账!旁人休管闲事!”
周飞持枪跃入人群,将那少女挡在身后,义正辞严地说道:“你们一帮大男
人围攻一个弱质女子!这闲事,我周飞管定了!”
北原七虎顿时色变,失声道:“周少主?”
“正是!”
七人连忙退开,抱拳道:“冲周少主的面子,我们与阳钧宗的旧账就此一笔
勾销!告辞!”说罢呼啸而去。
那少女又是感激又是崇慕地望着这位少主,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周飞微微一
笑,温言道:“不用害怕,他们已经走了。有我的大天龙大霸王之枪在此,可以
说宇宙间没有任何敌……”
严森垒暗暗踩了他一脚,周飞连忙沈声道:“不知沈道长在哪里?我们周族
和贵宗一样,都是以正义为己任。今日这场大战,我们双方应该联手对敌,维护
和平,匡扶正义……”
萧遥逸道:“我瞧这小子有点不顺眼。”
程宗扬分析道:“主要是脸长,从视觉效果上有点儿不大习惯,多看看就顺
眼了。你别说,他要把下巴锉掉两寸,看起来还满帅的。”
“两寸都有点谦虚。嘿,这小子和阳钧宗拉上关系,莫非就这样上位了?”
“机会多好啊。剧本都写好了,照着演就行。”
萧遥逸一脸失望地说道:“这剧本也太老套了吧?”
“老套还一直在用,说明这是经典。”程宗扬笑道:“小侯爷,你要是想不
走寻常路,找咱们徐掌柜啊。给你安排一出从天降异兆到开国登基的大场面,气
死他们。”
“行啊,登基的时候你上,我当个跑龙套的。到时候月姑娘和紫姑娘一个东
宫一个西宫,圣人兄,你做梦都会笑醒啊。”
“你饶了我吧。有这两个正宫娘娘,我在后宫得哭死六回。”
“也是,咱们紫姑娘给个皇后太委屈了,起码得给个太后才配得上。”
“喂喂喂,你们兄弟准备把紫姑娘给我塞过来当妈呢?”
“我瞧着差不多。”
程宗扬没好气地说道:“都是你们惯的!”
“要说惯,是你惯的好不好?”萧遥逸道:“紫姑娘一个人在外面,这会儿
安全吗?”
她要一个人就好了。程宗扬道:“肯定安全。没瞧见那些外姓人都在外面盯
着咱们吗?”
这场混战,外姓人既没有参与也没有离开,而是留在附近观望,偶尔有人冲
过来,他们就“哗”的散开,过一会儿再重新聚集。混战各方只当他们是镇上的
闲汉无赖——这种人哪儿都少不了,又都是地头蛇,真要打杀了,说不定还有麻
烦,因此也不加理会。
萧遥逸忽然道:“我的龙牙锥什么时候还我?”
程宗扬一听就毛了,“怎么又提这茬?没完了啊!”
萧遥逸道:“一会儿恐怕要玩命,我还没趁手的家伙呢。”
小狐狸虽然是玩笑,程宗扬神情却慎重起来,那些外姓人越聚越多,这会儿
已经远远超过凉州盟的人马,就算只有一半能打也不好惹。他们一直围而不去,
显然是等这边混战结束,好过来捡便宜。这场混战,探险者死的死,逃的逃,剩
下的也是强弩之末,再打下去,恐怕那些地痞一拥而上,就把他们全灭了。
显然有人和自己想到了一处,程宗扬还在转着念头,周飞已经挺身而出,宣
布周族将与道门诸宗联合,一起维持秩序。
混战中的诸方都暗暗松了口气,不怕秩序差,就怕没秩序,乱成这样,场中
人人自危,功夫再高,也保不定被人联手做掉。况且周飞宣布维持秩序不是白说
的,他随即找到了混乱的源头——那些胡人。
说句良心话,一向是残暴与邪恶化身的胡人这回真没有怎么参与混战,似乎
有更重要的事要办。不过周少主以正义与和平的名义,号召大家共同面对胡人的
威胁时,各方突然发现找到了一个共同的敌人——既然有共同的敌人,大家都算
是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了,於是顺理成章就把怨气都撒在那些胡人身上。
找到共同点之后,周族显示出惊人的效率,迅速派出人手,与混战的各方联
系。威严的大主灶昔名博以劝说为主,晓之大义;庞白鸿暗中应诺,许以重利;
有个别既没有正义觉语,又不满足於利益的贪婪之辈,周族也不含糊,由严森垒
出手,给他们好好上了一课。
於是越来越多的人义无反顾地加入到周族麾下,成了维护秩序的一员,混战
终於结束。接着周飞代表六朝联盟向那些胡人下了最后通牒:交出武器,解除对
各方的威胁,周族将保证他们的人身安全。
那些胡人的回覆是一波箭雨。周飞宣布他们这是违反和平条件的恶意行为,
随即冲上第一线,带领正义一方攻向胡人占据的山丘。
凉州盟也迎来了周族的使者,左彤芝对形势看得很清楚,立即同意加入周族
一方,站在周少主高举的正义大旗下。但同时以损失太重为由,委婉地拒绝了派
人去共同讨伐邪恶的胡人。周族的使者并没有强烈要求他们出手,几句场面话一
说,就回去覆命。
混乱平息之后,局面分成两个阵营。周少主带领打红眼又急於分一杯羹的各
方好手投入正义与邪恶战场。德高望重如沈黄经等人,则被周族请到一起,主持
善后。伤者聚集起来,由周族安排人送医送药。最要紧的清理战场,周族并没有
独自包揽,而是各方联合行动,尽显诚意。
仓促间,能处理得如此井井有条,连左彤芝也有些心动,觉得自己刚才拒绝
得还不够委婉,很有必要向周少主表达一下亲善的意思。但左彤芝还没有来得及
出面,那些外姓人就开始有了动作。
几名血肉模糊的伤者被人用门板擡出来,每人旁边都围了一群女人孩子,一
时间哭声震天。接着几名外姓人手拿哭丧棒,披麻戴孝,双泪长流地走上前来,
“腾”的跪在地上,嚎哭道:“各位大人大爷!给小的们做主哇!冤枉啊……”
程宗扬脸都黑了,以他们的人数,硬打都能解决自己,偏偏还要演上这么一
出,还真像是这些外姓人的手段,占尽上风仍然无下限的阴狠。
这些外姓人众口一辞,声称有人在镇上行凶作歹,打死打伤多人,损坏抢夺
财物若干,时间地点均有,人证物证俱全,要这些外来的大爷给个说法。一边是
声泪俱下的控诉,一边是女人孩子的哭嚎,场面哭声盈天,效果十足。
在场的谁手上没沾血?眼下还有几十具屍体没人收呢。如果两三个人在村里
遇上这事,哪里还用废话?直接打杀了再说。可行走江湖要的是面子,这会儿各
方势力聚在一起,仗势行凶,杀害无辜的帽子一扣,非得被江湖上的吐沫星子淹
死不可。
众人神情各异,心下忐忑,都在盘算这事该怎么收场,但等那些村民指出凶
手,大家心头都是一轻,正义感立即满槽——他们指认的凶手自己不认识啊!这
时候不出来主持正义,还要正义干什么?
各方纷纷表示一定要给这些无辜村民一个说法,有几个正义感爆表的,当场
抄起家伙,要让凶手接受正义的审判,审判完顺手就让凶手伏法。
看着一帮人气势汹汹地过来,连武二都傻眼了,“咋办?”
这场面说实话真有点搞笑,可程宗扬一点都笑不出来。那帮外姓人是什么货
色,自己一清二楚。可他们在外人眼里是弱势的村民,是遍体鳞伤的受害者,相
应的,自己就是欺压良善的暴徒,杀害无辜的凶手。真相是不是如此不要紧,问
题是这些以好汉自居的江湖人事不关己,自然就是这个思路,解释都解释不清。
事情闹成这样,连凉州盟也有些拿不准怎么办才好。刚才打得再厉害,也是
江湖恩怨,学艺不精,没什么好埋怨的。可打死无辜村民就是另一码事了。这会
儿替程宗扬等人出头,立刻就要招惹众怒,落个包庇凶徒的名声,往后凉州盟还
怎么混?
程宗扬一行都是左彤芝请来的朋友,即使凉州盟有人不想让丹霞宗再坐盟主
的位置,这会儿也乐得不出头,看左彤芝捧着这个烫手的山芋怎么处置。
若是放在别处,铁中宝恐怕第一个跳出来把人绑了,给那些良善村民报仇雪
恨,可这会儿那些村民指认的凶手赫然还有武二郎。要说豪勇无双,义薄云天的
武二爷会干出这事,铁中宝打死不信,他脖颈涨得通红,提了刀就要出去跟那些
人分说明白。
左彤芝手臂一展,彩带倏忽飞出,缠住铁中宝的嘴巴,把他扯到后面,然后
厉声道:“拿下!”
几名汉子挺起刀枪,将程宗扬一行围在中间。
徐君房手无缚鸡之力,上阵杀敌就免了,一直在后面躲着,连热闹都没怎么
看,这会儿被人一围,赶紧蹲在地上,期期艾艾道:“这……这是怎么说的?”
萧遥逸一脸无辜地说道:“姊姊,不关我的事啊。”
武二郎指着那些外姓人吼道:“敢血口喷人!看二爷不打扁你们的嘴!”
白仙儿因为要被送回凉州,已经哭闹过一场,这会儿冲过来抱着武二郎的手
臂泣声道:“你们要杀,连我也杀了吧!二郎,我做鬼也不放过你,呜呜……”
“嘿!你个臭娘儿们!给我滚!”
朱老头拢着手蹲在地上,一点一点往石头后面挪,一边撇清道:“都是小程
子干的,跟俺没关系……”
程宗扬对这帮家伙理都不带理的,直接举起双手,朝那些满身正气的好汉们
高声道:“冤枉啊!啊!啊……”
“再乱叫掌嘴!”左彤芝神情凛然地喝了一声,然后迎上前去。她先依江湖
礼数施了一礼,接着义愤填膺地说道:“方才的事奴家已经见到了。居然有人伤
害无辜,奴家头一个放不过他!”
宋三远远看着这一幕,脸上露出一丝冷笑。他在熊谷与左彤芝结过梁子,这
会儿出面只能弄巧成拙,因此躲到人群后,在暗处操控局面。他弄出这场面,并
不是吃饱了撑的,拿程宗扬寻开心,而是出於现实的考虑。
程宗扬一行人数虽然不多,想收拾掉却不容易,单是那个生着虎斑的大汉,
只怕就要不少人命往里面填。外姓人的性命虽然不值钱,也不能填到无底洞里。
宋三拿准这些江湖人一贯以正义自居的假道行,才演出这番戏来。这会儿只用了
几滴眼泪就把那些人围住,宋三狡计得逞,心下不禁得意。
宋三本来看好周飞,那年轻人出风头的心思火热,一群妇嬬痛哭一番,再送
几顶高帽,说不定就引得这位周少主打头阵,与姓程的火拚一场。可惜周飞出名
的心思太热,没等他安排停当就冲上去打胡人。好在剩下的沈黄经是个面慈心软
的好好先生,蒙起来也不甚难。
沈黄经重伤未愈,本来应该静养,但凉州盟人多势众,万一起了冲突,刚稳
定下来的局面又将恶化。为着大局着想,只能勉强出面,听到左彤芝如此通情达
理,心头顿时大慰,“说得好。”
“沈道长千万别这么说。奴家是晚辈,行事多有不周,还请诸位前辈多多指
教。”左彤芝做足姿态,然后痛心地说道:“这些人原是奴家的朋友,没想到他
们人面兽心,做出此等事来。这些村民生活本就清苦,竟然还有人抢夺他们的财
物,真不知他们图的是什么?”
沈黄经冲疑了一下,然后道:“此事前因后果,一问便知。”
几名外姓人捶胸顿足说了一大通编好的说辞,总而言之,就是程宗扬如何横
行霸道,他们这些外姓人如何老实可欺。
左彤芝一脸严肃地认真听着,不时点头,偶尔插言询问几句细节。好不容易
等那些外姓人说完,左彤芝同情地叹了口气,又过去一一看了那些人的伤势,向
旁边的家属慰问几句。
半晌左彤芝站起身,柔声道:“沈道长,奴家听来,这些村民说得都在理,
程公子虽然说自己冤枉,但双方并没有什么恩怨,想必村民们不会诬陷程公子。
既然如此,也不必听他说了。沈道长以为如何?”
沈黄经身受重伤,有心撒手不管,但左彤芝这番话把他也牵涉进来,只好强
忍伤势,温言道:“这些村民虽然遭际可悲,但终究是一面之辞。且听听他怎么
说。”
程宗扬开口便道:“他们认错人了!”
虽然被人紧紧围着,可程宗扬一点都不急,慢悠悠又编了一套说辞出来,自
然是和外姓人的说法大相迳庭。
宋三眉头皱紧,他哪儿有心情和程宗扬一一对质?摆出这番阵仗,无非是想
把水搅浑,把程宗扬一行孤立出来。到时村民们激於义愤打杀凶手,到哪儿都说
得过去。没想到程宗扬却是打蛇随棍上,真把沈黄经等人当成青天大老爷,一味
替自己辩白。
这年轻人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宋三心下狐疑,暗暗打起精神。
双方你一言我一语又说了半晌,仍是各说各有理。此时已是深夜,月光映在
巨石阵上,清凉如水。宋三突然心里一沈,明白过来,那年轻人不是要辩个青红
皂白,而是为了拖延时间。这事儿如果对质,程宗扬存心瞎扯,双方扯到天亮都
不算完,可再过半个时辰就是子时,等到太泉古阵开启……
宋三游目四顾。程宗扬等人虽然被看管起来,但那些人同样也可以看作是对
他们的保护,如果想出手,也要闯过他们那一关才行。
意识到时间,宋三不由心急,暗道:不能再拖下去,先打起来再说!
就在这时,身后马蹄声响,几匹烈马疾驰过来,为首一名少女戴着面纱,手
中雕弓拉成满月,一箭朝人群中的庞白鸿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