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1 / 2)

六朝云龙吟 弄玉,龙璇 20370 字 1个月前

第五章

地下深处,一间大厅灯火通明,唯一的出口却隐藏在黑暗中。严森垒阴沉的声音道:「武二爷果然是条好汉,中了在下的追魂掌还能撑到此刻。」

武二郎光着脊背,背后印着一只乌黑的掌印,他啐了口血沫,叫道:「姓严的!敢不敢跟二爷单挑!」

严森垒道:「二爷虽然英雄了得,眼下不过是困兽而已。徒手搏虎,智者不为。」

铁中宝一边咳血一边道:「大哥……老铁交了你这个兄弟,死也值了……你别管我,自己先出去……回头给兄弟报仇……」

「说啥傻话呢?要死,二爷也死你前头!」

左彤芝咬了咬嘴唇,「都怪我轻信人言,害了二爷。」

铁中宝道:「怨不得左护法,谁能想到河西派那几个孙子会把咱们坑了……嘿嘿,他们也没落好,转脸就被人砍了脑袋,哈哈……咳咳!」

一股浓烟从出口涌了进来,厅内顿时烟雾弥漫,铁中宝被浓烟一呛,剧烈地咳嗽起来。武二郎抡起铁轨,猛虎般扑向出口。黑暗中,几柄重斧同时劈出,武二暴喝一声,将几柄重斧荡开,随即铁轨抡下,将一名躲闪不及的汉子砸得脑浆迸涌。

从灯火通明的大厅猛然闯入走廊,几乎目不视物,那堆散发着浓烟的火堆算是唯一能看到的物体,此时也被压得极暗,只隐约能看到一点微弱的火光。武二全凭感应击杀一名对手,接着铁轨贴地卷出,扫向火堆。

严森垒鬼魅般闪身出来,抬掌拍向武二郎腋下。武二郎右手铁轨去势不变,左手握拳,重重击向他的掌心。

黑暗中传来弩机的响动,几支弩箭朝武二郎胸口疾射过来。这一击时机卡得极准,武二郎撤招闪避,立即会被逼落下风,如果严森垒顺势进逼,武二郎甚至来不及退回大厅,就会遭受重创。

武二郎额头青筋暴起,雄壮的胸肌猛然绷紧,硬生生将弩矢夹在肌肉中,右手铁轨轰然一声,将火堆砸得四散,左手铁拳真气狂涌。严森垒没想到自己布置周密的偷袭会变成硬拚,急忙倾尽全力。

拳掌相接,发出一声闷响,两人全力相拼,武二郎雄躯一震,鼻孔中淌出两股鲜血,蚯蚓般蜿蜒而下。严森垒手掌凸起,几乎能看到拳头的轮廓,接着掌心「格」的一声微响,断了两根掌骨。

身后的周族众人蜂拥而上,将武二郎硬逼回去。严森垒手臂微微发抖,脸色愈发阴沉。

忽然背后传来一股森冷的剑气,严森垒身形一晃,仿佛一缕轻烟蓦然散开,接着便看到一柄秋水般的长剑从黑暗中挑出,在一名大汉背后蜻蜓点水般一触,只没入寸许,便即拔出。力道克制得让人有种错觉,似乎只在他背上轻轻一碰,那大汉却如受雷击,浑身力道一松,委顿在地,已经被剑气震碎心脉。

以严森垒的深沉,此时也心头狂震,跟随他行动的七人都是广源行安插在各门派的亲信,在江湖中也是响当当的人物,这时已经被武二郎击杀两人,又被那剑手击杀一人,自己又手掌受伤,在武二郎和这名神秘剑手夹攻下,绝难讨得半点好去。

严森垒双袖一张,仿佛化为一个肉眼难辨的影子,潜入黑暗。

武二郎血流满面,宛如一头发狂的野兽,他胸口还插着两支弩箭,箭尾微微震颤,仍与两名挥舞着重斧的对手搏杀不已。

黑暗中伸出一只玉手,接着一抹剑光从她手中流萤般飞出,没入一名大汉颈后。武二郎铁轨怒龙般卷起,将最后一名对手拦腰砸倒。

武二郎单膝跪地,一手柱着铁轨,发出粗重的喘息。淡香轻溢,一条素雅的白裙出现在眼前。武二郎没有抬头,鼻孔的鲜血一滴滴掉在地上。

潘金莲取出一块雪白的帕子,两指拈着,垂在武二郎面前。

武二郎拿过帕子,在满是血污的脸上抹过,又用力擤了擤鼻子。

潘金莲拿出两只瓷瓶,「白瓶的是伤药。隔六个时辰外敷一次。青瓶是祛毒丹,能化解追魂掌的毒性。」

武二郎头垂得更低了,嗡声嗡气地说道:「我对不起哥哥。」

潘金莲蛾眉挑起,「连我与你说几句话他也呷醋,难道怨得了我吗?」

武二郎耷拉着脑袋,虎目变得通红。

「下毒的人,我已杀了。西门狗贼我留给你。」潘金莲冷冷道:「你不用怕伤了兄弟间的情份--从今往后,我与你们武家再无瓜葛。」

潘金莲放下药瓶,转身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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癫头陀纷乱的头发忽然一甩,一个头锤往黑暗中撞去。程宗扬一把将白仙儿丢给信永,从袖中挥出珊瑚匕首,斜刺而下。

鲜血蓦然溅开,严森垒摀住胸口,在空中现出身形。

程宗扬讶道:「原来是严先生,怎么这般狼狈啊?」

严森垒的虚影身法是匿形奇术,施展时身形如烟散开,即使在昼间也只有一个若有若无的影子,没想到会接连被两人识破,还中了一刀,身负重伤。他森然盯着程宗扬,然后咬破舌尖,丹田的真气像被烈火焚烧般沸腾起来。

真气迅速攀升,在升起巅峰的刹那,他丹田忽然一滞,传来一丝麻痹的胀痛感。接着严森垒便看到那年轻人闪动着寒光的匕首切至颈下,微微一顿,然后头颅猛然飞起。他视野翻滚着,耳边传来「咦」的一声,然后「呯」的一声摔在地上,随即陷入黑暗。

癫头陀佩服地看了程宗扬一眼,他修的禅诀见心明性,不受诸般幻术所惑,没想到这个公子哥不仅立生感应,还能一击中的,这般修为比自己怕是还要强上几分。

程宗扬满心纳闷,他根本没发现严森垒的身形,只不过他身上带的死气太过扎眼,才放手一击。严森垒中刀后,他本来全神戒备这姓严的要放什么大招,使的只是个虚招,不料这家伙突然呆了一下,就那么傻愣愣被自己斩断脖颈。

丹田的生死根鼓动了一下,将浓郁的死气一扫而空。程宗扬回过头,只见信永抱着白仙儿,口水几乎都淌到人家脸上。

程宗扬在他光头上敲了一记,「还抱着呢?放手吧。」

信永恋恋不舍地放开手,程宗扬背起白仙儿,走到朱老头身边小声道:「老头,是你干的吧?」

朱老头嘿嘿一乐。

武二握住箭杆,「啵」的一声拔出弩箭,胸前的肌肉随即绷紧,伤口收拢。然后他拨开塞子,将伤药洒在胸口。

左彤芝将祛毒丹揉开,敷在他背上中掌的部位,一边说道:「刚才是鹤羽剑姬?果然是风采照人……可惜未能一睹真容。」

铁中宝笑道:「左护法,你也不错啊。咳咳,我瞧着潘仙子也比不上你。」

左彤芝横了他一眼,「都伤成这样,还油嘴滑舌。」

「过日子嘛,哭也是一天,笑也是一天,老铁这不是苦中作乐嘛。」铁中宝挣扎着过来,瞧了瞧武二郎的伤势,然后竖起拇指,由衷地说道:「二爷真是铁打的汉子,要是老铁挨这两箭,早就趴下了。」

武二郎忽然间脸上阴云尽去,露出阳光般的笑脸,「啥着比不上活着!走!二爷带你们出去!」

走廊中脚步声响,程宗扬伸头进来一看,「干!你们居然在这儿?武二,你猜我们刚才遇见谁了?你嫂子!」

「啥嫂子啊,我们两家住的近,叫个妹子还差不多。」

「行了,你嫂子对你够意思了,你把人扔在楼上不管,要不是你嫂子出手,这丫头早没了。还愣着干嘛?赶紧来接着!背这一路我容易嘛!」

「怎么回事?」

「没事儿,就是睡着了。」

武二郎刚把白仙儿接到手中,白仙儿仿佛闻到他身上的气息,八爪鱼一样搂住他,呢哝道:「死二郎……」

众人一阵起哄,武二郎厚着脸皮道:「这婆娘,没劲透了!看着都烦!明儿二爷就扔了她。」

程宗扬揶揄道:「那是,苏荔族长那边八字刚有一撇,你就带个女人去给她添堵?胆儿也太肥了。」

不提苏荔还好,一提苏荔,武二顿时紧张起来,赶紧把程宗扬拉到一边,小声道:「程头儿,二爷这回是遇到事了,你得给我想个辙。」

「想什么辙?」

「这娘儿们咋整?」

程宗扬仿着他的口气道:「爱咋整咋整。」

「程头儿,你就逗我了。」武二郎道:「你跟女人熟,想想办法。」

「什么叫我跟女人熟啊?再乱说小心我告你诽谤!」

「我这不是心里没底儿吗?程头儿,你给我出个主意。」

「让她给苏荔族长端茶倒水,你舍得吗?」

「咋不舍得?那是她的福气!换别人倒水,二爷还不乐意呢。」

「那就行了。你跟她说清楚,要不当妾,要不拉倒。她要愿意,你就带着她一块儿去花苗。苏荔要杀要剐,你老实捱着。」

「要杀要剐算啥?皱一皱眉头,二爷不算好汉!」武二说着声音又低下来,「我就怕族长嘴上不说,心里不高兴。」

武二郎那患得患失的模样,让程宗扬瞧着都牙痒。这厮平常那糙性,捡块砖头都比他细腻。可一遇到这事,那酸劲活活能挤出半斤醋来。程宗扬心里嘀咕,武家大爷不会也德性吧?

左彤芝的凉州盟与娑梵寺都在唐国,彼此闻名已久,信永为人光棍,几句话一说,大伙就成了老相识。听说程宗扬还要往下面去,三人都没有意见,於是双方合在一处,武二郎抱着白仙儿,癫头陀背着铁中宝,程宗扬在最前面领路,徐君房、朱老头和信永凑成一堆,左彤芝在旁边守着,一行人往地下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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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飞镇定自若地在键上按过,面前紧闭的金属门发出几声轻响,缓缓打开。

已经是第三道了。庞白鸿一边默默记着,一边看着周飞长枪一挑,原来黑沉沉的大厅像施展了魔法一样变得灯火通明。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目睹,庞白鸿心底仍然感到一丝震撼,这位周少主在他眼中也变得愈发神秘。他已经打定主意,一旦出去,就要立即向东家汇报,把行中对周族的扶助规格提到最高级别。

周飞对黎锦香道:「玄秘贝就在此处。」

黎锦香道:「总听说玄秘贝,那是个什么东西?」

周飞停顿了一下,然后道:「玄秘贝乃是上古神器。能吸引天地灵气,使人修为一日千里。」

「这样的好东西,为何会藏在此处?」

「玄秘贝虽然神妙无比,但能聚而不能散,用的久了,会对人有所损伤。」

周飞一边说,一边在墙上按了几下。一块光滑如镜的地板从中分开,从地下升起一只覆盖着紫色天鹅绒的方形物体。

周飞面露傲色,一把扯下天鹅绒,紧接着神情变得呆滞。

透明玻璃箱中空无一物,里面的玄秘贝不知何时已经被人取走。

「不可能!」周飞叫道:「三百年前还在这里!怎么会有人拿走?不对!是另一处!」

周飞在厅中疯狂地找了半天,也没找到玄秘贝的踪迹,他坐在地上,失神般瞪大眼睛。

庞白鸿使了个眼色,黎锦香蹲下身,柔声道:「你既然是从三百年前一卷古籍中找到线索,这三百年间有人进来过也未可知。」

周飞猛地站起来,「琉璃天珠!还有琉璃天珠!」

庞白鸿浑身一震,接着露出狂喜的神情,「在哪儿?」

「跟我来!」

周飞扭头掠了出去。

随着众人急切的脚步声,走廊中的灯光接连亮起。周飞一马当先,飞速打开一道隐秘的密封门,直闯进去。

亮如白昼的大厅内空无一人,时间仿佛在这里停止,所有物品都是崭新的。似乎感应到有人进入,厅中一个圆形的平台缓缓升起,顶部旋转着分开,氤氲的白雾间,一颗圆珠光芒闪动。

周飞松了口气,对黎锦香说道:「这琉璃天珠能让人将灵智封入其中,虽然不及玄秘贝,但也别有功效。」

庞白鸿目露奇光,刚想去拿,身后突然传来两声骨骼破碎的轻响。庞白鸿愕然回头,只见后面两名周族汉子脖颈被长鞭缠住,折断的颈骨软软弯折下来。

一个白胖的男子缓步进来,微笑道:「帛老爷子执掌总商会近六十年,如今好不容易熬到他老人家灯枯油尽,天下不知多少人额首称庆。你若把这琉璃天珠带回去,让帛老爷子夺舍重生,天下不知多少人恨不得食你之肉,寝你之皮。」

庞白鸿寒声道:「莫如霖,你竟然在这里!」

「这世道不好混啊。我区区一个小人物,怎么敢跟广源行的大东家作对?还不是有多远逃多远。没想到逃到天边还能遇见熟人,这缘份,哈哈……」

庞白鸿目光左右闪动,「岳鹏举呢?他为什么不出来?」

莫如霖笑眯眯道:「十几年不见,小庞你这胆子越来越大了啊,岳帅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

庞白鸿拳头一握,指上一枚戒指悄然弹开,一枚肉眼几乎看不到的细针闪着蓝光朝莫如霖喉头飞去。

一只枯瘦的手掌从莫如霖身后伸出,轻轻一捻,摘下毒针。

庞白鸿微微变色,看着那个瘦削的汉子将毒针弹到一旁,然后踏前半步,与另一名铁塔般的壮汉一左一右护在莫如霖身侧。

庞白鸿肥脸上露出一丝狠意,「姓岳的走狗倒是不少。」

莫如霖保持着莫测高深的微笑,「把珠子留下,我放你走。」

庞白鸿冷哼一声,一把朝琉璃天珠抓去。就在他手指伸进白雾的刹那,异变突生,一块寒冰蓦然出现,将琉璃天珠冻在其中,把庞白鸿的五指生生震开。

「无量天尊。」一名道人笑道:「庞执事未免太着急了。」

庞白鸿一向笑容满面的胖脸上,此时仿佛蒙上一层寒冰,「原来是墨枫林墨道长。瑶池宗莫非要插手此事?」

墨枫林没有理他,扭头道:「这位莫爷,这颗琉璃天珠贫道拿着没用,莫爷拿着也没用,但不让它落在庞执事手中,对莫爷的用处就大了。不若贫道与莫爷打个商量,贫道助莫爷夺下这颗琉璃天珠,换莫爷一枚赤阳圣果如何?」

庞白鸿厉声道:「墨枫林!你是要与我广源行为敌!」

耳边传来一声低咳,秦翰淡淡道:「天下之大,广源行未必能一手遮天。」

庞白鸿一颗心直沉下去,他以为自己已经小心戒备,没想到身后还有这么多人盯着。

「原来是秦大太监。」庞白鸿冷笑道:「姓岳的虽然不在了,我照样能把你踢出朝廷。」

秦翰轻咳一声,「当今陛下乃是英主。」

「哈哈!」庞白鸿仰天大笑,「真是好笑,你被打发到边境几十年,连如今宋主的面都没见过,献的哪门子忠心?」

秦翰淡淡道:「老犬尚且恋家。」

庞白鸿没想到他竟然自比忠犬,姿态放这么低,把他一肚子的嘲讽都憋了回去。庞白鸿半晌才道:「真是个好奴才。」

周飞舌绽春雷,「要打便打!何必饶舌!」

他长枪一挑,直接将整块寒冰挑到半空。莫如霖身前的瘦削男子袖中飞出一条长鞭,卷向寒冰。庞白鸿并指如刀,一掌斩中鞭梢。

墨枫林扬声道:「莫爷?」

莫如霖手一摆,那名铁塔般的汉子取出一只玉匣,抛了过去。

墨枫林接住看了一眼,然后捧到秦翰面前。

秦翰默默接过玉匣,摩挲半晌,开口道:「宗泽。」

宗泽早已等得心急,长枪一展,一招燎原千里,朝周飞杀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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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宗扬看着地图,半晌才咳了一声,「有点不对……怎么多了一条路呢?」

朱老头幸灾乐祸地说道:「小程子,迷路了吧?大爷早就说了,这地图靠不住,你还不信。要不咱们再下去一层?」

「我敢百分之百肯定,下面是停车场。你要能捡到宝贝,我把手剁给你。」

朱老头还想罗嗦,信永虎着脸,气贯丹田一声痛喝:「一边去!」然后堆起笑脸,「大哥,我听你的!」

程宗扬问道:「左护法?」

左彤芝笑道:「听你的便是。」

「那咱们就往这边看看,路不对咱们就回来。」

刚走几步,程宗扬已经觉得不对了,脚下从光滑的地板变成泥土,似乎是有人从墙壁上开了条山洞,被自己一头闯了进来。

程宗扬正想回头,信永忽然一拍大腿,「我就说跟着大哥走没错吧!」他捡起一件东西,献宝似的递过来,「看看!看看!我们佛门的印记!」

程宗扬一看,那是块玻璃,上面有一个「卍」字元,符记不在正面也不在背面,而是在玻璃中间,仿佛一层细碎的气泡,浑然天成。他心里生出一丝好奇,难道是哪位高僧挖的山洞?

信永小心接过碎玻璃,宝贝一样揣在袈裟里。众人走了片刻,脚下又变成地板,身边的山洞也变成走廊。程宗扬明白过来,多半是前面道路不通,有人干脆从旁边挖了一条路出来,正好绕过那些密封门。

左彤芝提醒道:「小心,有人进来过。」

程宗扬仔细一看,地上洒着几粒泥土,痕迹看起来还挺新。

「谁在这里?」里面有人叫道:「这是我们周族的地盘!不经我们周族允许擅闯入内,格杀勿论!」

过了一会儿,响起一个娇嫩的声音,「人家又不是故意要进来的。」

武二郎一听就乐了,用膀子扛了扛程宗扬,挤眉弄眼地嘀咕道:「程头儿,真巧哎。有日子没见乐丫头了吧?」

程宗扬也禁不住咧开嘴,「不瞒你说,刚见过。都怪你那嫂子……得,你那邻家的妹子。棒打鸳鸯,缺德透顶啊--哥儿几个,准备动手!乐丫头是我的,其他归你们。」

癫头陀、武二郎摩拳抆掌,准备出手,耳边又响起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周飞算哪根葱?这地方是我们家祖传的。你进来那条山洞,就是我们家前辈挖出来的--买路钱交了吗?」

武二郎扯开喉咙,「小狐狸!你还真会找地方,专门在这儿等我们的吧?」

「武二?」萧遥逸叫道:「还有谁!」

程宗扬笑道:「只差一个紫丫头,咱们人就齐了。小香瓜,你乖乖别动。」

说着「嗒」的一声轻响,灯光猛然亮起,照出三名呆若木鸡的周族人。武二郎和癫头陀同时出手,两人比赛似的冲过去,一个拧断对手的脖子,一个把对手直接拦腰折断,最后一个却是眉心中了一箭,摇晃着扑倒在地。

萧遥逸坐在一只箱子上,潇洒地举着一张弯弓。乐明珠躲在一只箱子后面,露出一张圆圆的俏脸。

程宗扬笑嘻嘻张开双臂,乐明珠脸一红,最后还是忍不住跃过来,扑到他怀中,「师姊让在这里等她,我一个人待在这儿都快吓死了。」

程宗扬道:「小狐狸,她不敢动,你怎么也不吭声呢?」

「行了,她都够走运了。光明观堂的人啊,我跟你说,要不是听着她是个小丫头,我这一箭早就射过去了。」萧遥逸打量着乐明珠,「这就是你说的那个?还行。丫头,往后好好服侍我们程头儿。」

乐明珠气恼地朝他作了个鬼脸。阿兰迦被她逗得笑了起来,两女对视一眼,忽然都红了脸。

「脸红什么呢?」

乐明珠咬着他的耳朵小声道:「我听到他们在亲嘴……嘻嘻。」

阿兰迦无力地反驳道:「你听错了……」

武二郎道:「亲就亲了,有啥啊。」说着往乐明珠脑后一按,乐明珠正趴在程宗扬耳边说悄悄话,顿时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嚷道:「武二!坏死你了!咦?你胸上怎么有两个洞洞?好奇怪的纹身。」

这边几人重新聚首,笑闹不已,徐君房和朱老头蹲在墙角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默默低下头。

程宗扬把萧遥逸拽到一边,小声道:「你们两个怎么勾搭到一块儿了?」

「听长的听短的?」

「短的。」

萧遥逸漫长吟道:「邂逅相逢,适我愿兮。」

「干!长的。」

「这说来就话长了,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跑临安来吗?」萧遥逸道:「江州之战后,说亲的都快把我爹的门槛磨平了。我爹喜怒不形於色的脾气都被逼急了,把我叫去骂了一通,然后拿出王茂弘的孙女,谢幼之的妹子,让我挑一个。」

「那两个姑娘不好吗?」

「何止是好?德容言工都是一等一的。长得漂亮,家教还好,又能持家,又能生养。你写字她给你磨墨,你喝茶她给你倒水,就算你想娶妾,她还给你配四个丫鬟。」

「这么好你还挑什么?闭上眼摸一个都是赚的。」

萧遥逸叹了口气,「这么给你说吧,你要想春游,她会安排车马,带上奴仆小厮,在溪边汲水烹茶,赏春踏青。但你要想跟她一起骑马,那就不行了。春游一次还好说,再想去,她就会说你不务正业,整天督促你上进。你在床上想换个花样吧,她能给你说半宿的大道理。」

程宗扬特同情地看着他。小狐狸要娶个这种媳妇,活活是烈马套上个笼头,急都能把他急死。

「现在找到合适的了?」

萧遥逸唇角露出一丝笑意,望着阿兰迦道:「初会就已许平生。」

「你就扯吧,刚见面你们谁都看不起谁吧。」

「是她看不起我。我还对她笑来着。」萧遥逸道:「我就是想找个能一块儿玩的。我一眼看到她,就觉得找她当老婆挺好。」

程宗扬笑道:「你是娶媳妇,还是找玩伴呢?」

「要的就是能一块玩的老婆!」

小狐狸这么理直气壮,自己也不好说什么。程宗扬道:「她是胡人吧?」

「铁勒阿兰氏的。」

「侯爷会答应吗?」

「不答应我就搬到军营里,天天跟一群军汉混在一块儿。谁再来说亲,我就说我玩龙阳的,小姐就省了。府上要有俊俏的小少爷给我说说,大伙儿做个相好的。你看着吧,我爹要能撑过三天,我萧字倒着写。」

「你还真会玩啊。」

「那是,专治老爹二十年!手艺精着呢。」

两人笑了一会儿,萧遥逸道:「还要你帮个忙。」

「说。」

「到时候我去铁勒提亲,你帮帮我。」

「没问题!还有谁?」

「孟老大肯定去不了,二哥也悬,江州事情太多。不多四哥、五哥、六哥、七哥肯定去。」

「这么多?」

萧遥逸叹了口气,「我怕人不够。你不知道,铁勒人跟我们岳帅……」

程宗扬试探道:「有仇?」

萧遥逸点了点头。

「哎哟妈啊,我这心里可算是平衡了。老岳坑来坑去,终於坑到你头上。千万别说话!让我先美一会儿……」

闹了半晌,程宗扬才道:「你们几个怎么都跑到这儿来了?」

萧遥逸道:「我在外面见到岳帅留下的暗记,一路找了进来。」

乐明珠道:「我是跟着师伯的印记进来的。」

信永东瞧西望,两眼骨碌骨碌直转,忽然惊呼一声,扑过去抱住一件水晶圆盆,「佛门重宝啊!」

信永扯开袈裟,就想把那只足有脸盆大小的水晶盆往怀里揣。萧遥逸一把按住,「别以为你是和尚我就不打你!看清楚,这是我们岳帅的东西!」

乐明珠也气鼓鼓按住一角,「这是我师伯的!」

信永叫道:「天地良心啊!这上面还有我们佛门的标记啊!」

「滚!这是我们岳帅的独门标记!」

「瞎说!这种标记明明只有我师伯才能画出来!」

「佛门的!」

「岳帅的!」

「师伯的!」

三人吵得不可开交,最后不约而同看向程宗扬。

「大哥!」信永声泪俱下。

「圣人兄!」萧遥逸义正辞严。

「大笨瓜!」乐明珠又气又急。

「--你来评评理!」

程宗扬低头看着那只巨大的玻璃碗,半晌才艰难地说道:「信永啊,这个不是佛门标记。」

「怎么不是?明明就是啊!」信永都快哭了,「你刚才不也说是吗?」

「我刚才没看清楚--佛门是卍字元是左旋的,这个是右旋的。」

「佛门也有右旋的啊!」

「你别斜着拿啊,放平!看到了吗?不光是右旋,而且角朝上--这是纳粹的标记。」

萧遥逸道:「喂喂,这是我们岳帅的。」

「你们岳帅是个纳粹收集癖。」

乐明珠斩钉截铁地说道:「我才不管什么标记呢,反正这是我师伯画的,就是我师伯的东西。」

萧遥逸气势汹汹地一拍箱子,「光明观堂是向我们星月湖大营下战书吗?」

乐明珠趴在水晶盆上,「我才不怕你吓唬我!就是我师伯的!」

遇上小丫头耍无赖,萧遥逸也有点抓瞎。朱老头看不下去了,一跺脚,背着手转身就走,「吵赢了,你也不光彩啊!」

程宗扬赶紧给萧遥逸一个梯子下台,「别争,咱们先看看有什么东西。」

第六章

房间内堆着十几只箱子,里面装满了从太泉古阵搜罗的各种物品。程宗扬一边看一边咧嘴,岳鸟人显然下了不少力气,单是玻璃器皿就装了两箱。一大半都像是哪个试验室的试验器具,其他都是些平常物品,除了晶莹剔透够好看,没有半点神异,更麻烦的是这些东西看外形就不像人类用的,难怪岳鸟人也不怎么重视,随手就扔在这里。

剩下最多的是些千奇百怪的电子设备,以程宗扬的见识都摸不清路数,考虑到岳鸟人穿越的时候比自己还早,他要认识就见鬼了,估计都是抱着不能便宜旁人的心思给搬来的。

再往后是一些零碎物品,五花八门什么都有,总体特征第一是不值钱,第二是用不上。想想这也不奇怪,但凡是值钱能用的,岳鸟人早就用了,也不会留在这儿便宜自己。

与程宗扬不同,周围的人都看得目眩神驰,只觉得件件都奇妙无比,尤其是一块平整整金灿灿,镶满黄金纹路的物品,更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信永抱着就不撒手,「佛祖在上,这是佛爷爷留下的坛城啊!嗷嗷……」

癫头陀看着周围是个人就像是要抢宝贝的贼,鼻孔喘着粗气,两眼都快瞪出血来。

乐明珠没找到师伯的印记,有点气馁。萧遥逸吼道:「岳帅就留下这么点金子你还想抢了去?当我是死人啊!」

眼看众人又闹得不可开交,程宗扬板着脸把那块电路板夺过来,「啪」的一折两半,「谁要?」

众人都震惊了,这样一件宝物,他直接就毁了,这还有人性吗?

徐君房出来打圆场,「诸位诸位,程头儿说的没错。我是镇上的土着啊,这东西见过不少。看着挺花哨,其实不值钱,上面的铜丝全剥下来也没一两,拿回去没半点用,也就蒙蒙外行。」

信永立刻就释然了,「不值钱啊。算了算了。」

萧遥逸也道:「我还以为是岳帅做的呢……不是就好。」

箱子翻完,众人目光不约而同落在房内唯一一张床上。那张床几乎占了半间房子,枕头、被褥整洁如新,只不过上面几乎是恶作剧地绣着黑质红边的纳粹符号,怎么看怎么别扭。

程宗扬心里都骂上了,这鸟人!滚床单还这么恶趣味。

武二手贱地掀开被褥,脸色一下子变得精彩万分,他「嘿嘿」笑着扛了扛小狐狸,「你们岳帅……那啥……有点意思哈……」

萧遥逸一脸尴尬,嘴上还不肯示弱,「这叫情趣!你懂个屁!」

乐明珠和阿兰迦好奇地伸过头,「这是什么?」

左彤芝笑着扯开两女,「别看那个。」

背后忽然传来一个轻蔑的声音,「哼!这算什么?还没有我们二郎大呢。」

武二郎刚才还挤眉弄眼,这会儿脸上顿时跟泼了血似的,头发一根根都竖了起来,「臭婆娘!你这时候醒个啥啊!接着睡!」

白仙儿嘴一扁,「死二郎!呜呜……」

乐明珠道:「武二就是坏蛋!」

白仙儿一听就愤怒了,「不许你骂我们家二郎!」

没想到自己的好心人家一点都不领情,乐明珠嘴巴张得圆圆的,半晌才道:「我不跟你说了!」

程宗扬对旁边的吵闹声充耳不闻,两眼望床上那几根又黑又长的棒状物,真有种老天爷开眼的感觉。

干!终於见到一点有用的东西了!

程宗扬拿起一支,在后面一拧,顶端立刻射出一道雪亮的光柱,正照在武二郎脑门上,在墙上留下一个光圈。

信永扑通跪倒,双掌合什惊呼道:「佛爷啊!这是佛光啊!」

程宗扬关上电源,「这个叫手电筒。」

徐君房道:「我说看着眼熟呢。小时候先生也有一个,后来丢了。这东西走夜路有用得很。」

程宗扬看着室内一堆东西,带有反「卍」字元并不多,都在几件玻璃器皿上面。不知道小香瓜的师伯用的什么手法,竟然能把那些符号镂刻在玻璃中间。但说到有什么实际意义,实在看不出来,更像是无聊时练手用的。

程宗扬把带符记的玻璃器皿挑出来放在一起,「一共七件。先说清楚:这些东西不是佛门传下来的,也不是岳帅烧的,只不过被人在上面绘了标记。要不咱们就把这些全砸了,眼不见为净,要不就由我来分。」

「多好的东西,砸了多不合适。」信永体贴地说:「大哥,我听你的。」

萧遥逸道:「平分!我们兄弟都算份子!咦?这还缺一件呢。圣人兄,你如果不要倒是正好。」

乐明珠挥舞着小拳头,叫道:「那就砸了!」

武二郎挽起袖子,「反正没我的份!听个响也是一乐!乐丫头,你说先砸哪个?」

萧遥逸痛心地一拍箱子,「圣人兄,听你的!」

「信永,佛门重宝,多了反而不值钱,最大的这件给你。」

「贫僧从来都不贪心。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信永喜滋滋道:「就这个吧!够大,放在庙里盛香火钱怪合适的。」

「乐丫头,多的你也拿不了,这两个小的给你,你和潘姊儿一人一件。」

那两件是一对精巧的玻璃杯,只有核桃大小,乐明珠看着就喜欢。萧遥逸对这两件小东西倒是不在意,见她拿走,心里反而松了口气。

程宗扬把剩下的一推,「好坏都是这些了。」

萧遥逸臭着脸数了一遍,「一、二、三、四……大哥、二哥、四哥没有,行了,回头让他们找你说话。」

程宗扬把他的威胁当作耳旁风,对众人道:「大伙也不能白来,剩下这些没标记的,每人挑一件。」

众人也不客气,纷纷伸手。为了携带方便,都挑的是小器具,只有武二捡了最大一个玻璃盆,咧着大嘴和癫头舵手里那件交相辉映,活像两个刚吃完一盆面的壮汉,捧着脸盆大的空碗就剩傻乐了。

「别的东西拿出去也没用,也不用分了。剩下这些……」

程宗扬拿起一支手电筒看了看。不知道岳鸟人从哪儿捡来这些手电筒,大小形状没有两支一样的。大的有手臂粗细,两尺长短;小的只有两三寸长,细如人指。顶端装的不是灯泡,而是一个透明的晶体。里面的电源不知用过多久,灯光仍然雪亮。太泉古阵的东西最让程宗扬不理解的就是能量储存技术,高压包几百年还有电,这手电筒看样子再用几十年也没问题。

「小狐狸,这上面可没标记,你要再找理由想独吞可不行。」

萧遥逸道:「我们人多!全给我也不够分的!」

「那就不让你为难了,我来分!」程宗扬道:「武二,最大这个给你。」

乐明珠道:「我也要大的!」

程宗扬道:「亮度都一样,大的你拿着不方便。」

「那我要小的好了。」

「左护法,你们也辛苦一路,这一支当个纪念吧。」

左彤芝含笑接过来,「多谢了。」

「信永,你的。」

「大哥,我这个有点旧啊。换一个行不行?」

「行啊,剩下这两件一件是小狐狸的,一件是我的,你随便挑。」

信永左右一看,很理智地说道:「这个就挺好。真的!」

朱老头凑过来,「小程子,我的呢?」

程宗扬把自己那一支递给他,「拿好。」

朱老头乐得几乎看不见眼,「小程子,大爷就知道你这人仁义!厚道!」

「等出去记得还给小紫啊。」

「啥?」

程宗扬阴恻恻一笑,「别忘了这是谁的东西--小紫一件都没有,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吧?」

朱老头看了一圈,发现狼多肉少,是块肉都有主了,他眨巴了几下老眼,一脸委屈地说道:「小程子,你们吃肉,也得给大爷留口汤啊。」

「这个给你。」程宗扬从箱底翻出一件银亮的金属管,在管侧的按钮上按了几下,眯着眼看了看,然后递到他手中。

「小程子,你可别忽悠大爷啊。」

朱老头一边说着一边把金属管凑到眼前,脸色突然一变。良久,他放开金属管,一脸震惊地看着程宗扬。

「电子的,姓岳的不会用,把它扔在一堆垃圾里面。别人又用不上,便宜你了。」

朱老头一言不发,把金属管小心塞到怀里。

萧遥逸道:「什么东西?老头这么宝贝?」

「对他来说是好东西,咱们就看个热闹。放心吧,这老东西一只脚都踏进棺材了,折腾不了几年,再好的东西将来也是小紫的。」

乐明珠拿着手电筒好奇地东照西照,忽然道:「你看你看!下面好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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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室内回荡着淩厉的劲气声,那块凝冻着琉璃天珠的寒冰掉在地上,散发出诡异的光泽。周飞与宗泽斗得如火如荼,论修为他比宗泽高出一筹,此时已经占了上风。黎锦香剑光如雨,与莫如霖那名使鞭的瘦削护卫斗在一处,显露的修为竟然不逊于周飞。

三人中最凄惨的是庞白鸿,他被墨枫林和那名铁塔般的汉子联手围攻,脸上被斩了一刀,肌肉翻卷,状如疯魔。

为了这趟太泉古阵之行,广源行召集的帮派足有九个,更派出严森垒和庞白鸿两名高手。两人大刀阔斧把各帮派整合纳入周族,除了尹馥兰、何漪莲和黎锦香,随行的帮主还有两位,论实力足以压制其他各方势力。但昔名博修为稀松平常,为了让他把人引开,身边不能没有人压阵,周飞做的事又是行中机密,因此庞白鸿只带了两个亲信。谁知局势突变,一下把他逼入绝境。

莫如霖与墨枫林联手,分明是要取自己性命,庞白鸿此时再没有半点侥幸的心思,他心一横,一手探入怀中,将一块玉牌一把捏碎。

墨枫林双手虚张,空气中发出刺耳的凝冻声,结出一连串冰障,试图拦住那道一闪而逝的讯息,但终究晚了一步。

一直没有出手的秦翰微一挑眉,然后缓步走到敞开的密封门处,他双手负在身后,腰背微微一挺,虽然是随随便便站在门前,但身形稳如亭岳,流露出逼人的气势。

如果有选择,庞白鸿无论如何也不愿请焚无尘出手,但这时无论性命,还是琉璃天珠,他都志在必得。即便付出再大代价,他也要把琉璃天珠送回晴州。

秦翰刚才虽然没有出手,但那种令人窒息的压力无处不在。他身形一动,庞白鸿压力顿时一松,立刻叫道:「少主!」

周飞收起长枪,厉叱声中,扳住左手小指一拔,漫天血雨间,一头苍黑色的巨狼从他背后跃出,半空中张开双眼,露出一双死白色的眸子。

宗泽枪影如火,击中巨狼的刹那,他浑身一震,只觉一串天雷从天灵盖直劈下来,一直轰到脚底,巨大的冲击波几乎将他魂魄击碎,眼底迸出血迹,舌根传来一股苦涩的血腥气。

宗泽束发的带子炸开,发梢像火烧一样蜷曲起来,脸上几乎渗出鲜血,他脸颊抽搐着,浑身的骨骼仿佛破碎,但一手还死死握住长枪。

周飞傲然一笑,抬起血淋淋的左手按在墙上。平整的墙面滑出一道小门,庞白鸿甩开对手,飞掠过来,途中俯身抱起那块寒冰,毫不停顿地钻进小门。黎锦香和周飞先后钻进门内,小门随即合拢。

墨枫林屈指一弹,一道冰柱轰然出现,卡在门缝间,那名瘦削的汉子灵猫般钻了进去,人未至,长鞭先抖出一片鞭影,往四面八方扫去。

长鞭出手,他才惊骇的发现,门外居然是一片巨大的空间,鞭身三丈的长度竟然没有扫到任何物体。他立刻回手,挥鞭卷住门口的冰柱。眼前黑沉沉一片,哪里还能看到半个人影?

莫如霖俯身看了一眼,然后回头望去。墨枫林摊开双手,「谁也没想到此处还别有机关。我在冰上使了寒冰阴诀,姓庞的这会儿伤了经脉,最多只能施展出五成修为。既然拿了先生的赤阳圣果,贫道自然不会就此罢手,我等在此守着,莫先生尽管带人去追。」

莫如霖深深看了秦翰一眼,然后道:「走!」

庞白鸿抱着那块寒冰,双手、胸前、脸上、胡须都蒙上一层白霜。黎锦香美目闪动,玉手握住剑柄,又缓缓松开。

周飞在前领路,一边道:「这里据说是铁皮兽的巢穴,出口极为广阔。」

黎锦香道:「什么是铁皮兽?」

周飞停顿了一会儿,然后道:「与人们说的九天玄兽差不多。不用怕,那些怪兽事隔多年,都已经死了,只是躯壳未化。」

黎锦香柔声道:「奴家听说,阵中有人见过活的九天玄兽。」

周飞面容扭曲了一下,接着岔开话题,「这周围有数条通道,最远能通到迷魂桥。」

黎锦香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窍手重又握紧剑柄。

忽然头陀一道光柱一闪而过,照出庞白鸿踉跄的身影,还有他身边一个披发赤足的干瘦头陀。

那头陀身上裹着一幅白布,紧贴着他,宛如一个鬼影亦步亦趋。庞白鸿魂飞魄散,他经脉受创之余,知觉也大为降低,竟然对近在咫尺的人影一无所觉。

周飞和黎锦香同时觉察到异状,枪剑同时袭来。那头陀身影一闪,仿佛融化在黑暗中,所有的气息都像迸碎的泡沫一样瞬间消失。

庞白鸿胸前寒意刺骨,后背却冷汗淋漓,他抱着冰块喘息着,黑暗中仿佛随时都会有一只手掌伸来,夺走他的琉璃天珠。然而等了许久,周围都没有动静。

「嗒」的一声,一道火焰亮起。周飞手中拿着一只银亮的金属小匣,一柱火苗在匣上燃烧着,照出周围的空间。

那个头陀已经踪影皆无。

黎锦香望着他手中的银匣,轻声道:「刚才的光柱是怎么回事?」

周飞等了片刻,信心满满地说道:「是烛龙之眼。」

在他们头顶上方,握着「烛龙之眼」的程宗扬低声道:「你们看到了吗?」

武二郎一手摸着下巴的胡髭,「那胖子手里像是有好东西。」

信永道:「我认出来了,抢舍利的就是那个妖僧!」

程宗扬道:「都在抢东西呢,要不要咱们也干一票?」

武二第一个赞成,「好主意!」

众人纷纷附合,「干了!」

「武二你怎么样?」

武二捶了捶胸膛,「这点伤算毛啊!」

「那行,你、我,还有小狐狸对付姓庞的。癫头陀,你在旁边盯着那个抢舍利的,他如果出来,你就缠住他,等我们这边得手,再过来帮你。」

「费那个事!」武二道:「我和小狐狸对付姓庞的,你和老癫收拾那个抢舍利的不就结了?」

「二爷,你这种街头打架的水准就别拿出来献丑了。群殴也是讲技术的,两条:集中力量对付重点目标;避免两边同时开战。明白吗?」程宗扬道:「你这没打过仗的就是不行。」

武二郎嘀咕道:「给你点颜色就开染坊啊。」

程宗扬道:「剩下的人都留在这儿,左护法,你帮忙照看。」

左彤芝笑着应了一声。

剩下的人里,铁中宝重伤,徐君房和信永的战斗力加起来还比不上铁中宝,倒是几个女子阿兰迦、白仙儿、乐明珠和左彤芝有一战之力。有左彤芝指挥,一般的对手也能应付。真要遇到高手,还有朱老头。

乐明珠拽着他的衣角,小声道:「人家也想去。」

「万一潘姊儿回来找不到你就麻烦了。」程宗扬在她耳边道:「别急,老公下山抢了东西就回来。」

周飞合上银匣,手上的火苗一闪而逝。片刻后又猛然打开,照了一圈。仍没看到那个头陀,这才放心了些。

庞白鸿脸上的伤口结了一层寒冰,愈发可怖,他双手已经失去知觉,仍死死抱着那块寒冰。

忽然身后「通」的一声,三人同时回过头。就在这时,黑暗中蓦然射出三道光柱,正照在三人脸上。刺眼的光线使三人本能地闭上眼睛,接着一条身影恶虎般扑过去,一把夺过庞白鸿怀中的冰块。

庞白鸿双手几乎与冰块冻在一起,武二伸手一夺,把他整个人都扯了过来,竟然没能拿走。

「干!你行不行啊!」程宗扬一人拿着两支手电筒,让武二腾出手来偷袭,眼看那厮出现意外没能得手,立刻怒駡着飞身上前。

「这孙子冻上了!不信你来试!」

他们两个在一起打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程宗扬身体一动,武二连人带冰往后一扔,返身迎上周飞的长枪。

程宗扬刚接住那块寒冰,黎锦香的剑光也飞射而至。程宗扬一拳击在冰上,想击碎冰块,抢走琉璃天珠,不料那冰块坚硬无比,反而震得胳膊隐隐作痛。

程宗扬那一拳的力道一点不少全落在庞白鸿手上,庞白鸿一时不察,心神被冰上的寒冰阴诀所摄,这时猛地吐出一口污血,接着头一甩,眉毛和胡须上的白霜一颗颗飞了起来,眼中恢复神采。

程宗扬急忙变招,谁知冰上隐隐传来一股吸力,拳头仿佛冻在冰上,一时间难以拔出。程宗扬心里大骂一声,自己早该知道冰上有异,结果还是吃了暗亏。眼看那道剑光疾射过来,他勉强侧过身闪避。谁知那道剑光紧贴着自己的拳头一掠而下,毫不停顿地疾劈下去,斩断庞白鸿一条手臂。

庞白鸿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断臂处却没有溅出一点鲜血,而是露出鲜血凝成的冰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