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河水中传来一阵剧烈的波动,显然壁水貐在水下与众人斗得正急。几乎一炷
香工夫之后,一只头颅猛地冲天而起,却是一名云氏的随从被他在水下斩杀。接
着身穿白衣的壁水貐从水下跃出。他白色的僧衣布满刀痕,右肩更是被一柄尖叉
刺中,几乎穿透了琵琶骨。他刚站在水面,鲜血便狂涌而出,染红了半边身体。
壁水貐脸上的慈悲已经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片狰狞。在他手中,那柄血红的
长刀仿佛刚吸过血,血腥气愈发浓重。
戴着铜环的大汉从水下钻出,赤裸的上身露在水面上,虯髯淌着水滴,像海
神一样举起钢叉朝壁水貐掷去。
斗木獬振臂一挥,一支短矛呼啸而出,正中钢叉。那名胖子抖着一身肥肉,
笑嗬嗬迈步奔来,一边张开手,打出一团火球,往云丹琉头顶砸去。
程宗扬又一次跃起,他双手握刀,合衣落入水中,笨拙地迈了两步,就往水
下沉去。壁水貐狞笑着欺身过来,血红的长刀发出鬼哭般的怪啸。
程宗扬斜身避开,谁知血刀落在水中,传来的冲击力却丝毫未减,巨大的冲
击力使程宗扬像被人当胸打了一拳,身体往后倒去。接着刀身一紧,却是危月燕
长鞭抖出一个圆圈,套在刀上。
程宗扬长刀脱手,身体拍在水面上,狼狈不堪地溅起一片水花,却是脑袋先
入的水。
云丹琉截住危月燕,一边怒道:“废物!你会不会游泳!”
程宗扬脑袋朝下,身体露在水上,看上去狼狈无比,忽然他一翻身,用一个
狗刨的姿势钻到水下。水下传来一连串气劲交击的闷响,接着程宗扬拖着一条断
臂,拖泥带水地爬到岸上。
不多时,水下又露出一个人影,他身材瘦削,一手按着肩头,整个右臂都消
失不见,断臂处淋淋漓漓滴着鲜血。
程宗扬一手拿着珊瑚匕首,一手拎着断臂哈哈大笑,“云大妞,你打赌都输
给我了,还问我会不会水?”
场中局势的变化让众人目不暇接,程宗扬先被壁水貐隔水震倒,又被危月燕
夺去长刀,身手糟糕得无以复加。没有人能想到他竟是借机抢到隐藏的虚日鼠身
边。虚日鼠的水下功夫根本没有发挥出来,就被程宗扬完成贴身,接着利用一寸
短一寸险的珊瑚匕首一番近战,斩断了他一条手臂。
虽然被程宗扬抢白,云丹琉眼中却露出一抹喜意。己方虽然又折损一人,但
虚日鼠断臂,壁水貐重伤,只剩下一个危月燕还在水中,算下来却是己方占了便
宜。趁岸上三人还未合围,她死死缠住危月燕,一边发出清啸。
水面下的云氏护卫闻声而动,两道渔网半圆形张开,将虚日鼠围在正中,一
边微微露出破绽,等壁水貐过来救援,好将他们两个一网打尽。
谁知壁水貐与虚日鼠近在咫尺,却转身往岸上掠去,眼看同伴遇险也不出手
救援。他此时遍体鳞伤,自然是保命要紧,根本没想过去救同伴。
这个破绽却给了虚日鼠一丝机会,他身形连闪,像只水老鼠一样从渔网的缝
隙中逸出,然后一个猛子紮进水中,再露出时已经到了岸边,往芦苇间一滚,消
失不见。
一名云家护卫将长刀横咬在口中,凫水而至,紧追着虚日鼠冲进芦苇丛中。
程宗扬大叫一声,“小心!”便看到虚日鼠从泥泞中伸出手掌,一把抓住那
名护卫的脚踝,往地下拽去。
那名护卫摘下长刀,眼也不眨地对着自己的脚踝砍去,即使少一只脚,也要
把虚日鼠仅剩的一只手剁掉。
虚日鼠终於放开手,往芦苇深处遁走。那名护卫双手握着刀柄,合身往地上
一扑,刀锋入土,一股鲜血直溅出来。
眼看虚日鼠危在旦夕,岸上那名女子张开双臂,宛如一只蝙蝠般,悄无声息
地飞来。程宗扬高高跃起身,匕首斩向她的脚踝。那女子突然一个急转,贴着匕
首的锋芒绕了个弯,飞到河上,却是放开了虚日鼠,与壁水貐抆肩而过。
壁水貐伤势并不比虚日鼠轻多少,此时再没有踏波而行的出尘之姿,而是多
了几分狼狈,甚至连背后的追杀也顾不上理会。女土蝠伸手一捞,一柄钢叉被她
接到手中,头尾不住震颤。
接连两次投掷都被人截住,那名戴着铜环的大汉不禁恼羞成怒,一边大骂,
一边往岸上游来。
程宗扬一击不中,见状也转身向壁水貐杀去。壁水貐闪身避开,岸上的斗木
獬大步奔来,左手一摆,挺起长矛,笔直刺向程宗扬后心。程宗扬反手挡住,却
陷入壁水貐和斗木獬前后夹击之间。幸好那名戴着铜环的大汉已经破水而出,替
他挡住斗木獬的长矛。
眼看云丹琉的亲随纷纷上岸,程宗扬心知不妙。老实说,云家这些护卫的身
手虽然不错,但比龙宸的杀手差了一大截,全靠着水性过人,才能斗到现在不落
下风。龙宸杀手败退得这么干脆,九成九是诱敌之术,如果这些护卫都被引到岸
上,只怕要不了两个回合就会被屠戮一空。
程宗扬叫道:“都别追!退到水里!”
铜环大汉一脸不服地瞪了他一眼,“你放的啥——”云丹琉叱道:“退!”
铜环大汉生生把那个“屁”字吞了回去,转身跳进水里。
岸上的云家护卫纷纷退回,追击虚日鼠的云家护卫接连刺了几刀,再未能截
住虚日鼠,闻声也停止追杀,往水中退去。
就在这时,一双胖乎乎的手掌分开芦苇,抱住他的头颅,接着掌中发出一串
令人牙碜的骨碎声。
“不好!”程宗扬叫道。
“晚了!”危月燕娇笑声中,手里的鞭影蓦然一紧,夹杂着无数风雷之音,
将云丹琉裹在中间。
女土蝠、斗木獬、室火猪全力出手,连原本看似惊慌逃蹿的壁水貐也不顾伤
势,悍然返身杀来。上岸的几名云氏护卫被截断退路,几乎一眨眼的工夫就死伤
殆尽。
程宗扬半身已经退入河中,却被斗木獬死死缠住。他与斗木獬硬拚一记,珊
瑚铁制成的匕首寒意大作,斗木獬手中的长矛结出一层冰茬,连手掌也蒙上一层
寒霜。
壁水貐刚斩杀一名护卫,他拔出血刀,舔了舔上面的血迹,然后身形一闪,
破入危月燕的鞭影之中,往云丹琉斩去。
云丹琉在鞭影中虽困不乱,刀势犹如游动的青龙,在身周盘旋飞舞。壁水貐
这一刀躲在鞭影激荡的风雷声中,紧贴着水面斩出,角度刁钻之极。谁知云丹琉
右手龙刀一收,左手雪白般的粉拳玉指并拢,带着一层淡淡的金光一拳挥出,直
接击中血刀。壁水貐身形一震,浑身的伤口都溅出血花。
云丹琉轻蔑地一笑,挥拳将溅血的壁水貐击进水中,一边举起龙刀,周身笼
罩在一层金光下,丝毫不理会四面八方袭来的鞭影。
危月燕的长鞭落在云丹琉身上,如中金石。她没想到云家大小姐竟然有一身
不畏刀矢的硬功,失声道:“金刚不坏?”
室火猪憨厚的眼中闪过一抹犀利的寒光,“金锺罩!”
他扬手一拍,数十点细小的火光蜂拥而出,落在云丹琉护体的金光上。平常
的火焰被真气隔开,很快就会在空中一闪即逝,他打出的火焰却在护体真气上摇
曳不灭,像是附在上面一样,发出吱吱的烧灼声。
壁水貐浑身是血地跪在水面上,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巧的匣子,弹开匣盖,抖
手一挥,数十支牛毛粗,专破护体真气的细针一窝蜂般飞向云丹琉。
云丹琉龙刀翻飞,将细针尽数逼开,她护体的金光在火焰烧炙下越来越淡,
仍不住催发真气。背后的女土蝠忽然身形一晃,鬼魅般破入鞭影,两道乌光从她
手中打出,一左一右钉在云丹琉脚踝上。
“云丫头!”程宗扬逼退斗木獬,忽然水下泥沙翻开,失去一臂的虚日鼠不
知何时已经潜到程宗扬身后,戴着钢制利爪的手掌朝他背后抓来。
“给你!”
程宗扬劈手扔出一团黑乎乎的物体。虚日鼠一把握住,紧接着便听到一声震
耳欲聋的巨响,铁罐激射的碎片带着无数血肉朝四处飞溅。
程宗扬一把抓住云丹琉,潜入水中,一边又扔出一只手雷。手雷直接在水中
爆炸,巨大的冲击力将程宗扬和云丹琉冲向水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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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宗扬钻出水面,深深吸了口气,随即又潜入水下,奋力往上游游去。在他
旁边,一名云家护卫拖着云丹琉,竭力踩着水。
依靠水战接连重伤龙宸两名杀手,让众人错误估计了双方的实力。结果斗木
獬、室火猪和女土蝠投入战局之后,程宗扬等人狠狠吃了个亏,转眼就被杀死五
人。云丹琉带来的亲随只剩下三人,还有两人带伤。云丹琉施展金锺罩,几乎耗
尽真气,至於她的伤势更是诡异之极。程宗扬明明看见女土蝠打出暗器击中云丹
琉的脚踝,却找不到任何伤口,云丹琉一直昏迷不醒,难以询问。
逃亡途中也无暇细看,幸好那些护卫水性惊人,拖着云丹琉一路潜游,才勉
强逃过追杀。程宗扬数过,那家伙一口气差不多能在水下游半炷香的时间,自己
换三次气,他才露出水面一次,肺活量着实惊人。
那名亲随蹬了几下水,浮上水面,露出口鼻准备换气。水上忽然传来一声短
促的呼啸,一柄短矛蓦然刺穿了他的脖颈,那名护卫只晃了一下,然后不言声地
往水下沉去,一手还紧紧抓住云丹琉的皮甲。
程宗扬不敢露头,赶紧拉住云丹琉的手臂,把她扯了出来,然后冒险往东边
岸上靠去,好钻进芦苇丛中短暂的喘息片刻。此时身边的护卫只剩下那名铜环大
汉和一个肩背中刀的年轻人。幸好斗木獬和室火猪水性平平,只在岸上掠阵,眼
下壁水貐重伤,虚日鼠被自己炸成碎片,只有危月燕和女土蝠在水中,她们忌惮
自己的手雷,没有逼得太紧。
铜环大汉一膀子把程宗扬撞开,抓住云丹琉的肩膀拚命摇动,连声道:“大
小姐!大小姐!”
“小点声!”
铜环大汉压低声音,“都是你个废物!拖我们后腿!”
程宗扬哑口无言,不知道是自己水性太差,还是这帮家伙水性太好,带个人
游得还比自己快些。要不是云丹琉昏迷前吩咐手下跟着自己,他们恐怕早就把自
己甩得没影了。
云丹琉眼皮微微一动,然后睁开眼睛。铜环大汉压着嗓子叫道:“大小姐!
大小姐!”
云丹琉低声道:“逃出来了吗?”
“那帮狗娘养的还在后面。”铜环大汉声音哽咽道:“就剩我跟小七了。”
“别哭!”
云丹琉喝斥一声,然后看了下左右。她一向负责商会的护卫,对地形极为熟
悉,开口道:“前面有条河汊,你和小七顺着河汊回去禀报三叔,我们去上游把
他们引开。”
大汉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那怎么成!他背着你?一里地能淹死七次!”
“别吵!”云丹琉道:“按我的吩咐去做!”
大汉还想说什么,被云丹琉狠瞪一眼,“滚!”
铜环大汉要哭一样咧了咧嘴,然后背起同伴往上游的河汊游去。
程宗扬道:“我说大小姐,你要充大头,舍命断后,干嘛要拖着我啊?”
“往上游去,能游多远游多远。”
“我游不动!”
云丹琉想说什么,脸上青气涌起,又昏迷过去。
程宗扬瞠目结舌,半晌才道:“你娘!”然后飞快地背起云丹琉,拖泥带水
地往上游狂奔。
“小哥,这么跑着很累吧?”危月燕的笑语声从身后响起。
女土蝠冷笑道:“她中了我的噬血蛭,总共只有一个时辰好活,你即便逃到
天边也是无用。”
背后风声响起,程宗扬跃出芦苇丛,“扑通”一声跳进水中。
危月燕和女土蝠隔着十几步的距离,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显然对他那种杀
伤力极强的暗器颇为忌惮。
斗木獬在对岸叫道:“截住他!”
危月燕啐了一口,“你怎么不走快些,到前面截住他?”
室火猪道:“别闹了,这回要是失手,大伙谁都没有好下场!燕子,你从左
边;蝠妹,你去岸上;老獬,你到前面……等等!前面有个河汊!”
程宗扬闯进河汊,跃上岸边一条小船,挥刃斩断缆绳,用力一蹬,小船箭矢
般往河中射去。
船到河心,程宗扬一脚踹破船板,沉到水下,一手托着船底,用力踩水。
一声尖锐的利啸,对岸掷来的短矛像炮弹一样穿透船舱,带出无数木屑。
几个声音同时响起:“空的!”
“在船底!”
“过河!”
程宗扬用力一推,小船箭矢般飞出,然后不言声地潜到水底,摸着河底的石
头,转身往另一条河道游去。
不多时,室火猪等人追上半沉的小船,船下已经人迹全无。
“追!绝不能让他逃掉!”室火猪喝道:“分开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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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宗扬伏在河底逆流而上,他头颈青筋直露,胸口像要炸开一样,一直憋到
眼冒金星,才拼尽最后一点力气游到水面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入目的情形使
他一阵叫苦,自己拚命游了这么久,结果一回头还能看见河汊——这爬的就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