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1 / 2)

六朝云龙吟 弄玉,龙璇 5292 字 1个月前

第八章

三日期限的第二日,一名身材不高的男子在十余名大汉的护卫下,悄然进入

文泽故宅。

当天晚上,几封书信被人送到洛都几户富商门中。与此同时,各方消息不断

传来。包括官府大量调集人手,尤其是擅长计算的老吏;有些商贾已经开始解散

僮仆,据传言那些僮仆大都以最快的速度离开汉国,而且似乎都携有重金。

但用僮仆转移资金的方式,效率太低——每人能够携带的重量有限,如果是

银铢就更少了。风险太大——万一一不回,那钱就等於打水漂了。

因此市面一片萧条中,各处钱庄突然生意大好。但钱庄的热闹也仅仅是昙花

一现。官府的算缗令中,已经写明对借贷的质钱征收算赋。这就使得钱庄每一笔

进出,都必须通过官方。得知消息后,钱庄汇集的人流立刻散去。

接着传来的消息是关於司隶校尉的,据说董卧虎去了虎穴地牢,用了两天时

间把在押人犯清理了一遍。至於腾出来的虎穴地牢准备干什么用的,大家连想都

不敢想。

程宗扬一边紧盯着事态发展,一边耐心等待。终於在申报期限的最后一天傍

晚,等来了第一名客人。

来人身材胖大,虽然用兜帽巧妙地遮住面孔,程宗扬还是一眼就认出他的身

份。

“竟然是田少亲自光临,寒舍蓬荜生辉。”

来人摘下兜帽,果然是田荣。比起当日的倨傲,此时的他沉稳了许多,但哪

一个才是他的真面目,程宗扬也分辨不出来。

双方见面的地点是在伊墨云的小店,与田荣一道来的除了一名随从,还有程

郑。那名随从目光犹如鹰隼,在不大的房间转了一圈,便落在室内仅有的一座屏

风上。那屏风也不甚出奇,但隐约能听到后面一个低微的呼吸声,似乎是一名婢

女。

田荣入席坐下,对随从道:“出去吧。”

那随从一进门就盯着屏风,闻言略一躬身,退到门外,脚下犹如轻烟一般,

没有发出半点响声。

“没想到当日见面的就是在晋宋两国声名雀起的程少主,是田某失礼了。”

“田少客气了。”

“不是客气,是真佩服。”田荣说着佩服,口气却没有半点钦敬,反而有种

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程少主当日那招金蝉脱壳着实漂亮。我等原以为占了

便宜,却吃了大亏,输得心服口服,真是好眼光,好手段。”

“运气而已。”

人家都认栽了,自己总不能再说什么愿打愿挨,都是你们自找的之类的话。

程宗扬见好就收,微笑道:“以前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往后大家合作的机会还多

着呢。”

田荣也不是专程来撒气的,他沉默片刻,然后道:“听说程少主是宋国工部

员外郎,兼宝钞局主事?”

连这些都打听了,可见田荣来之前做足了功课。程宗扬道:“官方的凭证我

可没带,要验明正身那就没办法了。”

田荣道:“何为纸钞?”

程宗扬把纸钞的功能大致说了一遍,和对剧孟说的差不多,最后笑道:“田

少不妨把纸钞当成存款的凭证,只不过宋国的纸钞是由户部发行,由官方保证其

通行的效力。当然,由於宋国无法提供足够的保证金,眼下由我程氏钱庄负责兑

换。”

“如何兑换?”

这才是真正问到点子上了。程宗扬精神一振,“田少只需把钱铢运至我处,

由程氏钱庄出具等额的纸钞。这样田少就可以把大笔的钱铢变成薄薄的几张纸,

效力丝毫不改。需要时在我程氏钱庄任何一间分号都可以兑为钱铢。简单地说,

你可以把纸钞当成欠条。”

“我要听真话。”

程宗扬双手一摊,“这就是真话,没有半点虚假。”

田荣起身便走。

程宗扬暗暗叹了口气。对於汉国商贾来说,纸钞的概念很有些超前了,自己

只能捡着最基本的功能说。但不管自己怎么信誓旦旦,让别人拿真金白银换几张

自己发行的纸片,很容易被人当成趁火打劫的骗子。

屏风后传来一声低咳。

田荣浑身一震,慢慢转过身来。

屏风后走出一个人来,虽然身材不高,但步伐沉稳大度,极有气势。

田荣先是吃惊,然后又想笑,好不容易才稳住神情,恭谨地躬身施礼,“郭

大侠。”

郭解微微颔首,口齿有些木讷地说道:“田翁可好?”

“家父前几日小有不豫,如今已经大安了。”田荣直起腰,欣然道:“前些

天听到市面上的传言,家父伤怀不已,以至於卧榻不起,昨日接到信劄,尚有犹

疑。今日一见,郭大侠果然吉人天相,安然无恙,家父听闻必定大喜。天子倒行

逆施,天怒人怨,郭大侠如今毫发无伤,可谓是天意。”

“给田翁的信,是我写的。”郭解不擅言辞,简简单单说道:“这个人,信

得过。”

田荣回身便道:“货物可否折现?”

程宗扬摇头道:“暂时不可。”

“金铢二十万,银铢一百万。送到何处?”

程宗扬知道郭解面子不小,但没想到他面子这么大,自己费了半天口舌,也

没能说动田荣,他只露了一面,说了两句话,田荣就奉上价值二十五万金铢的巨

款。程宗扬甚至怀疑,自己都不用给他纸钞,即便给田荣一张白纸,只要郭解点

头,田荣都敢接。

“程大哥,麻烦来安排。”

程郑笑道:“好说。”

田荣抬起手,与程宗扬互击一掌,干净利落地敲定这笔交易。然后向郭解深

施一礼,“临行前家父专门吩咐过:若是见到郭大侠,还请郭大侠屈尊到舍下小

住几日。”

“多谢田翁好意。郭某不祥之身,若非算缗一事,也不敢打扰。”

“家父有意赴晴州定居,不知可否有幸与郭大侠同行?”

郭解回答得很慢,但口气没有半点冲疑,“郭某父、祖骸骨,尽在汉国,不

忍远去。”

田荣垂首默然片刻,然后施礼告辞。

田荣走后不久,又一个熟人接踵而来。

与田荣一样,边宁同样是兜帽遮面,同样只带了一名心腹随从,连半信半疑

的态度也与田荣如出一辙。

程宗扬同样耐心解说半晌,边宁同样犹疑不决。程宗扬索性道:“边先生从

哪里得知敝处的纸钞呢?”

边宁打了个哈哈,“一个故交捎来的口信……边某小本生意,便是算缗也算

不了几个钱,今日也就是随便问问,别无他意。哈哈,别无他意。”

“边先生的故友是郭大侠吧?”

“边某久闻郭大侠大名,但未曾谋面。可我听说郭大侠已然……”

屏风后传来一个嘶哑到不似人声的声音,“边二!你过来!”

边宁愕然抬起头。

“这边!这边!”

屏风后传来几声奇怪的声响,像是铁链在地上拖动,接着屏风折起一扇。

边宁慢慢走过去,先看了旁边那个貌不惊人的汉子一眼,然后低头看着榻上

戴着银面具的大汉。

那张银面具巧妙地遮住了大汉大半面孔,只露出一只眼睛和半边口鼻。边宁

仔细辨认半晌,才露出一丝难以置信的目光,“老剧?”

剧孟嘿嘿笑道:“行啊,还能认出我来。废话不跟你说了,那边是我兄弟,

办事靠得住。边二,我可是又救你一次,这情份你可给我记住了,下辈子做牛做

马也给我还出来!”

“老剧,你怎么了?让我看看!”

“滚!滚!看我笑话呢?”

“我就看看你的手!”

“看个鸟啊看!”

屏风后传来一阵拉扯声,接着是一声布帛撕裂的声音。

剧孟叫道:“老郭,给我摁住他!还上手上脚呢……”

良久边宁才红着眼睛出来,他拿了纸笔,草草写了一个手条,又说了一个地

址,让程宗扬自去接洽,凭手条提款。至於兑换的纸钞,暂时交给剧孟,什么时

候风头过去,他再派人来取。

“当心。洛都商贾圈子里面,水不是一般的浑。”临走前,边宁告诫道。

洛都商贾大都在观望风色,程宗扬也没有大肆宣扬,此前投出六封书信,但

来的只有田荣和边宁两人。

次日是十月二十,算缗开始的第一天。这一天最受人注目的并非官府对照在

籍商贾逐一进行的算缗,而是鹿家由於隐瞒田产,被人告发。

相比於以往官府的办事效率,这次官府动作快得吓人。这边鹿家刚呈报完家

产,就有人出来举告。尚书台当即移文大司农、少府、洛都令,对其严查。

鹿玉衡呈报完家产还没从大司农署出来,就被押往举告的地点。两厢对照,

举告属实,鹿玉衡连家都没回,就与同在商籍的长子被发配戍边,所有的家产尽

数没入官中。

紧接着十月二十一,正当整个洛都还沉浸在震惊之中,少府宣布,分出鹿家

一半产业——将近四十万金铢的家产,赏赐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厮:鹿玉衡身

边磨墨的僮仆。

这次示范效应堪称轰动性的。一夜之间,家资百万的鹿家就家破人亡,而他

的书僮从一个奴仆,一跃成为洛都屈指可数的富豪。短暂的震惊之后,整个洛都

仿佛被捅了马蜂窝似的,欢腾起来。无数人蜂拥而至,举发自己的家主、邻居、

亲朋故旧……甚至道听途说的陌生人。

就在这一片混乱当中,暗设在地下的程氏钱庄,也真正迎了一大批主顾。随

着消息的传播,每天都有一些遮住面孔,隐藏身份的人,躲躲藏藏地来到伊墨云

的小店,点上一壶清酒,然后坐下来耐心等候,即使遇到同类,彼此间也不交一

语。

有郭解和剧孟出面,程氏钱庄还没开张,信誉度就直接爆表。洛都流通的钱

铢以惊人的速度往程宅的地窖中汇集,以至於程宗扬不得不通知程郑,钱庄所接

受的钱铢仅限於金铢,坚决不再兑换银铢和铜铢。

就这样,距离田荣设下的宴席不到十天,程郑在洛都商界的地位就来了个一

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从众人联手相逼到群贾众星捧月,几乎每时每刻都有一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