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1 / 2)

六朝云龙吟 弄玉,龙璇 4486 字 1个月前

第六章

武库的烽烟还未散去,又是一道烽烟升起,这一回却是在北宫的背后。

卢景眯着眼看了一下方位,「是夏门。」

夏门是洛都北门,武库、南宫,再加上夏门,乱军已经对北宫形成三面合围之势。 如果换作以前,有卫尉军在,只守一个北宫应该不在话下,但这会儿程宗扬得知卫尉军一大半都只存在於简册上,看着烽烟,心里不由揪了起来。 刘建该不会直接一波攻下北宫,干掉太后,尽诛吕氏,然后真的登基为帝吧?

要真是如此,还不如刚才就让老敖把他射死呢。

宫中此起彼伏的厮杀声渐渐停歇,终至於无声。 片刻后,号角声从宫中各处次第响起,预示着整个南宫都已经落入刘建手中。

长秋宫周边一片冷清,乱军早已撤离,刘建只留下一队人马控制白虎门,顺带监视长秋宫,毕竟在他眼中,皇后虽然尊贵,但份量还及不上他手中那颗沈甸甸的传国玉玺。

程宗扬已经接到秦桧传来的消息,攻占夏门的是步兵校尉刘荣,加上占据武库的虎贲校尉刘箕、攻占南宫的中垒校尉刘子骏,北军八校尉已经有三支进入洛都,站在刘建一边的士卒超过两千。

刘建征召的门客、家奴,总数已经接近三千,而且还有人不断前来投奔。 让程宗扬意想不到的是,投入刘建麾下的,除了一批刘氏宗亲,还出现了一些其他身影。 比如已经去职的前任射声校尉陈升,此时就带领家奴奔赴南宫,与师丹等人一起,共讨吕氏。

程宗扬悻悻道:「中行说这厮真是……」

程宗扬不喜欢那个总爱跟自己找茬的死太监,但不得不承认以中行说的臭嘴巴,能在天子身边混这么久还没死,这厮确实有点本事。 陈升、师丹等人都是天子近臣,与弑君的吕氏不共戴天。 程宗扬原本想着以皇后的名义,把他们召为臂助,谁知会被中行说那厮抢了先。

刘建只是诸侯王太子,在朝中的声势别说与吕氏相比,就是比起赵王也差得远,但中行说用假传遗诏给刘建套上大义的光环,再加上玉玺、虎符,轻而易举就把这些失势的天子近臣拉到刘建一边,使得刘建声势大振。 原本势单力孤的刘建,转眼间就有了一批用得上的文臣武将。

而原本声势煊赫的吕氏,在吕冀受伤后就变得群龙无首,前退无措。 手握兵权的吕忠、吕戟、吕让等人至今不见踪影,吕淑则带领卫尉军退入北宫,龟缩不出,士气大跌。

此时刘建已经占据南宫,并且挥军将北宫三面围住,只留下西面,然后打开武库,不停搬运各种器械,在北宫苍龙门外列阵,摆出大举攻城的阵势。

从长秋宫的阙楼无法看到北宫东侧的军阵,但这不妨碍卢景等人凭借纸上信息,对局势作出推断。

「围三阙一,倒是个懂行的。」卢景随手在地上画下南北二宫以及洛都的地形,指点道:「永安宫在北宫东北角,西边的濯龙园大都是荒地。如今乱军三面合围,引而不发,只留下西面一条生路,目的是要动摇守军的军心士气。」

他在北宫苍龙门的位置打了个叉,「一旦东门失守,守军势溃,只能往西逃蹿,永安宫就立刻落在乱军手中。所以乱军不动则已,一旦攻城必定全力以赴,好一鼓作气打下苍龙门。 」

程宗扬道:「北军八校尉,来了中垒、虎贲、步兵三支,其余五支呢?」

蔡敬仲道:「长水校尉吕戟昨晚喝醉了,这会儿还没醒。屯骑校尉吕让和越骑校尉吕忠已经赶赴军中,不过他们走时宫中还未曾生变,路上没有耽误的话,这时候也该到了。 」

「吕巨君呢?」

程宗扬亲眼看到吕巨君在弑君一事中的举动,对他的去向也最为关注。 但一向无所不能的蔡敬仲这会儿也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对吕巨君的动向一无所知。

「北军八校尉,三个姓刘,四个姓吕,还有一个呢?」

「八校尉中唯一一个异姓,是胡骑校尉桓郁,」蔡敬仲道:「胡骑营在北邙以西池阳宫,这会儿双方的使节恐怕都在往那边赶。」

「桓郁倾向於哪一方?」

「难说。」蔡敬仲道:「以眼下的局面来看,很可能是谁先到谁赢。」

程宗扬想了片刻,「咱们也派个人去。不管成不成,总是要试一把。」

蔡敬仲道:「谁去?」

这个人选并不好挑,首先速度得快,刘建和吕氏的使节此时都已经赶到半路了,去得太慢,桓郁已经作出选择,不仅白跑一趟,可能还会把命送到那里。 其次必须是有官方身份的,卢五哥脚程是够了,可他找上门去,桓郁也得能信他。最后还必须靠得住,长秋宫那帮内侍自己一个都不敢用。

如果单论身份,最合适的人选应该是单超,他身为中常侍,天子近臣,与桓郁多有来往,更容易获得信任。 但他现在是众矢之的,一出宫说不定就会被人追杀,反而弄巧成拙。

程宗扬道:「老敖,你去一趟。」

敖润好歹有个治礼郎的身份,奉皇后谕旨,召桓郁护驾也说得过去。 更重要的是敖润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多年,不仅有眼色,嘴巴也会来事。

「成!」敖润道:「不过程头儿,你得给我找个带路的,那地方我没去过,怕跑错路耽误事。 」

「你去找班先生。洛都的地头蛇都在他那边,让他找个路熟的。」

敖润答应下来,背上铁弓就要离开,程宗扬叫住他,「空口无凭,你带份诏书再去。」

长秋宫内愁云惨淡,那些妃嫔刚刚失去丈夫,如今连性命也危在旦夕,宫里到处是压抑的抽泣声。

妃嫔的居所是在长秋宫北侧的西宫,赵飞燕一时心软,把她们连同随侍的宫人都带到了长秋宫。 长秋宫虽然宫室甚多,还能安置下来,不过也人满为患。

赵氏姊妹此时都在寝殿,合德一夜未睡,又几乎是零距离地目睹了宫中惊变的整个过程,心力憔悴,此时支撑不住,已经睡去。 只是她昨晚受惊过度,即使睡着也噩梦连连,不时惊醒,赵飞燕一直在旁守着,每当妹妹惊醒,便握住她的手,就像小时候那样,低声呵哄着她入睡。

听到需要诏书,赵飞燕只点了点头,柔声道:「外边的事妾身也不懂,有劳公子费心了。」

那枚皇后之宝就放在案上,旁边还有几份空白的诏书。 程宗扬只好自己动手写了一份诏书,以皇后的名义召桓郁护驾,然后给赵飞燕念了一遍,没有异议,便用过印玺,交给敖润。

看着敖润带上诏书从暗道离开。 程宗扬松了口气,接着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呵欠。 他一整晚目不交睫,心情就像坐过山车一样,大起大落,这会儿松懈下来,倦意一阵阵涌来,只想闭上眼,好好睡上一觉。

罂粟女、蛇夫人和尹馥兰此时都在寝殿,程宗扬露出倦意,三女便齐齐过来伺候。 为了安全起见,原本在殿内服侍的宫人内侍都被打发出去,再无旁人。 程宗扬到偏殿找了一张宫人平常歇宿的床榻,倒头躺下。

罂粟女坐在榻上,把他的头放在自己大腿上舒舒服服枕好,一边轻柔地给他按摩头部。 蛇夫人帮他除下靴子,解带宽衣,尹馥兰用铜盆打了净水,拧了条手巾,过来给他抆洗。

程宗扬闭着眼睛道:「刚才外面打起来,宫里怎么样?」

罂粟女道:「别处还好,就是靠近宫墙的几处庭院有流矢飞进来,几个妃嫔吓哭了,有的说要逃到西宫去,哭的闹的乱成一团,幸好云大小姐在宫里,过去喝斥一番,让她们想哭的,都关上门去哭,谁要再闹,都丢出宫去,扔给乱军,那些女子这才安分下来。 」

程宗扬不禁莞尔,又问道:「定陶王呢?」

「还没醒呢。」蛇夫人道:「奴婢方才去看了,那小家伙睡得正香。服侍的宫人熬了粥,也舍不得叫醒他。」

程宗扬睁开眼睛,「昭仪呢?找到了吗?」

罂粟女道:「主子吩咐完,奴婢就去找了,但没找到。主子说的那间宫室里面是空的,一个人都没有。」

友通期被禁绝六识,肢体僵硬,不可能是她自己走的,那会是谁呢? 自己知道友通期还活着,旁人可未必知晓,万一把她当成屍体埋了……

程宗扬心下暗叹,万一她真是被活埋了,那未免太冤……也太惨了。

他本来困倦得连眼睛都不想睁,这会儿心绪乱了起来,又怎么都睡不着。 他想了一会儿,然后坐起身来,吩咐道:「让王孟带些吃食,去一趟昭阳宫。金车骑在那边守护天子灵寝,恐怕连食水都没有准备。」

罂粟女答应下来,程宗扬又道:「让长伯带人在宫外巡视,尤其是靠近城墙的位置,别让乱军潜进宫内。」

「是。」罂粟女道:「主子安心睡一会儿吧。有卢五爷在,不妨事的。」

外面有卢景和蔡敬仲在,比自己守着都让人放心。 程宗扬倒头躺下,长长地舒了口气。

等罂粟女离开,蛇夫人往博山炉里添了几颗压制成鹿羊之类的小兽状香料,然后俯下身,媚声道:「主子要谁伺候?」

外面战乱未息,局势瞬息万变,程宗扬哪里有什么寻欢作乐的心思? 他本来想摇手拒绝,好自己安安稳稳睡一会儿,补充消耗的精力。 可蛇夫人媚艳的面孔越贴越近,闻到她身上的香气,身体立刻起了反应。

程宗扬勃然大怒,一把拧住蛇奴的手腕,杀气喷薄而出。 这种时候还敢玩惑术,到底是什么居心? 这贱人真是找死!

蛇夫人头一次感受到主人如此强烈的杀气,吓得脸色都变了。 更让她惊恐的是,主人的修为竟然变得这么强。 抛开卓云君不提,她在一众侍奴中修为最高,即使被紫妈妈压制得服服贴贴,心底还颇有几分傲气。 谁知仅仅一年时间,主子的修为就突飞猛进,一至如斯,自己根本难望其项背。

蛇夫人手腕疼痛欲裂,她此时已经毫不怀疑,只要主人愿意,别说拧断她的腕骨,就是要自己的性命也轻而易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