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拥有的东西多了,就分不清自己到底想要什么。这种人一旦钻起牛角尖来,就会做一些蠢事。
在巫灵好友的眼里,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那天莫翰抱着她来找她的时候,她是不准备管的。她也是个知道为自己着想的人,也是个在乎个人利益的人,不是他们爱情游戏里的无私奉献者。
屋外下着倾盆大雨,屋里地上都是雨水和血水,混到一起,淌到她的脚下。
“殿下,她已经死了。不过,反正迟早都会死的,她吃的是你要我配给她的药,只不过我还没来得及给她,就被她偷偷拿去了而已。”
莫翰低着头沉默了很久,雨水顺着额前的发滴下来,落在巫灵的身上。
“你……你救救他,求求你。”
我就知道会这样。
她在心里冷笑。
但是,虽然知道他会后悔,但没想到会到这个地步,她还没见过莫翰求过什么人,而且还是这么……
她又有点想不通了。
她突然觉得莫翰也挺可怜的。
“这样吧,你,你把她交给我,救得了就救得了,救不了就救不了。”
莫翰点点头。
他把巫灵抱到床上,她这才看清楚莫翰狼狈的样子。
等莫翰走出去的时候,她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反正就算救了巫灵,巫灵继续待下去,无非就是悲剧重演罢了。
如果莫翰再果断一点,果断地选择她或者果断地再也不见她,哪样都是最好的。
偏偏他踌躇不定,犹豫不决,放弃任何一个都让他心有不甘。
那我就帮你做个了结吧,殿下,长痛不如短痛,你就带着曾经失去的那段记忆,了此一生吧。
几天后,她咬咬牙,还是派人告诉他,巫灵死了。
她想把巫灵带到自己家去。她家本与教皇的家庭来往密切,又是世代交好,只是到了她这里,便不愿掺和这不明不白的道。
虽然继承了老一辈的力量,却不愿意干老一辈的事。
后来她的父母因为战争而死,她更不想再踏足了。她在一个远洋的小岛上,寻了个普通医生的职业,在此度日。
直到后来莫翰因巫灵重伤找了她,她在父母死后也是受过教廷恩惠,她原想用这事当做对教廷的还礼,然后从此彻底一刀两断。
结果这一断就断了这么多年,还断出来个巫灵来。
她就是在赌莫翰不会来看巫灵,她赌告诉莫翰巫灵死了,以他的性子,甚至一句多余的话都不会问。
如果真是这样,她就能带走巫灵。
如果不是这样,她就要杀了巫灵。
最后莫翰的确什么都没说,他向来这样,多少次都分不清取舍,以为自己心里真的只有这个富丽堂皇却徒有虚表的教廷而已。
回去的路上,她看巫灵看了很久,几乎看了一路。
她想,喜欢一个人,怎么就这么辛苦啊。好像真的可以尝得到一样,苦到了心里。
怎么能这么苦啊。
时间一晃就过了三年,教廷的势力早已稳定,那位用了三年就平息了内忧外患的殿下,更是名声鹊起。
“大人,那位又传书信来了。”心腹敲敲书房的门,“大人,您什么时候给我指示另外的活干啊,整天收信可不是一个大丈夫所为啊。”
他摆摆手示意心腹退下。那位是前任教皇的千金,至于书信,无非又是写的一些求爱的话。追求他的女子也不在少数,只是被他通通回绝了,但是像她这么露骨而且锲而不舍的,倒只有她一个。
信里写的大概就是要他找个时间,两个人见一面,语气是少见的严肃。
他知道,这个小姐虽然有些任性,但也不是个只会谈情说爱的绣花枕头。自从上任教皇死后,教廷就各自分成了好几派,虽然没有对外明说,但是内部早就斗得昏天暗地了。
据说上任教皇留有一个巨大的秘密,神秘的东西总是危险而有吸引力,一直以来,他们自己家也好,外人也好,都费劲心思想找到它。
这位大小姐无非就是想找他帮忙而已,只是这件事他倒是没想到,他有些警惕了。
“联姻?”
大小姐点点头,抿了一口咖啡。
莫翰等着她说下去,他现在有些猜不透她是想请他帮忙还是在给他下套。
她捧着瓷杯,说:“结婚那天,我的几位叔伯都会在场,到时时空技能封闭,你负责安排人伺机杀了他们,之后我会给你报酬。”
莫翰没说话,他心里大概有个谱了,她想坐镇一方了,只是怎么想他怎么不划算。
要他出人出力可以,但她不一定给得出对等的报酬。
大小姐叹气:“我没骗你,我实在想不到还会有什么场合他们才愿意聚到一起,我们家那些破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看莫翰没有反应,就知道他也不乐意管闲事,更何况他自己还要被搭进去。
“你不愿意我也不强迫你,我早晚都会杀了他们的。但是我等不了那么久了,我希望你好好想想,我到时候给你的东西……”她狡黠地笑笑,“你还不一定敢要呢。”
这倒是有点意思,但怎么知道她不是在虚张声势。
“男人那么多,你为什么找我。”
“你厉害啊,多少人想巴结你啊,我家里那些长辈们,天天琢磨着拉拢这个拉拢那个,估计很快就找上你了,我如果不早他们一步,死的就是我了。”
莫翰还在犹豫,他实在找不到自己帮她的理由。
“我再考虑考虑,你先回去吧。”
她欲言又止。莫翰知道她还没有把事情全盘托出,反正他可以等,等到她说了实话,再做决定也不迟。
他派心腹把人送了回去,顺便交代他,如果可以,偷偷摸进她家探探虚实,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们在三年前认识,他要避免一切可能的长期或者短期阴谋。
接下来的几天,那边都没什么动静,那位也没来找他,他以为人家觉得拜托自己无望,另寻办法去了。
一天夜里,心腹突然敲门,说那位冒雨来找他。
莫翰下楼,看见坐在客厅里,浑身都湿透了的大小姐。她眼眶通红,嘴唇发白,坐在沙发上微微发着抖。
莫翰不知道她这是冷还是怕,他让下人带她去换身衣服,突然觉得这个女人也是挺可怜的,享受不到被捧在手心的感觉,整天活在水深火热里。
莫翰叫人沏了热茶,倒了一杯给对面的人。她一直是强势而热烈的,他还从没看见过她这个样子,单薄,瘦弱,不堪一击。
俩人相对无言,只有外面哗啦啦的雨声,她的声音带着浅浅的鼻音:
“我不喜欢下雨,下雨天总是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莫翰也不喜欢下雨,太大的雨打在身上,真的有实实在在的痛感,重得让人使不上力来。
她跟他原原本本地说了,说了自己和一个普通时域之主的故事,俩人如何相识,如何相恋,如何决定厮守终生,以及今天晚上,那人在与她见面的路上,被扔进了时空废墟里。
“如果我的家人知道了,他一定会死。”她捂着脸,声音又开始发抖,“莫翰,我求求你帮帮我,求求你救救他。”
这个场景好熟悉。
莫翰有点恍惚,生出一种做梦的感觉来。
“我怎么救他?”
“答应跟我结婚,莫翰,我要他们通通消失。”她的眼里满是坚定和怨恨。
莫翰倒是没想到她原来是为了一个男人请他这么做,他还以为她想复仇,她想独吞整个家族,其他人都在互相残杀的时候,她趁机一网打尽。
他以为她野心很大。
其实她根本志不在此。
他想错了。
“三年前我就想找你了,我看到你带人混战,那天晚上我全部都看到了。”
莫翰一愣。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真正的,高端的战斗。
密密麻麻的裂缝划过上空,震耳欲聋。她躲在角落里,捂着嘴大气都不敢出。外面血流成河,光是血腥味都仿佛可以溺死她。
她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有了今天的计划。
他一战成名。
他扭过头,他原本是不愿记起这些事情的,什么混战,什么复仇,三年前的事他还记得多少。可以的话,他想把这十几年的记忆也都忘得一干二净。
“听说你当时也失了忆,我就挺佩服你。”
她看莫翰不说话,以为是他不相信自己。她咬着嘴唇,可她该说的已经说完了。
片刻之后,他淡淡地说:“没什么好佩服的。”
他倒是希望,干脆有人在乱枪之中杀了他,一了百了。
而这件事,他就这么应了下来。
那天以后,他就老是做一些稀奇古怪的梦。像是梦到小时候的自己在荒凉地的训练,每次交火后遍地的尸体,还有黑暗里的,波涛汹涌的大海。
梦到最多的,还是巫灵。
“殿下,我要拿走你的命了。”她站在他的不远处,邪佞地笑着。
这样的梦做多了,他也不会觉得怎样。只是他搞不懂,为什么梦里的她,从没对他有一丁点的爱慕之情,总是要站在他的对立面,总是带着恨意看着他,总是恶言相向。
他看着巫灵额前的浏海下若隐若现的眼睛,一步步走了过去,直到站到巫灵的一步之遥。
看着他这个举动,巫灵的脸上满是不解:“你想干什么?”
兴许是连他自己都觉得,她不该对他好,不该喜欢他,不该纵容他的任性。
但万一她真的不再喜欢他,这个太久没见,终于站在他眼前的人,心心念念的再也不是他——
他觉得他心里的酸楚都要把他淹没了。
“我三年没见你了。”
“抱抱你好不好。”
一些没说的话,现在告诉你好不好。
巫灵乖巧地任他抱着,问他,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莫翰摸着她的头发,说,是……
她的眼神黯淡下去,那你为什么……
她以为他早就忘了,那个整天跟在他身后的人,笑着说要保护他的人,在他怀里流着血说喜欢他太可怜了的人。
莫翰猛地睁开眼睛,外面是深沉的夜色,他心里闷闷地疼,一些模糊的记忆好像突破了封印,接踵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