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一顿,她却冷笑了一声,“然而这不过是你处处顺着他罢了,若不然,曲叔清、沈庆、高荭都被赶走,你又凭什么留下来?”
“元生到此刻还不及我看的开啊。”牧碧微按住他手,凝视着聂元生的眼睛,一字字的道,“若无陛下昏庸,我何必进宫与那些个妃嫔拼个死去活来?你又何必背负佞臣之名步步艰辛?如今陛下才亲政,因着登基以来的不理朝政与重色轻德,朝野对陛下已经很是不满了,陛下无子,尚且可能使各方彼此顾忌,僵持一段时间,让你我可以趁机站稳脚,若陛下有子……一旦你代笔之事被揭露,你可知道是什么下场?挟幼帝自重,这样的差事,落得到你我手里么?”
聂元生突兀的笑了一笑,神情苦涩,摇头道:“微娘,你不会明白的,我与你不一样。”他闭了闭眼,轻声道,“我也可以学曲叔清,纵然不及他们有家族看顾,但想富贵却不难,毕竟先人遗泽……可我如今也只能在佞臣这条路上走到底了!嗯,我知道你想安慰我,然而我已经踏上了这条路,再这样懊悔委实可笑……”
他吐了口气,轻声道,“如今我也只盼望,那些个与太后不和的人能够早日怀上皇子罢!”
牧碧微抿了抿嘴,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以后告诉你。”聂元生却不愿意再说下去,他拿手指在唇边做了个手势,牧碧微会意,顺着他的手势向榻内爬去,躲到了帐幕之后,只是心下到底有些紧张,心想姬深今儿被孙氏请到祈年殿去,想来不至于还会赶回宣室殿罢?一时间倒是指望孙氏更得宠些才好。
待她藏好,聂元生才咳嗽了一声,扬声问:“王成?”
屋外果然传来大声应答,就见门一开,一股急风卷入,将帐子一下子吹起,牧碧微方才所点的烛火虽然加了灯罩,也是好一阵明灭不定,这明灭中,聂元生忽然道:“你再点盏灯!”
王成忙答应了一身,转过身去寻火石,藏在帐后的牧碧微却觉得身上一重,却是聂元生扬手将一件外袍抛到她身上,定睛一看,才想起来此刻自己身上穿的是聂元生的外袍,而自己的外袍方才搭在榻边晾着,竟是忘记了取进来,亏得聂元生反应迅速,她忙把外袍揉成一团抱进怀里,又向角落里缩进了些,生怕被察觉到。
这时候想是王成关了门,烛火重明,他又点了灯过来,帐中明显的明亮了起来。
“舍人,这是雷大监特意叮嘱厨房里为舍人留的晚膳。”王成说着,仿佛将食盒放在了几上,从牧碧微如今躲藏的地方看去,只能看见他斜坐榻上的侧影,却见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抓了本书在手里看着,倒也不显得只着中衣坐在榻边太突兀。
听了王成的话,聂元生嗯了一声,吩咐道:“我如今不饿,先放着……大监怎么说?”
“大监说多谢舍人提醒。”王成的语气里有着难掩的欣喜,“冯监做事严密,两年了,大监都没寻到机会着他下去,皆因方贤人奉了太后之命扶持着他,陛下从前又没对内司发过话儿,如今有了陛下的话,却看冯监还撑什么?再加上方贤人一死,大监说若是如此他还收拾不下内司,也枉费舍人一片苦心提拔他了!”
聂元生放下书,安然一笑:“这是雷大监自己资历、手段,又关我什么事?”
王成忙道:“是是,奴婢这张嘴可真不会说话,舍人千万莫怒!”这么说着,见聂元生神态自若,并未发作,到底按捺不住心中喜悦,带着点请示与忐忑,向聂元生道,“舍人,大监说冯监与方贤人去后,内司各处都要换人,许了奴婢一个奚仆之位,司掌几处事务,却不知道舍人以为奴婢可能做得?”
牧碧微在暗处抿了抿嘴,心想难道王成方才答话难掩欣喜,原来在雷墨那儿得了许诺,这么会功夫,连平素的雷大监都叫成了大监,就听聂元生微笑着道:“内司是大监所管,我一个外臣,如何能够干涉?”
王成正自尴尬,又听他道,“不过雷大监既然着你管事,想来眼力无差,你是个能干的,切莫辜负了他的一片栽培之心!”
王成听之大喜,原本雷墨见他去传话,就吐露了口风,却也留了余地,暗示他内司之事总也要看一看聂元生的态度,意思便是聂元生若不同意,雷墨却也不能许定了他的,如今聂元生这么说,却是赞同了。
王成得了许诺,心中喜悦,越发殷勤的想要伺候聂元生,他左右寻着聂元生的袍服,口中才说了句:“舍人现在用膳么?奴婢伺候舍人更衣……”
牧碧微心下就是一惊,好在聂元生反应迅速,摇了摇头道:“我有些事情要想,一会可能还要着你跑一次腿……嗯,你想来也还没用过晚膳罢?你先去用了,再歇一歇,今日雨这样大,也是辛苦你了,索性过一个时辰来,我自有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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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药?不……我一定要写出甜蜜来!!
咳……追想当年代人写情书时的模式……
第二十五章 缱绻辰光
等王成走了,牧碧微才从榻上下来,吐了吐舌头道:“他进来前怎也不问一声,好没规矩!”
聂元生好笑道:“我方才醒来时精神很是不济,勉强问了问情况,着他去给雷墨传话,就又睡了过去,想来他这会回来,怕还以为我仍旧睡着,这才直接进来的。”
“如此倒是幸亏你耳力过人了。”牧碧微感慨了一句,随即抿了抿嘴,道,“你如今怎么样了?”说着伸手去抚了抚他额,聂元生含笑低头任她抚摩,片刻后,牧碧微方满意的点头,“倒是不热……嗯,你饿了罢?”
聂元生含着笑道:“咱们一起用些就是。”
牧碧微摸了摸自己那件外袍,虽然衣角一些地方沾了雨,但摊开晾了半晌,又被她抱在怀里焐了半晌,如今却是快干了,她将聂元生的外袍脱下还了去,自己换上,挽起袖子,将王成留下的食盒揭开,把里头的膳食一一取了出来。
却是一盒药膳,虽然整治的精致,然而牧碧微自小最怕吃药,看到这情景,便道:“别叫王成看见碗筷不对,你自己用罢,我坐一会就走。”
说着替聂元生先盛了一碗鸡汤,道:“先喝点汤暖暖身子,你方才吹了风,一会可不许了。”
聂元生含笑接了,道:“你食些无妨,等下将桌子推倒,就说我如今身子不济,失手打翻,谁又辨认得出几个人用过?”
牧碧微不由得掩嘴笑道:“你平素筹划的都是朝堂之事,如今为着多一副碗筷也要这样子算计?”
“如今也到晚膳的时候了。”聂元生放下碗,卷起袖子,却是伸手替她添了一碗碧梗米粥,粥是牧碧微平常喝惯了的,只是其中添了几味草药,牧碧微见他添粥之时神态专注,心头一软,不欲反驳,便顺手接了下来,拿勺子舀了一勺,入口碧梗米的清香之中,夹杂着药材的苦意,若是平常,牧碧微早便丢下碗不肯再吃了,这会却不得不咽了下去,还要面色不动,只是放下勺子劝聂元生道:“你把鸡汤喝了,这里头添了陛下那里藏的那支血参,这几日专门就放在了厨房里替你入膳。”
聂元生笑了一笑,端起碗来,将鸡汤一饮而尽,却从食盒底取了一只大些的碗出来,满满盛上,牧碧微见他胃口大开,心下欢喜,不住的替他添着菜,也趁机自己不怎么动那粥。
如此两人食毕,看了看铜漏,却也不过是半个时辰不到,牧碧微想到聂元生方才的话,便嗔他道:“为何要给王成定下一个时辰的时间?仔细他生起疑心来。”
“他一个出身平常的小内侍,除了做事殷勤些外也不见多少才能。”聂元生并不担心,微哂道,“若非投靠了我,这辈子纵然有机会混到奚仆,那也是多年后的事情了,这宫闱里朝夕祸福,谁知道他能不能活到那时?”
牧碧微顿时明白了,惊讶道:“莫非他们当初调入宣室殿是你在里头出了力吗?咦,这可不对,我听挽袂说,那会宣室殿的人手大大换过,除了太后,就是左昭仪主持的。”
“陛下对左昭仪谈不上厌恶,但也觉得不会宠爱。”聂元生好笑的看着她,“宣室殿乃是陛下起居之处,又怎么可能交给左昭仪来处置?”他摇了摇头,“宣室殿的这些人,除了顾长福等几个拜阮文仪为义父的,乃是靠着阮文仪的关心调了进来,其他却是陛下自己挑的,陛下哪有功夫关心宫中几个侍者?自然都是我出的主意,嘿嘿,你瞧我是那种做了好事不留名之辈么?”
他悠悠道,“当时选入宣室殿的内侍,我劝陛下说,太后在宫中多年,又派了莫作司、方贤人在冀阙为官,兼顾内司,加上阮文仪也明显亲近于太后,如此陛下身边之人,虽然不至于对陛下不利,但却无忠心于自己之人,一举一动,莫不是在太后的眼底下。你想陛下在高祖皇帝与先帝手里都是被调教极严的,好容易登基,守过了三年的孝,当时他正想着缓口气,乍听见这么消息,岂能不怒?
“这时候我就向陛下建议,莫如择那些才进宫,先前在宫里也没什么根基的内侍,一来年纪小,还不曾被他人拉拢,二来没有根基,不容易背叛,如此直接调到宣室殿里伺候,虽然一开始未免有些手忙脚乱的地方,但熬过这段,却必定是忠于陛下的。”
牧碧微心想姬深的确是这种人,她眨了眨眼睛,笑道:“这话若是你说出来的,我猜应该还有一段——
“你定然还和陛下说,这些新进宫来的小内侍年纪小,难免有规矩错了的地方,这样若是不斥责呢,时间长了,他们定然会对君上生出轻慢之心,但若当真严罚,一直补充人手到底不成样子,所以最好的办法,那就是陛下负责训斥他们,而你负责求情,这样就可以叫他们始终维持着对陛下的畏惧之心,不敢怠慢,同时也对你心怀感激,嗯,后头这句你定然是不会说出来的,是也不是?”
聂元生不由伸手捏了下她的下巴,含笑道:“我也就这么几招,你都学了去,若为男子,这朝上将来可还有我的地方?”
“我若是男子,当初父兄焉能受那等委屈?”牧碧微闻言,斜睨了他一眼,所谓灯下看美人,牧碧微本就姿态柔弱惹人怜爱,这一眼横波媚态横生,聂元生不由目光一炽,捏住她下颔的手便有些收不回来。
两人默了片刻,聂元生的手渐渐移动,慢慢抚摩着她的面庞,半晌后,牧碧微抬手抓住他的手,轻声道:“你身子还没好……”
聂元生心下一动,露出一丝惊喜,却也稍感遗憾,这片刻两人虽然未曾言语,但四目对视,衬着外头风雨雷电,却越发觉得心头静谧宜人,心里竟生出若此刻永远继续下去多好?
只是片刻后,牧碧微到底惦记着王成与宫门落锁,道:“我该走了。”
聂元生也知道时辰已久,牧碧微能够过来也是冒着险的,只得恋恋不舍的放下手,却又携住她手,道:“我送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