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娴蹲□了看了看,却没回答绿柳的问题,而是径直从怀里掏了件东西“哐当”一声扔进了木箱。
绿柳被这响声吓了一跳,细目看去,发现竟是一手掌大小的青铜剑!虽然看着时候已久,但依然青光闪闪,透着刺人的杀气,任谁也能看出不是玩物。绿柳这下便更是惊诧,几乎是有些恐慌的看向了静娴,结巴的问道:“您,您哪儿来的剑?”
静娴几乎有些无赖的用下巴指了指木箱:“喏,家里带来的。”
“家里哪里带来了这东西!”绿柳惊呼一声,像是怕被人发现般把剑从箱子里拿出,掩在怀里,紧张的注视着静娴:“您这是想做什么?”
静娴安抚的笑了笑,拍了拍绿柳的肩:“没事,只是要将它送给念琦,宫里没这东西的来历,不大好说,没想得春梅还带了些我从家里带来的东西,倒是省了些麻烦。”
绿柳瞪大了眼睛:“您叫和贵人来就是为了这个?可您为什么要送它剑?况且这剑奴婢为何从没见过?”
“我自有道理的。”静娴正了面色,站了身,没有更多解释:“你将箱子里东西都拿出来,做个刚翻出来的样子,再把这剑也混进去便是。”
见静娴用了命令的口吻,虽然还是满心的不安疑惑,但绿柳也依然听话的立即便闭嘴开始了动作,将箱子里一些细碎杂乱的东西都随意的摆在了榻上,因为这剑的青光的太过显眼,绿柳还出去找了挑粗布来小心的将剑锋缠上,再放在些玉石一类的杂物里,果然瞬间便泯然与众,毫不起眼。
静娴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便安静的在一旁坐了下来,绿柳见此也不再说话,两人等了小半时辰,门口便果然传来了宫人的禀报:“和贵人求见。”
因为前些日子要要故意传些赵尚衍的动静让念琦知道,因此静娴最近倒也常常念琦请念琦过来,念琦对此也已习惯,进门后便恭谨的见了礼,瞧了一眼摊在床上的东西,果然笑着开口问道:“娘娘这是在做什么?”
静娴不语的摇了摇了头,拉着念琦的手行到了榻上一同坐下,面上带着回忆和怅然:“你怎的还与我这般客气?今日我翻了些从前东西,这才恍然发觉你我相识竟也十余年了,便是今日不同往日,可念琦,以往的事难道你当真一点不记得了?”
念琦瞬间也有些怅然,愣了愣才似乎也有些沧桑的苦笑着:“竟已这么久了,当日你与我吵嘴的情景,我恍惚间似乎还记得,才刚过了不久一般。”
静娴低头:“是啊,那时你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女,也不像此时……”
“这时也好得很啊,伴驾天子,锦衣玉食,不知羡煞了多少宫外女子呢。”念琦悠悠笑着,似是自嘲。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咱们过得如何,也只有自个知道。”静娴叹息一声,又带着关心看向了念琦:“虽不说,可你我都清楚你此时境遇实在是算不得好,圣上那性子……只要你还是贺家的人,怕是绝不会真心待你。”
念琦面无表情:“我自然清楚,此时也只是指望着有他几分垂怜,能在宫里过的好些,”
“这又能持续几日呢,若是……”
看着静娴眼里的关心,念琦忽的笑了笑,似是安抚:“不会一直如此的!”
静娴仔细看着念琦说这话的样子,虽像是安慰,神态里却透着些坚定与把握,应不止是随便一说。
虽然没有完全肯定,但见此静娴还是略微放下了些心,这么看来念琦心里还是知道他父亲正在谋划的事,既然如此念琦最近的规矩隐忍便应只是在忍耐等待,而不是当被真磨去了所有的棱角,只求安然度日。
见此静娴也转了话题,开始有意无意的满面怀念说起了床上的东西,这古书是生辰时父亲特意送的,已隔了好几年,镇纸虽不起眼,却是拜师礼时夫子给的见面礼,这翡翠……
念琦带着些笑容听着,有时配合的答应一声,问几句,直到偶然发现了一角的鱼肠剑,才眸光一亮,似乎起了些兴趣:“这个呢?”
静娴看了一眼,不甚在意:“哦,是把剑,在家里库房里偶然看见的,当时是清桦拿着,进宫时转送了我,说留个念想。”
在国公府时,念琦就是肆意张扬的性子,不喜四书女戒,偏偏喜欢舞刀弄枪,幼时甚至还缠着长兄学过些肤浅的拳脚,不过大了后便在母亲的教训下不得不放弃了这些,但对刀剑一类心里却总还是有些喜爱。因为念琦这时听了静娴的话后,点点头便又拆开了包裹着剑身的白布条,看清楚的一瞬间也是满面赞赏:“好剑!”
“果然是将门之女,能看出好坏。”静娴笑着:“你若喜欢便拿去吧,你也知道,我们家里几代都是文人,从来不碰这些。”
念琦不置可否的笑笑,似要推辞,静娴却又接着说道:“说起来,这似是圣太祖赏给我齐家先祖的剑,里面也有段故事。”
“哦?是什么?”念琦果然起了些兴趣,抬头问道。
“是圣太祖攻入盛京时,前朝皇族大多以身殉国,独有位公主求见太祖,说要自荐枕席,太祖见她一弱女子便未曾防备,加上这剑不过手掌大小,贴身藏着搜身都未发觉,刚说几句话那前朝公主便以此剑行刺,说要为枉死的皇族复仇,不过太祖武艺不凡自是未曾得逞,公主死后,太祖见这剑不错,断了可惜,便顺手赐给了一旁的太祖父,这才到了我们齐家。”
静娴慢悠悠的说罢,接着又感叹般说了一句:“虽说这话不能说,可那位公主也真真算一巾帼了,未报亲仇竟连天子都敢行刺,还真是有胆识。”
“是啊。”念琦勉强的笑着,似乎有些愣神的对静娴答应了一声,随着静娴的故事,念琦手里握着剑柄的手确是越来越紧,几乎攥的骨节发白,刚刚想说的推辞之语也早已不知不觉中忘了个干净。
这时的静娴则是慢慢端起了茶盏,一面默默打量着念琦的神情。高仿鱼肠剑的来源是系统,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公主的故事,不过,虽然故事是假的,但确实起到了静娴希望的作用,这剑,这故事,都让在念琦心里生起了或许以往从未想过的念头。
而对人来说,有些念头,一旦起了,就很难消的掉。
☆、71
合德行宫当初建造时,耗资甚广,该有的东西自然都一样不缺,宫门共有两道,一道建在进谷山口,有外围禁卫看守,只有手持进出令牌之人才会放行,闲杂人等不得出入,在这道门内其实也正是行宫轮值的禁卫们居住之所。
第二道内门自然就是真正的宫殿大门,进了第二道门,若是打马而行,长驱直入也不过一刻钟功夫便能径直行到圣驾所在的霄和殿阶前,其重要性更是不言而喻。
而其实除这两道宫门外,在行宫之后,当初还建了一不过几十余亩的瓮城,虽是建在宫后,地方也确实小了些,但背靠隆运山脊,占了地利,在前城墙又异常坚固,备了火器滚油,算是真正的易守难攻,本就是前朝工匠为以防万一有歹人犯驾时好让圣驾后退死守之地。只不过赵尚衍来的仓促,这处以防万一的瓮城并未整理修缮,不知是否还像当初建成时一般牢靠罢了。
因为贺国公联合的几家们本身就是自建国来就存在的豪门世家,家中子弟在禁卫当值的本就不少,再加上第一道外门的防守到底不像内门一般严密,内外合应之下,外门进入的很是顺利,直到这在夜色中鲜衣怒马的百十余骑冲进第二道威虎门下,才因守将的阻止真正进入了僵持。
见内门守将不开,贺国公长子贺平倒也并不着急,只是不慌不忙的一面说着有要事求见,让守将禀告圣上来拖延时间,一面慢悠悠的望着他们的来路,在心里估摸着这时候黄宏副将应已带着龙武卫将军令去见了谷外禁卫,等他们相信了副将之言,放了他们贺家的人马进来,再退兵十里之后……想到这,贺平冷冷一笑,哼,一道宫门,又算得什么!
而直到这时,本应在贺国公府上焦急的等候消息的幕僚清河,才面色匆忙的忽的从行宫偏门进了行宫,惊醒了正在美梦中的皇帝赵尚衍。
因为起得匆忙,一身里衣的赵尚衍神色里似乎还有些宿醉的茫然,看见清河后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皱眉说道:“怎这时候忽的进了行宫,可是贺府事情有变?”
还不带清河开口,门口便忽的又有禁卫统领不经求见便推门而进,跪在案前面色郑重:“启禀圣上,宫外贺国公之子贺平率兵求见,看其言行似欲行谋逆之事!”
“为何不一举擒之?”赵尚衍神情阴沉。
那禁卫统领面上闪过了一丝难堪:“贺平统兵逾千,若大开宫门恐乱贼会趁乱而入,侵扰圣驾。”
“逾千?”赵尚衍猛然站起,面上带着不敢置信,确实,行宫比起盛京内真正的皇宫来本就不大,加上赵尚衍又存了故意迷惑贺成季的心思,因此除了在谷外潜伏的人,明面上也不过带了千名禁卫护卫安全,但他却未想到只贺平便带了上千人,几乎能明着犯驾相抗。因此震惊之下几乎有些愤怒,声音高亢:“他哪来的千人?谷外禁卫呢?是干什么的!如何能将这千人放进来!”
统领低下了头:“属下不知,除中阵的近百名人马是认识的各家子弟与禁卫,其余属下皆从未见过,但观其军威,皆为精兵,不可小视。”
“岂有此理,天子脚下,竟豢养私兵,能有如此威势,显然是早有准备!早有谋逆之念!”赵尚衍拍着桌案,面色愤懑。
贺国公竟然养了私兵?在哪养的?自己为何竟丝毫不知?一旁的清河闻言也是一愣,心头隐约间似乎起了些不安,但也不敢露出来,尤其感觉到赵尚衍带着怀疑的目光看向自己后,忙正了面色,跪地说道:“学生也正是欲向您禀报此事,贺国公已收买了黄将军胞弟黄宝,以及黄将军副将,若所料不错,此时黄将军应已被这两人所害,谷外将士们应也因认符不认人,被贺氏所骗,止步谷外了!”
赵尚衍倒吸口气,慢慢坐了下来,垂目盯着清河:“如此大事,为何此时才报?”
“贺国公对学生并不全然信任,一直有所防范,这消息学生也是今日才知,这才匆匆来报,是学生无能!”明明就是自己本人谋划的计谋,但清河此时说得毫不心虚,反而满面的正气凛然,还带点未曾做好般的羞愧,看来很是真挚。
赵尚衍果然未曾怀疑,见此似乎也冷静了下来,略抬抬手,语气带了些抚慰:“罢了,此事怨不得你,此时知道了倒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