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汉眼皮都不抬,更没有多问一句,答应一声立刻消失在院子门口。
不过半个时辰,江小楼便得到了她想要的东西,她匆匆出了庆王府,直奔傅朝宣的医馆。刚一进门,便把包裹着药渣的帕子递给他,道:“你瞧瞧这到底是什么?”
傅朝宣有刹那间的怔忡,看到江小楼风尘仆仆的模样后终于点头,接过药渣仔细研究了一会儿。江小楼没有打扰他,只是耐心等待着。傅朝宣眉头轻蹙:“里面是朱砂、磁石、龙骨、龙齿、琥珀、珍珠母、牡蛎、紫石英”
“这些有害么?”江小楼目光清冽,宛如清冷的月色。
傅朝宣思虑良久,终于开口:“此类药引多为矿石,具有质重沉降之性。重者能镇,重可祛怯,故有镇安心神的作用,一般我们会用于治疗心火炽盛、痰火扰心、精神不安的病人。”
“这么说…药方没有问题。”江小楼静静地听完,才这样道。
那一双清澈的瞳仁几乎能倒映出傅朝宣的影子,他心头竟然再次微微雀跃了起来,良久他才定下心神,沉声道:“这药方是开给谁的?”
江小楼道:“给庆王妃,因为瑶雪郡主的死,王妃身体不适,心神不宁,所以配了些安神药。”
傅朝宣眉头一下子皱起来:“王妃身体娇弱,这种药不可以长久服用,这点你必须提醒她。”
“哦,为什么?”
“这种安神药具有一定副作用,长期服用会造成人大脑的损伤,让病人逐渐变得痴呆迟缓,思维缓慢,若是常年服用…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在睡梦中死去,二是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废人。”
“你不是说这是寻常的安神药吗?”
“是安神药,但朱砂有毒,琥珀入煎易于结块,这些通常是给精神状况极为紊乱的病人服用,目的是为了让他们完全镇定下来,如果给普通人服用,药量和服用时间会有严格的控制,所以绝对不能长久服用。”
江小楼深吸口气,声音异常平静:“原来如此。”
小蝶心头愤懑不平:“想不到竟然有人胆敢在庆王妃的药里下毒,太狠了!”
傅朝宣眼底露出惊诧之色:“不,这不是毒,我也经常会开安神药给病人,充其量不过是药量重了些,必须叮嘱病人不能长期服用罢了,若王妃不知道,那也可能是大夫的一时疏忽”
江小楼冷冷一笑道:“是啊,一时疏忽,一切都是大夫下的药太重了,又忘记关照王妃不能多服而已,便是被发现了也没什么。”
傅朝宣却觉得江小楼思虑太多:“小楼,这药的确是安神之用,并不能算开错了药方”
平时里庆王妃十分谨慎,身边有专门的妈妈负责饮食,从不肯让任何人插手,所以对方无从下手。然而王府的周大夫德高望重,为她诊治多年,深得信赖,这回却突然“一时疏忽”,这疏忽的时机当真是太巧了!江小楼不动声色地将药渣重新包好,微微一笑道:“多谢你了,傅大夫,能否重新替我开一副更合适的药方呢?”
傅朝宣仔细询问了王妃的症状,便提笔写下了一张方子,叮嘱道:“这方子是以酸枣仁、柏子仁、灵芝、夜交藤、远志、合欢皮等为主,质润性补,属于滋养安神药,长期服用也是没有大碍的。”说完,他将方子递给江小楼,待对方接过的时候,他却抓住药方未放手,触碰到江小楼微微发凉的指尖,他的心脏跳动得更加厉害。
“傅大夫?”
“啊,哦。”他一时失神,终究放了手,却还提醒道:“刚才那位大夫开是重镇安神药,通常用于实症。我开的滋养安神药,往往用于虚症,但为了加强安神作用,对寻常病人也每配用重镇安神药的…所以——”
他是怕江小楼误伤那位开药的大夫,江小楼轻轻一笑,目光清冷如水:“傅大夫,我又不是见人就杀的杀人狂,何必如此害怕?”
傅朝宣面上微红:“我只是怕——”
傅朝宣的善良和正直,看起来十分迂腐,却也弥足珍贵。可对于某些畜生,这种善良会变成一种可怕的纵容,让更多人受到伤害。
“请您放心,我是不会伤害无辜的。但那些暗中弄鬼的人,我也绝不放过。”江小楼平心静气,语笑嫣然。
傅朝宣看她就要出门,下意识地追了上去,口中唤道:“小楼!”
江小楼驻足,面带疑惑地望着他,那双黑漆漆的眸子看得他心跳如鼓。
傅朝宣定了定神:“希望你一切安好。”
傅朝宣的眼底溢满了不由自主的深情,江小楼面上却是一怔。
傅朝宣心头的话跃动着,几乎要脱口而出,然而一辆华丽的马车遥遥驶来,正巧在医馆门口停下,帘子一掀,露出一张明艳的面孔。年轻的小姐穿着一身月牙白绣梅花的衣裳,一张标准的瓜子脸,两弯细细的柳叶眉,一双长长的凤眼中透着无尽的娇艳,显得异常明亮与柔媚。
谢月瞧见江小楼先是微怔,旋即便灵便地下了马车,满面笑容地迎上来:“小楼,好些日子没有瞧见你了,今日可真巧,居然在这里遇上了。”
江小楼点头,微笑着致意:“伯父身体还好吗?”
谢月笑容中不自觉带了一丝甜蜜:“多亏了傅大夫的调养,如今父亲身体已经好些了,我今日是特地来致谢的。”
江小楼见她眉眼生春,而傅朝宣却一副毫无所觉的模样,不由轻轻一笑:“如此,我改日再上门去看望伯父。今天还有急事,先告辞了。”
目送着王府马车远去,傅朝宣还在悠悠出神。谢月凝视这一幕,目光有了三分不乐,可当傅朝宣转过脸来的时候,她面上神情变得既矜持又高贵,缓缓道:“傅大夫,是不是倾心于江小姐?”
傅朝宣一愣,俊俏的面孔一下子涨得通红,随即轻咳了一声道:“没有的事,谢大小姐不必胡猜。”
见他转身便走,谢月连忙道:“傅大夫,这礼物”
看了一眼她手中的食盒,傅朝宣语气极为平淡:“身为大夫,治病救人是我的工作,更何况医治谢老爷是小楼对我的嘱托,无需大小姐特意来致谢,请回吧。”
见对方丢下一句冷冰冰的话就离开,谢月攥紧了手中的食盒,心头起了一阵尖锐的刺痛,婢女小心地问道:“大小姐,咱们怎么办?”
谢月神色骤冷:“回府。”
金玉满堂
江小楼吩咐马车在门口停下,走进大厅,只见到高堂满座,人来人往,不由微微点头。一眼瞧见怀安在楼梯口探头探脑,江小楼提起一丝笑意:“你家大公子在楼上吗?”
“是,我家公子就在楼上。”怀安很欢喜,一路忙跑着上去通报。
谢连城真坐在雅室内,一身极为朴素的青衣,只有袖口绣着精致的竹纹。他闻声抬起头瞧见是她,下意识地笑了笑。
他的笑容在阳光下看起来竟然是透明的,带着一种让人目眩神迷之感。
江小楼见过的男子之中,相貌最为出色的便是顾流年和谢连城两人。仔细比较,若说顾流年的容貌带着朝阳瞬间升起时那种令人震撼的华丽与嚣张,那么,谢连城的笑容则如同淡淡的月光,清朗皎洁,沉静动人,不经意之间叫人惊艳。
江小楼微笑:“这几日辛苦大公子了,感谢你的帮忙。”
谢连城只是轻轻一笑:“举手之劳,不必放在心上。”
怀安暗地里撇了撇嘴:什么举手之劳,公子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才好容易把这些生意全都理顺,谢家的生意都忙不过来了…怀安的碎碎念当然不敢说出来,只敢在心里嘀咕两句。而,谢连城把账本递给江小楼道:“请你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