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先是微微愕然,旋即大笑起来:“好,这才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君子有成人之美,皇后,这才是一桩好婚事啊!”
说话间,皇帝的目光盯着皇后,似要一直看到她的心里去。
皇后的面色一下子变了,紧紧地握紧了拳头,身体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她有一种受到背叛的感觉,这种感觉来自于她对江小楼和独孤连城的宠爱。眼前这两个人,分明一起背叛了她!她让独孤连城迎娶安筱韶,完全是为他着想。独孤连城根基太浅,将来若想有所发展,必须赢得安家的支持,可是他居然为了区区一个江小楼,不惜违抗自己的旨意。而江小楼呢?自己对她那么好,把出身低贱的她捧到明月郡主的位置上,她又是如何报答自己的,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驳斥自己的面子。好,这两个人真是干的太好了!
皇后心里恶火乱窜,仿佛下一刻就要发作。
江小楼的行为明显触怒了皇后,庆王妃心里突突地跳,只觉得大祸马上就要临头,她紧紧攥住了江小楼的手,强行要将她拉回自己身边,然而江小楼静静站在原地,依旧是一动不动。
安筱韶说不出心头复杂的滋味,自己口口声声说要抗争,可是事情发生的时候,只能坐在原地浑身僵冷,甚至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更别提主动站出来回绝。原本在小花厅里,自己那样瞧不上小楼的怯懦自私,可今天她才发现,真正怯懦的人是自己。
独孤连城微微一笑,幽深的眸子现出一点温柔,深邃而坚定地道:“微臣斗胆,恳请陛下赐婚。”
皇后眼底不禁隐隐带了一丝羞怒,仿佛被人活生生抽了一记耳光。
皇帝点头道:“好,朕准了爱卿所请。”
皇后暗自一咬牙,目光越发变得阴冷起来。江小楼从未看见过皇后露出这样的神情,至少在她面前没有过。良久,皇后突然轻轻笑了起来,笑声很是低沉,高高的发髻上那顶金凤口中衔着的珠串,随着她的笑声,在烛火下轻轻摇曳着:“陛下,这才是老天赐予的锦绣良缘。今日能成全一对玉人,也算是积了福报。”
见皇后这样说,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庆王妃心中却越发紧张起来,她太了解皇后了,表面上看起来温文尔雅,可她若是没有狠辣手段,如何在没有子嗣的情况下立足至今。今天江小楼的行为已经彻底触怒了她,她是不会轻易饶恕的。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一切都已经无可挽回。
皇帝微笑着挥了挥手,美妙的音乐声又起,一群披着彩帛的美人翩翩起舞,绝色芳容,袅娜曼妙,只是经过刚才那一件惊心动魄的赐婚,众人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庆王从始至终坐在人群之中,脸上的神情显得格外淡漠,仿佛一切都与他没有关系,可事实上他的唇畔却浮现起一丝冷冷的笑意,谁也不会比他更明白,江小楼完了,彻底完了。
安筱韶望着江小楼,弯弯双唇,似乎想要笑,可是眉头却始终紧锁着,表情极为古怪。她在担心,非常担心,对于皇后的性情无比熟悉的她,当然知道姑母外表柔和,私底下手段极为狠辣。
庆王妃叹了口气:“我一直拦着,终究没能拦得住,罢了,你要怎样都随你吧。若我迫你嫁给三皇子,你只会终日闷闷不乐,大家心里都不痛快,不如你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只是”
江小楼看了看庆王妃,对方的表情极为认真。
“母亲,事已至此,无路可回头。”
庆王妃闻言,只是无言侧首,一笑,非常萧索。
宴会结束后,回到大殿内,皇后原本平和的神情瞬间退去。她冰冷着脸,换了一副阴鸷的神色,目光笔直地落在安筱韶的身上。
那深沉的眼睛在暗夜里散发着怨恨的光芒,安筱韶心头一颤,难以形容的恐惧涌上心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请娘娘恕罪。”
皇后冷笑一声道:“你何罪之有?”
安筱韶素知皇后禀性,她便只是垂着头,不敢吭声。
皇后目光阴冷地望着她,这种神情使得她这张平凡端庄的面孔显得越发冷酷无情:“我平日里是如何教导你的,今日你竟然和外人联合起来伤我的心。”
安筱韶的头颅垂得更低,隐隐有一种马上想要逃走的冲动。可是她突然想起了宴会上那样平静的江小楼,像是鼓足了勇气一般,她沉声道:“娘娘,您所要的一切当然可以达到目的,但必将付出严重的代价,侄女虽然愚钝,却不想娘娘犯下这样的错误。”
皇后听出了对方言外之意,安筱韶语调虽然柔和,却隐含沉痛的不满,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这些年来我对你这样好,你没有半分感激也就罢了,却为何还要说出如此尖酸刻薄的话,你是要和江小楼一样,拿刀子捅我的心吗?”
安筱韶愕然,皇后继续道:“你失去母亲,我怜你孤苦,便时常唤你进宫来陪伴,待你如同亲生女儿一般,事事为你着想,甚至连你将来的夫婿都精挑挑选。醇亲王文武双全,地位超脱,他才是你的良配。你是一个多么骄傲的人,哪里比不上江小楼,醇亲王竟不肯娶你,你居然咽得下这口气,反而转头去帮助自己的敌人,是疯了还是傻了?”
安筱韶蹙眉道:“娘娘,我不敢违逆您的决定,只是醇亲王无意于我,我又何必自讨没趣。”
皇后不由嗤笑:“你的身份虽然只是安家千金,实则与皇族公主无异,醇亲王不喜欢你便可以不娶,那他视皇家于何地,视我于何地?托词,全部都是你们背叛我的托词!”
安筱韶抬起头,清亮的目光望入皇后的眼中,徐徐说道:“娘娘,事已至此,筱韶自知无从辩解,但请你原谅明月郡主,她与醇亲王是早已有情的”
“有情人?”皇后冷笑一声,目光之中似有阴沉闪过,“一个连知恩图报都不懂的贱人,难怪从前人人都说她出身商门,不懂礼数,我还如此抬举了她,真正可笑。”
听出皇后语气之中的肃杀之意,安筱韶心头一震,连忙哀求道:“我可以体会娘娘心中的愤慨,可是请娘娘以大局为重,不要怪罪明月郡主与醇亲王,您的成全非但不会为您换来强敌,只会换取他们的感激!”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感激!”皇后突然起身,语气已经结成寒冰,“既然连你都不肯遵循我的旨意,那现在就出宫去吧!以后没有我的宣召,不得轻易入宫!”说完她一甩袖子,转身离去。
“娘娘!”安筱韶叫了一声,可是皇后却径直往宫殿深处走去,再不回顾。
安筱韶的眼中慢慢涌起一丝忧虑,现在应当如何是好…
当天晚上,庆王府又接了一道懿旨。皇后命令身边的黄女官带着许多的礼物,特地赐给江小楼。当黄女官说出来意的时候,庆王妃面上却有一丝震惊,宴会上江小楼当众驳斥了皇后娘娘的面子,而她却依然送来了这些礼物,其中的深意…
她的目光在那些珠宝玉器上一一划过,旋即停在黄女官的面容,勉强一笑道:“黄女官,这些都是娘娘的赏赐吗?”
黄女官面上都是笑意,神情也与往常没有两样:“这是自然,皇后娘娘还说了,明日要请郡主进宫陪她说说话。”
庆王妃和江小楼对视一眼,庆王妃压下眼底的惊颤,连忙道:“多谢您了。”
待黄女官走后,庆王妃脸上是一阵阵的发青,声音都在颤抖:“小楼,明天你绝不能入宫,想个法子推掉吧!”
江小楼微微一笑:“母亲,皇后娘娘的意旨咱们可以推吗?不管是托病,还是找任何其他理由,娘娘都不会宽恕的。”
“你不知道皇后那个性,表面上看很随和,但若是你忤逆了她,后果不堪设想!”
江小楼只是沉默,一言不发。
庆王妃长嘘短叹,面上更是无比不安,她几乎想要开口劝江小楼自行放弃这桩婚事,可是细细一想,既然皇帝已经下了圣旨,那断无更改的可能。进则得罪皇后,退则得罪陛下,进退两难,现竟几成绝境啊。她越想越是头痛,脸色更是发白,而此刻小蝶进来禀报道:“小姐,安小姐求见。”
江小楼抬起眸子,只是笑笑,“母亲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我去见一见安筱韶。”
庆王妃点点头,不由自主站起身往外走,却又回过头来,忍不住道:“不论如何万事小心,安筱韶毕竟是皇后的侄女,她此行说不准就是来探你的口风”
江小楼知道安筱韶绝不会这么做,但当着庆王妃的面她并没有多加解释,只是略一点头,庆王妃这才离去了。安筱韶的大髦上沾染了一身露水,快步走进了花厅。一眼看见江小楼就坐在窗下,长长的裙摆垂下,一张面孔清丽脱俗,如同流水一般的目光正静静望着自己。她不由蹙起眉头,责备道:“现在你可高兴了吗?”
江小楼不觉好笑:“当初你不是还来劝我要想法子,怎么现在反倒来怪我?”
安筱韶哭笑不得:“我当初只是希望你暗中设法,谁让你今天当众承认啊,这可是在打皇后娘娘的脸面!”
江小楼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你要问醇亲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