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子不仅声音若出谷黄莺一般动听,身姿更是窈窕动人,难得的是站在那里也说不上哪里就和旁的女子不同,似身影更挺拔,浑身都透着股威仪自信的气质。虽则女子头上戴着帷帽,轻纱遮挡了容颜,但众人却觉有此等风华的女子定容貌不俗。念着她的说,众人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位穿戴并不华丽的女子竟就是名动八国的中紫国霓裳公主了!
早便听闻霓裳公主乃是中紫国第一美人,前些日连天干国天香公主到中紫去,风采也被霓裳公主给盖去,又闻莫丞相到中紫国时对霓裳公主一见钟情,曾亲自抬聘礼欲迎娶之,天干国摄政王也有意霓裳公主,竟到中紫国企图虏去霓裳公主,更有天盛国无双太子倾心以对,这霓裳公主俨然已是倾国倾城的天下第一佳人。
此刻见旖滟现身,围观的天宙国百姓纷纷将目光盯在了旖滟覆着轻纱的面上。
旖滟落入人群中,凝眸望去,只见驿馆门前一边站着中紫国的出使大臣们和几个天宙国大臣,而对峙的另一边却站着十几个女子。其中穿戴尊贵,头戴碧玉步摇的少女瞧着不过豆蔻之年,容貌颇为清甜可人,倒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只可惜此刻她神情激狂,明眸血红,严重影响了容貌。她手中正捏着一把镶嵌红宝石的匕首,匕首的寒刃正对着江和的脖颈。
而江和跪在那少女面前,脖上已有鲜血淌出,染透了官袍领口。那少女身旁还跟着十一二个穿短打的武婢,个个腰悬宝剑,拱卫着少女,气势汹汹。
江和一见旖滟现身,忙求救地望来,旖滟给了个安抚的眼神,还未再言,那少女便盯着旖滟,神情蓦然扭曲起来,尖叫一声,道:“璃哥哥就是因为你不理青青了!我杀了你!”
她喊罢,竟是二话不说,执着匕首便向着旖滟冲了过来!
旖滟闻言,微怔了一下倒是明白了这少女的身份来,大将军府唯一的郡主,青鸾郡主楼青青。且不说上次便是因为这楼青青,旖滟被其兄长楼沧慕困在山林中三日不得出,后又遭楼家死士的刺杀,险些没命,旖滟不会不知这楼青青的大名。就是这次前来天宙国,她也曾了解了天宙重要臣子的情况,其中便包括其掌兵大将军楼沧慕,还有他有癔病的妹妹楼青青。
心知这少女是楼青青,旖滟哭笑不得,倒没了多少怒气。这楼青青根本就是个精神不正常的,和一个精神病人计较,那才是吃跑了撑着。
故此见楼青青冲过来,旖滟身影一动,未再动手,而是闪了开去。却没想到,楼青青出身武将之家,虽是脑子有些问题,但功夫却不俗,将门虎女反应竟是极快,一刀刺出没中,手腕翻转已斜插着再度冲旖滟的面纱挥来。
旖滟再躲不及,眯了下眸子,以攻为守一手去擒她挥刀的手,另一手紧握成拳,砸向楼青青的心窝。
楼青青敏捷地施展轻功向后退,与此同时,那十来个楼府武婢一见主子被攻竟同时拔剑,蜂拥着向旖滟冲来,剑光寒影,在火光的照映下直射人眼。周围百姓原是来凑热闹,此刻见动起手来,纷纷惊叫着,还不及散开,便见一道青影闪过,飘渺如烟,靠近旖滟,接着只听砰地一声响,一道强劲的掌风拍出,那十多个武婢竟然惨叫着,齐齐飞了出去,连楼青青也被扫地踉跄数步,跌坐在地。
再望去,旖滟已被一个穿寻常青色锦衣,身影挺拔的男子揽在了怀中,很显然,方才一掌定干坤的就是这男子。
这男子自不会是旁人,正是凤帝修,旖滟已然现身,他自没隐着的道理,此刻面上早已在人群后取下了人皮面具,俊美的人神共愤的容颜沐在火光下,越发显得妖异过分,直令周围气氛一窒,旖滟似乎能听到四下心震和抽气的声音。
见便连被他一掌扫出去的武婢,好些都一脸痴迷震惊的盯着凤帝修,旖滟暗道这个妖孽,长成这样还爱逞英雄,实在祸害人,唇角却扬了起来。抬起手来,主动摘掉了头上的帷帽,眼前豁然一亮,旖滟明眸盯向跌坐在地上的楼青青,更加亲昵地往凤帝修怀中依偎了下,方道:“青鸾郡主只怕是误会本宫了,本宫和你表哥莫云璃不熟,本公主已订婚,青鸾郡主若乱说话,他会不高兴的。”
楼青青闻言,瞧了瞧旖滟,又瞧了瞧凤帝修,任她有异常人,却也瞧的出,眼前这一对男女,女子光艳逼人,绝代之丽,男子惊才绝艳,俊美无双,是令人嫉妒的一对,且他们之间流转着浓浓的情意和默契,根本容不下旁人。
她面上厉色蓦然收敛,竟是跳了起来,两步到了旖滟近前,突然泪如雨下,道:“我信你,霓裳公主你行行好,现在就离开天宙好不好?璃哥哥为了公主不再见我,也不和青青说一句话,如今你来了,璃哥哥更不会看我一眼了。你都有他了,他那么好,武功高,人也好看,求求你,和他离开天宙国,好不好?”
她脸上满是祈求之色,本便长得清甜可人,如今哭的梨花带肋,一脸无助,一双眼睛被泪水洗的晶灿,却痴痴地满含期待地盯着旖滟。这般的女子,分明便是个为情陷入迷障,可舍一切的痴儿,哪里还有半点方才凶神恶煞的凌人模样?
旖滟未语,楼青青似急了,竟将手中匕首一扔,一把扯起了衣袖,道:“你看,以前璃哥哥不要我,我划伤自己,他就细心体贴的照顾我,现在他却不管我了,他再也不理我了,大哥说是因为他做错了事,差点伤公主性命,璃哥哥生大哥的气才再也不来将军府了,我替大哥向公主道歉,公主原谅大哥,可怜青青,离开天宙,求求你了。”
楼青青说着竟是要跪下,引得武婢们纷纷惊呼着冲过来。
火光下楼青青本莲藕般粉嫩的小臂上布满了难看的伤疤,深深浅浅,全是自残出来的。旖滟心一触,一阵头疼,忙做回应,道:“以前你弄伤自己,莫云璃便会亲自陪伴照顾着你吗?那他带你倒是极好。”
楼青青见旖滟开口,倒是不再跪下,面上却是露出了幸福无比的笑意来,道:“是呢,是呢,璃哥哥对我可好了,他还会写了方子,吩咐丫鬟给我做药膳吃,陪我说话,给我讲故事,我睡着了他就守在床边,醒来便能瞧见璃哥哥对我笑,他笑的那么温柔,那么好看……那时候我真欢喜啊,真欢喜……”
楼青青说着,竟是痴痴地笑出声来,接着她又蓦然僵住了笑意,面露惊恐,情绪更加激狂地大哭起来,口中胡乱说着,道:“我不能没有璃哥哥,不能没有他!公主求求你,你帮我和璃哥哥说说,叫他不要生大哥的气了,好不好。”
哭喊着,楼青青已跪在了旖滟脚边。旖滟未及做什么,楼青青竟是情绪太过激动一下子躺倒在地,浑身抖动,身体僵硬起来。
癔症病人情感发泄时,吵闹,时哭时笑很是正常,冲动毁物,伤人,自伤和自杀亦是正常,旖滟见楼青青突然倒地,浑身僵硬,武婢蜂拥着呼她也不应,便知楼青青这癔症已严重的发生了并发症。她忙撕拉一声撤下帷帽上的轻纱,就靠向楼青青。
哪知那些慌乱的武婢见旖滟靠近,竟是怒目而视,旖滟见楼青青抖个不停,不由面色冷峻,斥道:“她病情加重了,本宫是要帮她,都说了本宫和你们莫丞相不熟,没必要害你们郡主!闪开!”
许是她神情清冷时气势逼人,自有一番威仪,许是武婢们也感受到了旖滟没有恶意,倒是让了开来,旖滟忙在楼青青身边蹲下,将手中轻纱团了塞进她口中以免她抽搐之下咬伤舌头。这才瞧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凤帝修,凤帝修对冲自己女人动手之人一向没好感,即便楼青青有病也不例外,本不欲多管闲事,见旖滟望来,无奈地杨了下眉,这才上前,从怀中取出一个白玉瓷瓶来丢给了旖滟,旖滟也未多问是什么,便拔了瓶塞,倒了一粒出来,将楼青青口中纱布一扯,强喂了进去。
却与此时,一声惊怒的喝声响起,道:“青青!你给她喂的什么!”
旖滟抬眸,正见一个月白色的身影飞掠而来,眉目如玉,正是楼青青的哥哥楼沧慕,而落后其半步的男子,面上亦有焦虑之色,目光却锁着旖滟,自是莫云璃。
171 一声夫君
见楼沧慕飞驰而来,一双眼眸盯着其妹妹,饱含了担忧、惊怒,喝声更是像猝了毒般锐利。旖滟冷冷一笑,讥诮地勾了勾唇。
楼青青怎么活着她根本不在意,只是楼青青却不能就这样死在此处。天宙国的老太后便是楼家人,听闻甚为怜惜楼青青,楼沧慕更是对这个妹妹疼惜如命。楼青青和公主苏华南更是自幼的交情,如亲姐妹一般。有这些人做靠山,在天宙国楼青青虽精神有问题,但却从来带着楼府武婢横行天宙国,好在这楼青青平日甚少出府,唯遇莫云璃的事才会情绪激动,倒也没闯出什么祸事来。
楼青青若在此出了事,她和凤帝修必定麻烦重重,虽旖滟相信有凤帝修在,不至于被困在天宙国。但她此行是为了缓和与天宙国的关系,不至于叫天宙和天干国同时出兵,使中紫国面临两面夹击之境,既如此,旖滟便不能坐视楼青青此刻出事。若然那样,她和凤帝修此刻便只能无功而退回中紫国了。
此刻见楼家人到了,她站起身,退了两步,漠然地瞧着楼沧慕将其妹抱了起来,焦急万分的喊着楼青青的名字。诚然,楼沧慕是个好哥哥,亦诚然,当日他改变了主意,不曾真要杀她,但却不能掩饰其手下犯下的过错,那日若非凤帝修赶到的及时,后果还真不堪设想。
即便那些楼府死士已得到了惩处,付出了生命,瞧样子莫府和楼府两家也因此事关系受到影响,但却不能抹去旖滟对楼家人的厌恶。
淡淡别开眼眸,旖滟只冲莫云璃点了下头,便转身拉了凤帝修,全然无视旁人,只道:“回去吧,好累哦。下回逛街一定要坐马车,腿都走酸了呢。”
她的声音带着两分娇俏,便像是同夫君撒娇的小妻子,凤帝修闻言只作一笑,低声道:“一会儿回去泡个药浴,让紫儿给你揉揉。”
两人一言一语,自有一番浓情蜜意,莫云璃见凤帝修和旖滟身上皆着寻常衣物,凤帝修一手还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宛若一对寻常逛街市携手而归的小夫妻,他只觉眼前一片刺痛,虽早已得到中紫国关于旖滟的一切消息,心痛已非一两日,但未曾想到亲眼瞧见心爱的女子和别的男子郎情妾意,竟会是如此叫人喘息不过,心搅如碎。
他本欲说些什么,如今却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偏开头低喘了两下,这才稍稍平复心头情绪。
而楼沧慕却在此时抬起头来,再度沉声道:“站住,你给青青吃的什么?!她为何不应声!”
旖滟已和凤帝修行至驿馆门前,闻声,怒极反笑,回过头去,睥睨地瞧着单膝跪在地上,抱着楼青青的楼沧慕,道:“啧啧,原来天宙闻名八国的玉面将军竟是个智障?连妹妹睡着了都瞧不出来,我能给她吃什么?就她这样,还真当不得我喂她什么毒药。”
旖滟这话,毫不掩饰对楼家的藐视,更是在告诉楼沧慕,她根本没将楼青青放在心上,楼青青还没资格叫她动手喂什么毒药。
凤帝修不过揽了旖滟的腰,柔声道:“和这种不识好歹的人生什么气,都叫你不要多管闲事,偏你好心,走啦。”
楼沧慕听闻妹妹只是睡着了,倒也明白过来,方才妹妹情绪激动,浑身抽搐,乃是旖滟给她服用了安定药物,确为帮忙之意。瞧她和凤帝修的模样,楼沧慕也已清楚,旖滟的心根本就没在莫云璃身上。当日确是他关心则乱,太过鲁莽,当真不该前往中紫,寻旖滟的麻烦。如今弄巧成拙,平白叫莫云璃怪了他,损了两家的世代情谊,也毁了多年兄弟之情。
他虽已觉失策,对旖滟生出些许愧疚之意来,但此刻瞧着毫无声息的妹妹,又被旖滟如此冷言而刺,却是说不出什么好话来,亦道不出任何谢话来,只冷着脸,低了头,抱起楼青青。
旖滟冷哼一声,却道:“我中紫国使团,依礼前来贺年,未曾有半点失礼怠慢之处,如今尚未进入京城,贵国便如是羞辱,此事本宫定会向英帝讨个说法。”
她言罢,这才任凤帝修揽着一起进了府门。两人一离开,中紫国的使臣们忙也皆跟着一甩袍袖,齐齐离开,府门外便只剩下天宙国掌管驿馆的几个小吏无措地守着,连瞧热闹的百姓都轰然而散了。
莫云璃瞧了眼安然躺在楼沧慕臂弯已陷入沉睡的楼青青,见她脸上满是泪痕,面色苍白,像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念着旖滟那张即便是冷漠都气势汹汹,生动鲜亮,散发勃勃生命力的脸庞,不由抚额闭眸,半响才睁开眼眸,道:“青青如今虚弱的很,带她回去吧,莫再着了风寒。”
楼沧慕闻言这才忙令人去准备马车,将楼青青抱起身来,恳请地瞧着莫云璃,道:“璃可否随为兄回去,给青青把把脉?她从前并不曾这般浑身抽搐,便不瞧她对你一片痴心的份上,也看在莫楼两家的世代姻亲,青青还是你的表妹啊。更何况,为兄去中紫国之事,实于青青无关啊。”
楼沧慕身为楼家嫡子,少年得志,掌天宙雄兵,自也是骄傲之人,自小一起长大,莫云璃何曾见过他这般低声下气过。自旖滟令人将楼府的那些死士送到他的府上,莫云璃便不曾再登过楼家门,任楼沧慕如何赔礼皆冷淡以对,可此刻,见楼沧慕素来清润如玉的面上满是沧桑,疲累和请求,他到底叹了一声,道:“你先带她回去,我随后便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