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佑侧身透过门缝向外面院子窥视几眼,把住院首的杜府家奴没有什么异样。他便与貌似不速之客的蓝衣女子挪到蜡烛另一侧,免得说起话时不小心在这边门窗上留下影子。
为了尽可能的压低说话声音,两人挨的很近。不但身躯靠紧,那略显几分消瘦的妩媚脸庞距离李大人只有尺余,就差耳鬓厮磨了。
美人身上清爽却不甜腻的香气不停地钻进鼻子中,叫李佑心里很是动了几荡。这与其她女人家的脂粉香不同,闻起来别有一番舒心。
虽然如此暧昧很考验双方的心理素质,但李大人是何等人物?久经脂粉阵不用多提,好歹是大明万里江山中能排到前一千位里的成功人士,所谓居移气养移体,自然不会因为这点小阵仗便闹出耳红心跳、腰酥腿软之类的笑话,依旧神态自若。
不过那美人居然也是平静无波的镇静自如,呼吸不急不促的平稳悠长。她与名闻大江南北的、无数春闺梦里第一人李大名士近距离接触,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异样!
看在李佑眼里啧啧称奇。别说普通女子,就是最不要脸的银娃荡妇,这种情况下也得拿出几分欲拒还迎的扭捏做派罢。她又不是不认识自己,有什么样的心理素质,才能对近距离接触不但是英俊年轻男子还是风流倜傥的名士才子如此无动于衷?
不是他自恋,自从上过了威武煊赫天下第二贵妇的凤床,并成功将一夜情发展为长期姘头,李大人再也不会对自己外形加名声的魅力产生任何怀疑了。谢三娘家上百人中,偏偏是他被抢过来足以说明一切。
在这种强大信心的支撑下,他狐疑的想道,莫非眼前这女子是女百合?但好像也不太可能罢…没听说过这年头流行这种东西。
那女子倒也不失礼,微微屈膝福了一福,“民妇俞琬儿,凤阳府人士,现应杜家正简老爷之邀,客居于杜府。杜府小姐其貌丑陋,脾气古怪,心气却高,本地皆知,数年来难寻夫家。那杜正简其心不轨,近曰打着逃避选秀幌子,专欲欺骗不明真相外地之人,不想却将李大人绑了过来。”
李佑双眉紧皱,这俞琬儿的话真假难测,但也提醒了他,不是没可能呐。
如果放在平时,有大户人家无缘无故硬要把小姐下嫁,那换成谁也得嘀咕几声——这小姐肯定有什么毛病罢?
但在眼前这个即将选秀的背景下,民间抢婚抢嫁的事情层出不穷,大户人家情急嫁女并不招人怀疑。至少刚才他就先入为主的没有怀疑到什么。
杜家小姐究竟容貌如何,对李佑很重要,特别重要,非常重要,极其重要,无以复加的重要…看官们不要以为李大人好色如命,这时候还有花花肠子,实在是他受自己盛名所累啊!
若招惹了美貌小姐,惹上桃色纠纷,扯弄扯弄也就罢了,传出去也是风流趣闻,反正他也是无奈被迫的。再说他又不是不肯负责,大不了继续吃亏给他做妾,男权社会里女人怎么都是吃亏,总不能杀了他李佑赔偿对方贞节名誉罢。
别说李大人是被迫的,就算李大人品德无下限的强暴了某位闺阁小姐,为了名声和女家利益,无数种办法中最好的解决办法没准只有一种,就是将那失身小姐送给权位名望显赫的李大人做妾,除非李大人不要。
这就是严守纲常伦理时代的悲哀,令人唏嘘。
但话说回来,若是李佑被骗和一个丑女纠缠不休…后果就是另一回事了,传出去那都是天大笑话!他李大名士丢不起那人!风流才子要毁于一旦了!立刻变成好色愚蠢的形象!上流行笑话书都是有可能的!
同样一件事不论德行只论美丑,这也是道德崩坏堕落时代的悲哀,还是令人唏嘘。
在当前这个陌生诡异的环境里,迷信谁都有可能是个错误。李佑便对俞琬儿旁敲侧击道:“你是凤阳府的人,为何会居于此地?以女儿之身寓居别家,没名没分的难道不知道避嫌么?”
俞琬儿十分大方坦率道:“李大人对民妇信不过么?民妇虽是凤阳府人,但李大人也该知道,我们凤阳府十年有九年是闹灾荒的,出来游于四方卖艺为生比比皆是。民妇自幼与父兄行走于江湖之间,以踏绳卖解为生,至今已是十载…”
听至此,李佑恍然大悟,难怪这女子身手矫捷无匹,能从窗户外飞一般的蹿进屋子,敢情是个靠敏捷吃饭的杂技演员。所谓踏绳卖解,就是俗称的绳记也,踩在空中绳子上行走杂耍赚几个捧场辛苦钱。这行近代倒是出过名人的,崇祯年间的匪首红娘子就是江湖绳记出身,算是一代奇人了。
也难怪这女子和自己近在咫尺却仍从容淡定,她从小颠沛流离辗转四方,大庭广众之下抛头露面的卖艺,什么样的难堪没有遇到过?什么辛酸苦楚没有经历过?这份心姓不是千锤也是百炼了,不为一点小小的暧昧气氛所动很正常。
“天有不测风云,去年民妇一家遭遇匪寇,当时父兄尽没,只有民妇得到杜老爷相救只身得免,又得杜老爷大恩将父兄厚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