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刀光一闪,一缕乌发散落,梁禛手提大刀直起了身,手中握着朱成翊的头发,胡乱用块破布包了包。
“这缕头发留给你姑姑做个念想,你已看破尘缘,斩断情丝远走他乡了。此刀没能割在你脖子上,让本官手痒得紧,趁本官还没反悔,麻溜的快滚!”
梁禛不能杀朱成翊,不光是为了齐韵,亦是为了安媞,安媞向自己告发了朱成翊与齐韵,向梁禛提出的交换对价便是——留下朱成翊的命。梁禛不是没有为安媞感到过不值,但既然是当事人心甘情愿的,自己也不好多再说什么。
朱成翊哆嗦着唇,眼中有恨,目眦欲裂,不顾左肩刺骨的箭伤,他噌地起身,左腿又传来一阵剧痛,许是跳下高崖时又撞伤了腿。他顾不得痛,踉跄几步直起身子,抄起身旁地上的一截木棍,指向梁禛。
“梁小贼,我本九五之尊,你小小锦衣卫职责为何,别说你不知晓!你不仅悖逆君主,还认贼作父,助纣为虐,你有何立场指责我的不是?若说帝位之争而等蝼蚁做不得自己的主,我虚怀若谷也不再痴缠。只说韵儿姑姑,她与我一同长大,说是青梅竹马亦不为过,她本就与我同行,反倒是是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无耻登徒子!数次将她强纳为妾,你可有问过姑姑她是否愿意?
姑姑送我至云南,我感恩荷德,铭记在心,至于我与姑姑如何相处,那是我们二人之间的事,轮不到你这攀龙附凤的无德小儿前来置喙!我知你恨我夺了你的妾侍,我将姑姑禁锢在了车里,可我对姑姑的心昭彰日月,唯愿能与她携手终老,永不相负,只恨我无力再保她平安。我生不能手刃仇敌,辜负了太-祖爷爷重托,早已无颜再苟活于人世,今日死在你手,亦要化作厉鬼,伴在你左右,日夜诅咒于你!”
言罢,朱成翊用无伤的右手持木棍,耷拉着左腿奋力向梁禛扑去,梁禛凛然,也不躲闪,只拿刀柄一格,朱成翊便连人带棍扑倒一侧。他并不气馁,用木棍支起上身勉力站直,嘶吼着又向梁禛扑来。
梁禛再也不耐烦,扔掉刀柄,只手扯过木棍,将朱成翊扯入自己身侧,揪着他的领口将他竖直,凑近朱成翊的脸。
“朱成翊,你以为不怕死的便是豪杰?不敢活的懦夫也不怕死。你的命是韵儿向我求来的,我答应过她不会取你狗头,便不能食言,你若非要寻死觅活请等我带韵儿走了再死,勿要让才拼死救过你的我难以交差!”
说完,梁禛右手一松,朱成翊便软啪啪地脱力瘫倒在地。
朱成翊呆坐在地,大梦初醒般恍然望向梁禛,“韵儿姑姑在哪儿?她可有受伤?”
梁禛面无表情,“跳下高崖时,她扯住了你的手,你便箍住了她的腰,你将他置于身下,一路山石枝蔓磕蹭,她便被你砸晕了,此时尚未醒转。你果然是朱家的好儿郎,连死都不忘将恩人捉来垫背。”
朱成翊一口气噎住,四处张望,见到神龛后一扇小门虚掩着,内里有火光闪动,二话不说,拖起左腿便要往小门而去。梁禛迈开大步拦住他的去路。
“你不能进去。”
“我只是想看看她好不好。”
“她是我的妻子,未经我允许,你不能随便看。”
“……”
“你不是有骆家姑娘了么?难道骆家那位还是做妾?”
梁禛乜斜着眼看向朱成翊,“齐大人官复原职了,虽说不再是首辅,但依旧身居内阁,内阁大臣的女儿自然不能做妾。至于骆家姑娘,你一大男人,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八婆,道听途说的东西也能相信?”
朱成翊低头,沉默良久,终于自嘲地笑,“梁大人果然深谋远虑,翊自叹弗如,只是你要肃王叔允你娶了韵儿姑姑只怕是不容易,翊在此便先预祝左都督早日得偿所愿……
我无权再叨扰韵儿姑姑,只希望姑姑一生平安,待得姑姑醒转,烦请左都督替我转告姑姑,翊对姑姑从无加害之意,以往多有怠慢之处,望姑姑见谅。”
言罢,朱成翊拖着伤腿,颤巍巍地跪下,朝向木门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他眼眸低垂,掩住盈满双睫的泪水,他牙关紧咬却嘴角含笑。
姑姑,翊心悦你,从咱们俩的幼时到现在,翊会爱你——在我的每一次呼吸之中,直至永远。
透过迷蒙的泪眼,朱成翊看进微光闪动的门缝,光影绰绰,像是姑姑带笑的明眸。他死死盯着那束光,一眼万年……
作者有话要说: 乃们知道吗?橘柑写这几章时非常同情翊,以至于留下了他的命。
太惨了,简直惨不忍睹!
至于梁禛救韵儿的方式,这里充分发挥了作者的想象力,橘柑没有去研究过一个铁爪子的最大承受力的多少,毕竟这只是橘柑心中的故事,这样的救援方式是为梁禛而生的~~
☆、黄粱一梦
梁禛带着齐韵在谷底等了一整夜, 等来了齐振。
“我以为你寻不到这里来,便要带着你妹子留在这山谷底做对儿山民算了。”梁禛扯着一大枝桠的山桃, 望着满身是泥的齐振,冷冷地说。
齐振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指了指身后同样狼狈不堪的十余名部下, “左都督,这里太难找了,我们爬了好久才得以进来……”
“唔,来了便好, 不管怎样你比冯钰还是快一些。”梁禛将硕果累累的桃枝往齐振面前一扔。
“用点吧, 我爬去那边崖壁上摘的,吃完你便带你妹子出去。你亲自照看她, 勿要假手他人……”说完又用食指点了点齐振,“记住了?”
齐振爬了一夜的泥地,饿得狠了, 也不客气, 扯过枝桠便吃了起来, 嘴里胡乱应着,“知道了……”
齐韵侧身躺在铺满干草的岩石上,一动不动, 身上搭着一件梁禛的大红披风。
吃完桃子的齐振讶异地望着眼前昏睡不醒的齐韵,“左都督……我妹子怎么了?”
“你妹子许是磕到了头,一直昏迷不醒……”梁禛也是一脸愁容,若是像晴初那般醒来便忘了前事, 自己怕是比不过皇帝陛下了。
“我妹子是从崖顶上掉下来的?!”齐振惊愕。
“……唔,差不多……不过掉到一半时又被我接住了。”
齐振惊得合不拢嘴,他瞪圆了眼睛,手足无措地瞅着齐韵的身体,“也不知哪儿摔坏没有,待会儿可别又折了……”
“哪儿都没有折,我都细细看过了……”梁禛猛然止住,望着齐振愣怔的脸,又重新措辞。
“呃……不……我都细细摸过……”梁禛嘎然闭紧了嘴,拒绝再发言。
齐振满眼的不可思议,不过他很快恢复了正常,为了解伤患做必要的检查本就无可厚非。
“谢左都督救了我妹子。”
齐振恭恭敬敬对梁禛一揖,便躬身就要将齐韵抱起,被梁禛一把止住,“且慢!她背上有伤,你不可碰到她的背,没见到我将她侧身放着么……”
齐振哑然,告诉自己不要多问,掀开齐韵身上的披风,蹲下身就想把齐韵放自己背上背着走。猛然发现齐韵的腰上有点古怪,伸手一扯,腰间的系带竟悉数散开。
梁禛伸手一把提住松散的袄裙,朝齐振瞪圆了眼,“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