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节(2 / 2)

再过两日,高景玉忽遣来使一舟划到魏军所据之处,无声无息的,还没靠岸,就被黑压压一众魏军围逼上来,虎视眈眈,拔剑而待,来使一看这阵仗,见众人目露凶光,却也不慌,镇定把函匣一抛:

“某奉高行台之命,奉还慕容大行台左卫将军衣冠,两位已被高行台厚葬,并无怠慢污辱。”

这一番示好之意,魏军哪里领情,待他船近几许,纷纷一个箭步就跳了上去,把人一架,扔到了岸上,领头的一按,这就要怒斩了他泄恨。

来使倒有骨气,道一句“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我特地来还衣冠,独自前来,你们却要白刃加身!动手吧!”

“娘的,老子今天就要斩了你!”慕容绍的一个随从,在岸边守几日了,每天对着颍川城遥遥祭拜,每天在心底发一遍毒誓,如今好不易逮个西人,恨不能立下把他千刀万剐了!

“住手!”

听一声怒喝,众人扭头一看,见是斛律光,被扈从簇拥而来,纷纷退避,给让出条路来,一时间,又把手头动作停了。

只是落在来使脖颈上的刀剑,还没挪开,斛律光先把函匣一开,一双双眼睛便都朝这看过来了,不错,是两人的衣冠,一见旧物,确定大行台两人果真身死,更惹得诸人悲愤交加,嚷嚷着定要杀了来使。

斛律光眉头锁的死紧,静思了半晌,照例话不多,吩咐把人放了,也不管群情汹涌,抱着函匣回到帐中,同晏岳等人一商议,命斛斯寿亲自携衣冠算是扶柩归京,捎带晏九云书函,回邺城复命。

一路驱马狂奔,不分昼夜,这么一身缟素跌撞到东柏堂,把个两边侍卫,看得俱是呆住。

恰巧,碰上刚得了南边军报的那罗延,正喜滋滋下马,眼前,白刺刺一团,惊得他倒吸口冷气,他不认得斛斯寿,刚一上前,见这人把印着晏岳玉印的修书一递,那罗延顿时变了脸色:

“这是怎么了?”

见斛斯寿干裂裂的嘴唇一扯,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模样,却又极力忍着:

“属下要见大将军!”

“不是,你这一身行头……”那罗延脸上那个笑意,褪的一干二净,见他这副姿态,知道是不见世子爷不会启口了,心惊胆战的,把人一领,在门外犹犹豫豫喊了声“世子爷”,听一声允,抬脚进来了。

“世子爷,你,你是先听好消息呢,还是坏消息?”那罗延赶紧抢先开口,晏清源一抬眸,眼中本噙带的一缕笑意,就凝滞在嘴角了:

“你是什么人?”

斛斯寿讶于晏清源这副皮相,此刻,却也顾不得了,捧着函匣,朝他案头轻轻一放,就扑通跪在了地上,隐忍着哭腔:

“属下是大行台的都帐,回大将军,慕容大行台,还有左卫将军,以身殉国了!”

晏清源长眉一动,眸子里顿时燃起两团幽暗的火,他抬手,打开函匣,入目的是一团破碎衣物,束发小冠,凝神看了片刻,冷声问:

“怎么回事?”

斛斯寿暗暗一拭眼角,也不起身,跪着把事情道了个详透。

又把晏九云的书函也呈上去,等了半晌,见晏清源半张脸孔,掩在那白纸黑字后头,辨不出个端倪,忽听得“哗啦”一声,一地的清脆撞击之声,几枚黑白棋子,就悠悠地滚到了脚边,打了一晃,转悠悠扑地了。

原是晏清源把一盒子的棋子给扫了下来。

“人呢?!”晏清源疾声厉色。

斛斯寿这才瞧见他一张脸,冷若冰霜,两道眸子淬雪一般,定在身上,如芒在刺,好在他还灵醒着,立下明白问的谁:

“没捉到,属下想过,张五不是他本名,这人是小晏将军行军前从邺城征兵带过去的,恳请大将军细查,大行台左卫将军死于非命,绝非天灾!”

晏清源不语,手掌覆上两人的衣冠,忽的一把攥死,沉默有时,慢慢点了点头,一抚额,两道修眉,几要拧作一线:

“我不会让我的将军们白死,你先下去,歇一歇。”

斛斯寿也是过而立之年的汉子了,听眼前这个俊秀年轻人这么一说,竟心头一热,险些就掉下泪来,他跟了慕容绍十多年,几经沉浮,眼看大行台两鬓添霜,终于等来壮心不灭一展所长的时候,却忽然这样不明不白地去了,焉能不伤心?

把函匣一合,晏清源垂眸不言,把一旁已然听得瞠目结舌的那罗延看在眼中,急在心里,却见晏清源忽又抬首,推开函匣,换作个寻常语气:

“好消息呢?”

此时此刻,那罗延早没了欢天喜地的那个劲儿,再好的消息,也没有世子爷连损两员大将来的骇人了,遂把脸一皱,干巴巴说道:

“倒真被世子爷猜中,柏宫这一路竟真打到长江边了,老菩萨派出几路大军合围他,他,他又给世子爷写了封信。”

说完,干脆把火漆替他一撕,直接取信,毕恭毕敬递给晏清源,倒不关心柏宫,脑子里飞速转的还是方才斛斯寿说的那一事,脑子都要想爆了。

晏清源看完信,冷嗤一声,扬手一丢,信件就轻飘飘地落到地上去了:“柏宫这个时候,想起大相国来了,看来,他是把我当萧梁老儿。”

那罗延一愣:“他想求和?想让世子爷去援手?”

“做梦,梁军合围他,他又想两头下注,淮南江北两岸这个时候兵力都集中到长江边了,正是拓地良机,不能错失,你去把穆孚找来,我有事跟他商议。”晏清源轻透口气,一扭头,看了看壁上舆图,眸光闪烁两下,忽转过身:

“去,把斛斯寿再喊过来,七郎也叫上。”

第149章 念奴娇(18)

两人被一前一后领进来,晏清源单刀直入:

“七郎,在双堂见的那人,什么模样?”

晏清泽一听提起这茬,就来了精神,看那神态,很想替兄长给画下来,无奈不擅此道,毛乎乎的小嘴一张,搜肠刮肚形容起:

“他脸上有疤,乍一看,跟小虫子爬呢,怪丑的,声音也怪,总像被什么烧过一样,身形却很高大。”

说完,很期盼地看着晏清源,却又很警觉地瞥了斛斯寿一眼,缟素未除,七郎的小脑袋瓜也开始琢磨起来了。

斛斯寿屏住呼吸听着,面上表情一滞,就被晏清源勘透,目光一定,问他:

“是不是张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