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1 / 2)

这种哭相看起来有些绝望,也几分恐怖。

李明达看苏氏如此,心里不自觉的就发酸,睫毛微微打颤。

不知为何,一些年幼时的回忆,便横冲直撞地涌现在她的脑海中。

苏氏长她十四岁,自她记事起就是她的长嫂。因长孙皇后去世早,苏氏又受了长乐公主的嘱托,对李明达和李惠安可谓是百般照顾,躬亲问候,真仿若亲母一般。当年苏氏进宫后五年无所出,李明达虽年幼,但慧敏机灵地她,深知长嫂的苦楚。故曾拉着李惠安的小手,私下里一起找苏氏发誓,以后一定待苏氏若母亲一般敬重。便是苏氏没有孩子,她们姊妹以后一定也会像孩子一样孝敬苏氏。

苏氏当时感动地热泪盈眶,抱着她们姊妹又笑又哭,开心的不得了。后来再一年,苏氏便诞下嫡子李厥,姊妹们都喜气洋洋为她高兴。苏氏因此还特意设宴单独款待了她们姊妹,闹得一团和乐。

时隔多年,直至月前,李明达都觉得她们情状母女的姑嫂关系一直很好。又或许这只是她单方面觉得好而已,不然也不会今天这样的对峙。

苏氏垂泪够了,转而目光停滞一下,看着李明达,“你想起多少?”

李明达了然苏氏对自己恢复记忆一事有所怀疑,遂直接开口道:“我知道是你推我下了悬崖。”

苏氏垂下眼眸,沉默。

李明达也不言语,只是安静的看着苏氏,她知道苏氏不会一直沉默下去,肯定会给她一个答复。

半晌之后,苏氏攥着衣角的手越发颤抖,嘴角也抿得越来越紧。最后她终于忍到边缘,猛然张口道:“当时情急,并非有意,你我争执之时,难免互相推搡,却没想到……是有我的一些不对,但这件事,却是你自己害了你自己。”

“是你自己害了你自己。”苏氏有重复了一遍,这一次说话音量高一些。

“嫂子便是认了,上巳节那日,你也在山上,而且和我起了争执。”李明达其实根本没有恢复记忆。她只是先前紧随着李承干回了东宫,动用了李世民的令牌不准侍卫通告,然后就站在显德殿外墙边等了半晌,将李承干和苏氏的对话全盘听进耳里。

尽管苏氏没有跟大哥承认,她当日在断崖推了自己。但从苏氏的话语里,李明达能明显确认她当时就在现场,而且真的去见了李恪,加之于奉在旁辅佐,以及李惠安的证词,苏氏肯定难逃干系。遂李明达判断,苏氏是在对大哥撒谎。

苏氏终于反应过来,回瞪李明达,“你在诈我?”

“也不算诈,我还知道很多。比如嫂子当时和我在悬崖上争吵,内侍监于奉和你的大侍女巧儿躲在一边偷看。”李明达阐述道。

苏氏怔了下,转而蹙眉躲闪掉了李明达的目光,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

“是你那天多事,非要争论个黑白,但这世间哪有那么多事黑白清楚?就比如你大哥,你真以为他是个人人称颂的好太子?”

李明达蹙眉,对于苏氏这种推卸责任的话很反感,“我们现在说你犯的事,扯我大哥做什么。至少我坠崖的时候,他人在离我们几十里远的曲江池,陪着阿耶宴众官,干的是正事。而你却男扮女装,厮混出宫,想要趁机私会我三哥。”

苏氏冷笑:“你可真是个好妹妹,到底要帮着自家大哥说话。我算什么,不过是个外姓人,斗不过你们皇亲贵族!但兕子,我奉劝你一句,可千万不要以为你大哥是什么正人君子。”

“嫂子不提那日的事,偏偏提我大哥,可是为自己所犯下的罪恶而感心虚,故意规避?”

苏氏捂着肚子讥笑几声,“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好怕。倒是你,年纪还小,尚不知人心丑陋和险恶。有些话本不该对你说,但嫂子以后恐怕是没机会了,倒要好好告诉你,你大哥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何不先讲讲上巳节那天的经过,我再听嫂子如何抱怨我大哥。”

苏氏:“经过?你不是了解了么?我女扮男装,让于奉带我出宫,就是为了见吴王。你们猜的都不错,我去见他的目的,便是想叙旧情,可惜人家不给面子,偏偏还被你给瞧着了。你待吴王走后,就追过来和我理论,对我百般纠缠,我无脸面对你,便欲跳崖,你拉着我不许。互相拉扯之间,我甩开你的手臂,令你失足落了悬崖。这是我的错。”

苏氏的交代简洁明了,看似很坦白。但她所述的经过,显然跟现场所发现的一样证据对不上。而关于奉那边,祁常侍谋杀绿荷、秀梅和侍卫郑伦的事,都有待进一步证实。水很浑,并非苏氏这三言两语就能说清了。

“悬崖边的石缝里,有我绢帕上的料子。如果帕子只是随便丢弃,布料是不可能被刮进那么深的石缝中。我坠崖的时候,若真如你所言是干脆利落了下去,那这碎掉的帕子又如何解释?”李明达命田邯缮将碎布料拿给苏氏看,“嫂子也说了,你而今根本逃脱不了干系,与其推卸责任,倒不如坦白一些,干脆利落。”

苏氏怔了下,然后无奈地笑了笑,“果然不愧是我聪明的兕子妹妹,观察细致入微,想瞒你都瞒不了。说实话,我还真以为你会念在往日的情分上,对我稍微手下留情,却没想到你真是个铁面。”

“留情?不可能。嫂子眼见我落崖时,可曾念过情分?这之后明知我查案,却利用惠安扰乱我的时候,又可曾念过情分?你不念,我会不念,你念了,我也不会念。错了就是错了,要受惩罚。”

苏氏怔了下,她闭上眼,认命一般叹口气。

“那日与你争执,我确实无心,眼见你身子倾倒,我去拉你,刚巧一手抓着你的帕子,另一手拽住了你的手腕。确实是想救你,但后来我趴在悬崖上抓着你的手,眼看着你瞅我的那双黑漆漆眼,透着精明伶俐。我忽然怕了,怕把你救上来之后,你告诉圣人……兕子,我不能冒这个险,只有你死了才最安全。”苏氏的胸口艰难的起伏,喘着气。回忆当时,她也很痛苦。

“你福大,坠崖后竟没死,当真的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我一直自责难受不已,听此消息也便认命了,等着受罚。后来听闻你失忆了,对于那天的事什么都记不起来。我便想这是老天爷给我的一次机会,让我重活,我该好好珍惜。可终究,是逃不过。”

苏氏用她哭红的双眼看着李明达,嘴角却拉起,微微笑起来。

“兕子,是嫂子对不起你,嫂子就把这条命给你吧。愿你以后千万别如我一般,会找个如意郎君,白头偕老,甜蜜一生。”

李明达蹙眉,“嫂子和大哥之间,到底为何?”

李明达之前听闻苏氏和李承干对话的时候,就觉得哪里不对。而且大哥对于苏氏私下去见李恪的反应,也很奇怪。

“便也不怕告诉你,你大哥他的癖好很特别。这辈子我最后悔的一件事,便是应召入宫做了他的太子妃。我便是嫁给一个田舍汉,日子也该会比如今过得幸福。这守活寡当真不如守寡更自在。便是因他折磨我,不让我好过,我才想不让他好过。”苏氏自嘲地冷笑道。

“守活寡?”李明达何曾聪慧,从苏氏的话里自然通晓一些东西,“可你和大哥已有了厥卿了。”

苏氏闻此言,冷笑数声,“是有,六年三次,能等来一个孩子,倒真不易。起初大婚的时候,我以为他身体有疾,便不想逼他,只一心想法子帮他调理身体,暗中寻医问药,处处小心翼翼,就怕伤了他男人的面子。便是后来生下厥卿后,我还是待他如故,一心一意。直到去年,我一次无意间游走后花园,见了不该见的脏事,才知道他不是不行,只是对我不感兴趣。

这些年他假装喝药,假装待我好,哄弄我,说心悦我,原来都是骗我的。你知道他跟他身边那个的贱奴怎么说我么?他说他每一次碰我,哪怕是拉我一下手,都觉得恶心。他说对他而言,这世间最美的好人是那个贱奴,而我在他眼里连一坨屎都不如!”

苏氏说到“屎”字,咬牙切齿,浑身战栗发抖,可见她多愤怒憎恨。

李明达听了之后很震惊,这件事令她一时半会儿有些反应不来,此刻她便也不好插嘴评判。若大哥负她了,确实是大哥的错,但她若因此就理直气壮地却陷害别人,却不可原谅。李明达深知很多事情苏氏都没有交代,比如祁常侍一事,为何起初看起来是针对高阳公主。还有转嫁诬陷李惠安的事,都让人觉得不齿。

“兕子,你若以为你大哥就犯下这点小事,就大错特错了,他还有更大的一桩事,大到他明知道我出宫去见了吴王,还得忍着他头上那抹绿,不敢摘掉。”苏氏说罢就觉得好笑,咯咯笑起来,面容很是狰狞。

李明达冷冷看一眼苏氏,却并没有从她的表情里读到复仇的爽快。苏氏正深陷痛苦之中,更以疯狂地痛苦相报。她解救不了自己,便拉着所有人跟她一起坠入深渊。

第32章 大唐晋阳公主

李明达正欲问苏氏所言另一桩大事为何事,寝殿的门突然被踹开了。

李承干风风火火地进门,瞪一眼李明达,转头拉住苏氏的胳膊,问她说什么没有。

苏氏冷笑:“倒是你来得巧,快说了,还没来得及说。”

李承干一把把苏氏推到床上,狠咬着牙维持语气镇定,叫人照顾好苏氏。转而他冲到李明达跟前,对其喝令道:“跟我出来。”

随即便背着手,大迈步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