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天诤静静地看着他,并不催促。
“好,”半晌过去,安阳涪顼咬咬牙,“朕,让你带走皇后,不过,朕将派出暗卫,不离皇后左右,随身护卫。”
“微臣遵旨。”夜天诤起身,朝安阳涪顼深深一拜,方才叫过四名宫侍,伺候夜璃歌动身回府。
好好的一场婚礼,就此落幕,大臣们有的叹惋,有的惊愕,有的腹中窃笑,但表面上,一个个却装得平静异常,待候田宣布散朝,便各自离去。
皇宫正门缓缓阖拢,原本精神抖擞的宫侍们,蔫搭搭摘下一盏盏红灯笼,整个章定宫,再次恢复清寂,只有那些还在枝头飘扬的红丝绦,带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恍惚迷离感。
独自一人,安阳涪顼回到德昭宫中,站在光滑的青砖地面上立了小晌,忽然发狂般一声喊,扯开身上的礼服,重重扔在地上,用双脚狠狠地跺、踩,直到其变得七零八碎,尔后,他的视线转向那些鲜红得刺眼的丝缎,蓦地跳起,将其统统扯落于地,继续踩。
站在门外的候田,透过门缝望着那个几近疯狂的男子,只觉一阵心惊肉跳——他觉得,皇帝身上,或者说是心里,正在发生着一场可怕的变化,可他却无法阻止,或许,谁都无法阻止。
终于,安阳涪顼发泄够了,猛然坐倒于地,双手捂面,发出压抑的泣声——
够了!
这段伤痕累累的感情,真的让他受够了!
他不想再忍下去,也不愿再忍下去!
夜天诤如何,夜璃歌如何,夜府如何?他是皇帝!他是九五至尊!他可以运用自己的权威,做成任何他想做的事!
安阳涪顼没有意识到,被仇恨所控制的他,已经渐渐失去了理智,朝着黑暗的深渊,一点点滑去。
他本是个善良的男子,只因为爱上一个太过变幻不定的女人,因而改变了。
改变了太多。
改变了原本软懦平庸的性格,改变了自己的价值取向,他一直在朝她所希望的方向努力,可是结果呢——
她,却在即将与他成亲的前一夜,与另一个男人……
傅沧泓!
那个男人,是他安阳涪顼一生一世的噩梦!
傅沧泓!
就算将你剐上一千刀一万刀,我都不会觉得解恨!
站起身来,安阳涪顼像只野豹子般冲突来去,却四面都是墙,毫无出路。
目光一闪,他忽然想起一事来,疾步走到左侧墙前,摁下一个小小的突起,墙面滑开,露出个门洞,安阳涪顼闪身而入。
“皇上。”
“抓到他了吗?”
“没有,他得到同党援应,已经隐伏起来。”
安阳涪顼双眸一眯:“就算把整个炎京翻过来,也要给朕抓住他!死活不论!”
“是!皇上!”
……
司空府。
夏紫痕拿着方湿巾,细细抆拭着夜璃歌泌凉的额头,口中忍不住叹道:“可怜的孩子,为什么非要弄成这样呢?”
“紫痕。”
“嗯?”夏紫痕转头看着自己的丈夫。
“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什么?”夏紫痕微怔。
“当年,若我没有应允安阳烈钧,想来我们一家人,可以安安稳稳地居于田园,享受平安康乐的生活,歌儿,也不必生受这如许多的折磨。”
“不是那样。”夏紫痕微笑着摇头,“倘若夫君不入朝侍君,璃国何来这些年的太平安宁,若国不能安,家何以定?夫君自登庙堂以来,时时处处,无不是在为黎民百姓所想,何错之有?”
“紫痕。”夜天诤握住她的手,眸中生出无限多的感慨——这世上知他最深的,还是自己的妻子。
夏紫痕的目光,重新落回夜璃歌脸上:“其实,歌儿这样,也很好,再没有人来吵她扰她——自打从太子选妃那日起,她几乎日日思虑,受尽无穷苦楚,又岂为外人道哉?”
“说得是啊。”夜天诤再次点头,“歌儿这孩子,吃亏就吃在性子太倔,若肯收敛一两分,也断不至于如此。”
夏紫痕却失笑:“倘若她不倔,还是我们的女儿吗?”
四目相顾间,屋中凝重的气氛渐渐变得和煦。
或许,只有他们,才懂得彼此吧。
“有时候,我也想抛下所有的一切,只带着你们,远遁天涯,过逍遥自由的日子去。”
“行啊。”夏紫痕将头倚在他的肩上,“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夜天诤便不说话了——其实这件事,他并非只是说说,而是确实想那么做——之前璃国一直内忧外患不断,他诸事悬心,难以抽身,而今安阳涪顼已经能初掌朝政,虽说在治国方面,还有些经验不足,但有董太后在后面撑着,料来不会出什么大的乱子。
如果,带着自己的妻女就这样消失于世间,或者命数,也将更改,未可知也。
……
夜幕垂落。
夜璃歌安静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